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诱供

李旦的成功销赃给予了原本投资李言俭的观望派极大的信心，这使得原本不少对李言恭猛攻的御史顿时偃旗息鼓。

就在水面上的波涛逐渐平静时，又一枚重磅炸弹即将出炉。

万历三年的新年李旦没有回海道衙门也没有回月港，而是留在了金陵。

与金陵热闹的过年氛围不同，此时的南京官场没有人敢真的松下劲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场临淮侯府里的死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李言俭的支持者们以软禁的罪名不停上疏弹劾李言恭，其从最初的七日一疏到后来的三日一疏，再到现在的一日一疏。

如果不是因为北京新年全体官员休假，那么这件事肯定会愈演愈烈。

只能说这个时间节点刚刚好，这一次就连老天爷都站在了李言恭的一边。

北京这边因为新年而被迫停止的朝会并没有影响南京，南京武库的书吏与左府地牢的狱卒都在连日的寻找证据、拷问犯人。

原本李言俭豢养的下人都幻想着自己东家会救自己。

可在得知李言俭已经被李言恭软禁在了私宅之中，加上过了将近十天时间，外头依旧没有动静，底下的人也是慌了。

不过李旦想要的不是底下那点小喽啰，而是那位在太仓镇被捕得李言俭的船头。

这人是个硬骨头，准确来说是死忠派。

想从这样的人嘴里抠出证据来，很难。

于是，李旦做了一个局。

他先是命人装作送饭的使者给狱中被捉住的犯人送餐。

其中不乏美酒鸡鸭，来者偷偷表明身份，说是次侯派来营救各位的。

起初所有人都觉得李言俭没有忘记他们，一个个都感恩戴德，即使是那些已经供出李言俭的人，此时都开始转头念起了李言俭的好。

可到了第二天，这些人中莫名其妙死了二十几人，狱卒将这些尸体一具具运出牢房焚烧。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原来是李言俭要杀他们灭口。

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没有临到那名死忠船头的头上。

待到当日，狱卒进牢里像往常一样送饭，并给这船头多送了一枚狮子头。

船头意识到这食物有问题，于是没吃，而是将这食物送给了同间的其他犯人。

结果果不其然，那吃了狮子头的人当晚便暴毙而亡。

但尽管如此，此时这名船头的忠诚仍没有动摇。

他觉得这可能是对方诈自己的伎俩。

又过了两日，狱卒再次来送饭，这一次，狱卒蹲到他身边小声给他递了一个瓷瓶。

“次侯说了，现在形势不妙，李言恭那厮是下了狠心要致次侯于死地，如今你就是最关键的证人，只要你一死，次侯就安全了，看在次侯待你不薄的份上，希望你能自尽，你的家人，日后次侯会照顾。”

留下这句话，狱卒又是离开了。

当然，这都是李旦的安排，瓷瓶里也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催吐药。

李旦觉得眼下这名人证，如果真的铁了心愿意为李言俭死，那么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东西真的很难，但李旦判断，眼前这人虽然是李言俭的死忠，倒也没到死士的地步，他娶了妻，父母建在，有三个孩子，还私养了两个如花似玉的情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舍得去死。

所以这番命狱卒去送“毒药”，仍旧是一个测试。

船头接下了毒药，但是也没有服用，而是藏在草堆里。

到了翌日傍晚，狱卒再次来送饭，发现他还活着，又是说了一堆劝他自尽的话。

这一步接一步的循循诱导，都是为了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直到第三日，狱卒带了一件物件过来。

那是他小儿子穿着的小鞋，这是其他人将他家人的信息供了出来，狱卒说的很清楚，如果他还不死，他的家人就要死。

这一次，是最后通牒。

当天晚上，这位船头终于要做出最终决定，他心中在自己的家人、孩子、父母以及自己之间来回踌躇。

也许死了一了百了，反正就算活着，出去也没什么活头了。

可就在此时，一大队狱卒进门将他带走。

审讯又要开始了。

他还来不及将“毒药”服下，已是被扭送着押到了刑讯的监牢里。

李旦这时候采用的是疲劳加精神折磨双重攻势。

消磨对方的精神与时间，李旦能发现对方的情绪越来越急躁，并且越来越频繁地询问着现在的时辰。

这名船头很清楚，李言俭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

他对自己下手了三次，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次侯已经没有耐心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死。

可问题是，现在这位死忠却是想死也死不了。

他被铁链和绳子固定在凳子上，每一个时辰更换一名审讯人员，翻来覆去地就是问那几个问题。

终于，这位船头精神崩溃了，他说了一句此前都没有说过的话：

“我的家人被李言俭绑了，你们保住我的家人，我就全部招。”

此时李旦进门，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胜利。

李旦问了他家人的位置，并且连夜将他的妻儿带了过来。

他给船头的妻子许诺，只要对方老实招供，不仅保他们全家不死，还保他们日后换个地方能继续过安生日子，甚至给他们土地。

此时已经疲惫到崩溃的船头见到了自己的妻子与儿子，抑制不住地潸然泪下。

太恐怖了，这样的牢狱生活太恐怖了。

杀头不过头点地，他自己都没想到，原来有的时候坐牢比直接死了一了百了，更加痛苦。

在经历了连续三天的审问之后，对方终于供出了一切，签字画押，并在牢里好好睡上了一觉。

船头的父母与孩子则被李旦派人送往东番岛安置。

那里多的是这样满身污点走投无路的，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算是最好的归宿了。

随着证人的证词出炉，武库那边清点的结果也已经出来。

顾宪成捧着调查的账册来到李旦与李言恭面前，结果惊掉二人的下巴。

隆庆六年，李庭竹一共进行了两次剿匪，一次募丁两千三百人，消耗箭矢数量十一万三千余支，一次募丁三千五百人，消耗箭矢数量三十六万七千余支。

这个数字已经够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隆庆五年与沿海倭寇的战斗中，李庭竹募丁加上左府官兵共七千人，一共消耗一百六十三万余支箭，拢共杀敌四百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