第134章 游侠巧舌如簧

南京，张公羽府邸外，今日来了一不速之客，家丁向张公羽通传过后，很快就将其带入了偏厅。

片刻过后，张公羽身着便服，缓缓现身。

来人抱拳道：“草民见过张公。”

张公羽微微颔首，依旧是一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模样。

尽管张公羽摆出如此态度，来人却依旧泰然自若，他身穿素服，腰间绑着短刀，即使来见张公羽也不卸下，另有一把贴身佩刀，由站在厅外的随从拿着。

看着对方这样的装扮，张公羽也是调侃道：“邵大侠这做派依旧不改当年呐。”

其暗讽对方身上一股游侠习性。

邵方能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意思吗？

但行事老道的邵大侠对于张公羽的冷嘲热讽，丝毫不去介怀。

“邵某是代人来传话的。”

“噢？新郑如今归家还不死心吗？”

高拱与邵方的关系，张公羽是知道的，此时的张公羽仍以为邵方在为高拱做事。

“非也，新郑公如今早已不闻窗外事，只是在家读书着书，呵呵，好不快活。”

张公羽诧异，随即捋着胡子的手缓缓放下：“那你是代何人来？”

“先是代张蒲州而来。”

听到蒲州二字，张公羽猛地站起，随后又是缓缓落座：“你投靠了子维？”

“张公这话说的奇怪，新郑公与张蒲州本就是一家人才对，您怎么忘了？”

邵方的话确实属实，追根溯源，还是得从蒲州派的另一位代表人王崇古说起。

首先王崇古与高拱同为嘉靖二十年进士，而且不止是同年，二者的关系更是笃好。

之后高拱当政，第一件事就是提拔王崇古，而王崇古也义无反顾地成为了高拱的铁杆支持者。

隆庆六年，明穆宗驾崩，很快高拱就被张居正和冯保联手整下台，其后更是在万历元年闹出了骇人听闻的“王大臣案”。

简而言之“王大臣案”就是一次以冯保为首、张居正为辅的对高拱发起的政治迫害，栽赃之举基本上可以说是已有定论。

在此次政治迫害中，为了保护高拱，王崇古还花了大力气说服了自己的亲家，彼时吏部尚书杨博出面力保高拱，要知道杨博此人与高拱此前并无太多串联，作为领兵文官的开山鼻祖，杨博在朝中威望甚高，就连张居正都对杨博推崇备至。

杨博的亲自下场也直接导致了张居正在王大臣案上的犹豫不决，最终冯保独木难支，此次政治迫害计划也就随之流产。

而张四维此人，正是王崇古的外甥。

扯一句题外话，张四维家历代经商，家中堪称蒲州首富，其与其舅舅王崇古二人，可以算是后世晋商的源头。

邵方也是借着自己与高拱的交情，辗转投到了张四维的门下。

其实说邵方是投到张四维的门下也不准确。

作为一位纵横江湖多年的游侠，邵大侠的门路不可谓不广，他从来不称自己是哪一位的下属，更多是与这些高官们同盟联手。

此次张四维能被重新启用为詹事府詹事，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皇帝的生母李太后。

张四维攀上了李太后生父，也就是太国丈李伟这条路子。

有了太后为自己美言，加上张居正是真的想启用一批旧臣笼络人心，张四维的复职才显得如此水到渠成。

而在张四维与太国丈李伟的这条路子上，邵方的作用不可谓不大，之前也说过，高拱的上位少不了邵方在李伟处的推波助澜。

以上这些关系，张公羽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其人作为蒲州派的一员，自然是不能对张四维的话视若无睹。

“子维要你对我传什么话？”

“张蒲州说如今朝中江陵党势大，外有权臣内有宦奸，大有一手遮天之势，其推行的万历新政，名为新政，实则是其笼权之利器，去年推行的‘考成法’，今年便有多数官员被考罢黜，而这之中，多是新郑公的学生故旧，张公您也是新郑公一手提拔起来的，不可不防呐。”

邵方虽然只是个游侠，但他这一席话直戳张公羽的痛处。

见张公羽低下了头，邵方此时趁热打铁道：“张江陵推行万历新政，其清丈田亩的第一站就选在了南直隶，此事若成，明年张公恐怕没法安然过关了。”

话算是说到点子上。

清丈田亩若成，张公羽不仅自己在本地置办的田产全部要交税，明年夏税和秋粮的指标肯定蹭蹭往上涨，作为南京户部右侍郎，若是收不齐，差一粒米自己都要吃挂落儿。

所以站在张公羽的立场上，他也是百分之一百不希望清丈田亩能成。

“此事我心里有数。”

话说到这份上，邵方也很识相的点到即止。

“邵大侠，你刚才说你是先代子维来传话，想必既然有先那就有后吧。”

“张公明鉴，除了张蒲州之外，此次我还代另一个人向张公您传话。”

张公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说吧，谁人。”

邵方没着急说话，而是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推到张公羽的面前。

“此物是见面礼，还望张公笑纳。”

张公羽接过木盒，刚一打开，便被一股黄澄澄的光给晃到眼睛。

满满一盒子，全是金叶子。

“你！你这厮是想贿赂于我吗？”

邵方连忙起身抱拳道：“张公息怒，此物若是我送予张公的，张公自然可以不收，但此物的确与邵某无关，乃是临淮次侯赠予张公的。”

“临淮次侯？”张公说着便抬手盖上了木盒。

其实这么个说法早就已经在金陵城里流传起来，临淮侯李言恭是个不靠谱的乐子人，前任临淮侯李庭竹在位时，李言恭就常年不在南京，既不读书，也不经营产业，只知道吟诗作赋，游山玩水。

相比之下，次子李言俭则是负责经营府上产业，在南京的政商两界都颇有名望。

因此此次临淮侯袭爵被李言恭袭得，南京这边其实颇有微词，但碍于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也没有官员敢对此说三道四，不过私底下，都喜欢称李言俭为临淮次侯。

只是这么多传言之中有多少是有心之人故意而为之的，则是不好说了。

“次侯给我送礼是为哪般？”

“嘿嘿，当然是好事情啦。”邵方盼顾左右，神秘兮兮地道：“张公觉得南直隶近年来财税状况如何？南京太仓银库是否充盈？”

“唉，每况愈下，尤其是近几年，连盐引都收不上钱了，南京太仓银库时刻有告罄的危险。”

“我有一神物，可助张公充盈太仓！”

说着，邵方拍了拍手，门外持刀的随从这才进门递上一个大盒，这个盒子可比先前装金叶子的盒子要大的多了。

“你是说这玩意能助太仓充盈？”望向小盒，张公羽的表情是五分好奇，五分轻蔑。

邵方默默打开木盒，盒子里是一团褐灰的草叶与散发着药香味的块状碎片，与其放在一起的还一张白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

福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