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复苏
“你听我说,创……我不要……什么权与力……唔……那种东西不属于我……千万年前是这样,千万年以后……也会如此……哈……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明白吗?……只有这一点,我……绝不……认输……”
男孩轻笑出声来,那是孩童最清澈干净的笑。然而那笑声逐渐加快,变得低沉暗哑,化作獠牙巨兽,毒液在捕猎者般的眼神中流淌,直至变成邪气张扬的癫狂大笑,他仍然抱着少年,身体不断颤动,眼中金色夺目,恣意燃烧。
“多少年了,你这救世主一样的答案还是没变过。你真以为自己是神吗,哥哥?竟会有这样可悲的神,被自己羽翼所庇佑的虫豸所背弃?哈哈哈哈,你傻不傻,你傻不傻?!你真是,世界上最愚蠢不堪的家伙!”
“最愚蠢不堪的家伙!”
“愚蠢不堪!”
咒骂声低下去,越来越低,低成落在灰尘里的黑血,绽开凄艳的玫瑰,仿佛堕天使的眼泪。
“……最最,愚蠢不堪的家伙……”
可众人背叛你的时候,只有我还在你身边;众人遗弃你的时候,只有我还看着你。
……哥哥。
少年闭上双眼,再无声息。
……
夺目的橙黄色光芒瞬间连接了天地。
高速的炽热气流蕴含的能量激荡着发出低沉厚重的轰鸣,卷起的狂风拍打着所有人的衣襟,苏茜一个趔趄。
刚才……那些东西像蛰伏的巨蝎一样破土而出,她还以为是什么火系的怪物,等双眼能适应强光后才发现那竟是数个由光与喧嚣充盈的火柱,映得天地都失去了墨色,如夕阳向晚;只是在其中翻动的光影幻变如一条条遒劲的神,声声长鸣,震得人不禁气血翻涌。
毫不掩饰的高密度能量摒弃了所有凭依形式,直接以最原始的模样呈现在他们面前,边缘更是泛着不可名状的幽蓝色光芒,影影绰绰,像躲在幕后看这场闹剧的冷笑的眼波流转。
这,想要焚尽一切的仇恨和不甘。
安双手握住Gungnir连连后退两步,双脚留下的两道深槽泛着湿漉漉的草腥气和更加浓烈的焦臭,金光黑影的交织错落下棱角坚毅。
苏茜缓慢地摇着头,一双大睁的眼里溢满不可置信与担忧。
这绝对是主神以上的纯血神裔才能掌控的力量!兰斯洛特他……到底向什么东西妥协了?
而安……在常年被‘青丘’侵蚀后身体状况根本还没有恢复,这样硬碰硬的对战于他,没有任何好处。
想到这里她骤然明白自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就像那次,那次,她看着他走向神国,背影清拔,脚步稳健,世间除了他的脚步声空无一物,那就是她的心跳,分分秒秒,朝朝暮暮。
伴随着她的泪滴落,无法挽回,不可救药。
深吸一口气,苏茜以她自己也无法想象的速度冲入了战局。
顾不上皮肤传来的灼炙的痛感,顾不上安那一声不知是害怕还是恼怒的“苏茜!”,她抬头,与兰斯洛特对视,表情冷酷倔强,姿势如一只骄傲的天鹅。
兰斯洛特露出一个轻蔑而不屑的笑:“想不到送死的人也会急着抢顺序啊。”
“是不是送死我不想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苏茜突然扔掉了手中的两支枪,随着两声闷响她眼中金色光芒点点亮起,如两盏摇曳于墨蓝河水中的莲花灯,在吞噬一切的暗中也竭力保留着自己的尊严,“当我要保护他的时候,没人可以阻止我……即使是命运,也不行!”
“没关系,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以为这个世界都欠了你?!”被对方那毫不在乎的冷漠表情激怒,苏茜觉得自己的理智早已消磨殆尽。
“你以为,你以为你遭受的这一切,就可以作为你为所欲为任意伤害别人的理由吗?你凭什么以为你是天下最不幸的人?你受的十年的苦,凭什么要与此毫无干系的人补偿?你不过是要为自己的自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或者说,我们都是懦弱的,无论是在自责中消沉,还是在幽愤中复仇,其实都不过是我们不敢面对的借口而已。
明明我们看见的听见的经历的,远不及那个人曾经的绝望。
可是,凭什么,最后那个无论受了什么都不曾改变初心的人,在所有人都开始后悔的时候,却悄然消失再也不见,连接受那一声“抱歉”的时间都不留下。
……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
她,以她重生之名“兀尔德”起誓,此生不会看见更加暴怒的老板了。
那个男人漆黑如夜的眼眸里有无色的火涌动不息,平素微微上翘勾勒出不羁弧度的嘴角此刻如针,锋利冷酷。视频里他面庞沉冷,像是压抑住地底翻腾的黑色花岗岩。
她去寻找可能再不会出现的那个孩子,而老板,直接去了芝加哥。
后来她得到的消息很不完全,据说密卡斯校董会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分裂,耗时三周谈判了数十场,甚至最后到了动武相向的地步,原因很简单,有校董成员认为安的血统存疑,以及对于前密卡斯学员创的血统疑问,并以此强烈质问校长校长。
没有人知道校长的回答是什么,最后据蓓儿丹娣得到的消息,他在谈判即将破裂的前夕计划秘密前往,企图先支援另一方的问题,却在途中被突然出现的一队序列者袭击,受了重伤。
另一方面的问题,是指就在接到蓓儿丹娣那通电话的一个月后,她们又得到的埃及九柱神之一的拉苏醒的消息。
那时诗寇迪奉命前去,因为老板告诉她尼德霍格也会出现,要小心。
当时诗寇迪只是点点头,一如既往的乖巧冷漠模样。
然后她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其实很多很多人,都没有回来。
他们其实一直都不太相信创死了,毕竟力量的绝对制约在那里,不可能被轻易更改打破,但他们却再也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就好像出了偏差的是她们的记忆,那个总是低着头走路,爱在天台看这世间繁华阑珊的孩子从不曾存在过。
就算是想要一直坚持,人的本能也会放弃的。
后来,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某一个下午,她和蓓儿丹娣一起喝着Gevrey-chambertin,玫瑰一样的色泽在慵懒的下午阳光中飘忽闪躲,再是浓烈的原香也让人提不起精神。
蓓儿丹娣放下酒杯,抬头看她,目光里有一丝歉疚: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当时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他去。”
麻衣伸出食指卷自己的鬓发,绕成纯黑色玫瑰扣的形状,阴影斑驳下绮丽而哀伤:“亲爱的,第一,他不会听你的话,第二,没人能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方同样如墨的眼里有什么在破裂,碎片闪烁着点点银光:“我知道,可我还是不能释怀。这样互相攻击、互相否认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她缩回双手交握于胸前,那是个祈祷一样的姿势。
麻衣没有回答,自顾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看晶莹剔透的两种物质在光线的串连下交织如梦,而蓓儿丹娣继续自言自语着:“有时我很困惑,为何自己还在这凡世挣扎,你呢?难道死亡不比生更加永恒吗,对于本应死去的我们?”
是啊,本应死去的我们。我们才是本应死去的。
结果我们还活着,还在这里漂游如天边的闲云,而你走失了。
她眼瞳猛地缩紧,低头间重重刘海如帘,遮住了那双本满是风烟摇曳的眼眸。
蓓儿丹娣刚刚告诉她,那位董事就是她们的老板,也是最后将校长重伤的那个人,但同样是,死的那个人。
于是你和你的儿子一样,带着重重叠叠的秘密和不甘走了啊,怎么走的如此轻描淡写,还不及你玩游戏时轰轰烈烈器宇轩昂。老板,你说你当初的愤怒多不值得。
你们俩个,有时候相像的让人啼笑皆非。
不知道最后你们的恩怨在死亡之国里能不能有个结果,诗寇迪、校长、创……?
她只记得那时她突然笑了,无声无息,轻如鸿羽,却是她记忆中最累的一个笑容,那仿佛是经了霜的花枝,看着依旧鲜妍妩媚,内里其实早已枯萎,不会再有未来。
不见了,未来。\u0018
两道属于不同声线的神文骤然奏响。
金红与蓝紫交织中空气剧烈震颤着。
破空声、爆鸣声、击打声应和如歌。
地上落满了金属灰色的骨骸,狰狞可怖的奇异形状密密麻麻铺叠着,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腐烂气息,铅灰色火苗四散飞舞,溅起星星点点。
“我现在越来越难以理解你了,真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自己已成为一个怪物的事实的。”左手忙里偷闲一把扯下已经不成样子的领带,果戈里似笑非笑。
扣动扳机的频率没有下降,奈瑟只是撇撇嘴:“这个问题,我当年也问过他。”
“你什么意思?!”
知道自己反将一军,成功激怒了对手,奈瑟仅仅歪了歪头,语气不屑:“他说,就算如此,他也不会让那些人如愿。这算是他的特色吧,那种毫无建树毫无志气的回答。”
“奈瑟,有句话,本来不应该由我来说,”刀风凛冽,在密匝的攻势下果戈里寸寸逼近。
“但是,能说这句话的人已经不在了——你还记得这把刀,你也还记得那辆玛莎拉蒂吧?这本来是老校长的东西。他弥留之际将这些东西给我,它们拼成了一句永远无法完成的‘抱歉’。”
没有停下来听他的回答,果戈里继续说下去,有一瞬间奈瑟怀疑自己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悲悯:“就在他对你和安诺他们下命令的前一天,我因为一件事去办公室找他,你知道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创小时候和父母的一张合影。我从没见过那个傻小子笑的那么开心过,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被阴影覆盖的……那种笑容,你明白么?我不会形容,但是我可以说所有看到那张照片的人都不会相信……相信……老校长就一直拿着它,脸上的表情也许是悲伤,也许是遗憾,也许是不甘,但绝对不是恨,不是他在提到神明时的严酷表情。
“第二天我被派去执行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在故意支开我,但后来我明白了,因为他了解我的心情,知道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的——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向我隐瞒的话。”
果戈里极速挥动的刀突然停下,带起的风还未止,一时间沉默填充的空间中只剩下两人低低的喘息声。
果戈里低着头,刻意制造的阴影下眼中金色忽暗忽明,在瞬息万变的光线里如交响曲中大提琴的回旋,“他在歉疚,那时看着那张照片的他在歉疚——我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
灰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生长起来,盖过了所有极速逃窜的鬼娃微笑,烧焦的气味霎时弥漫,果戈里的声音从未如此嘶哑,像是含着血的咆哮。
“因为,他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某种曾经逝去的位格骤然复苏!
密卡斯学院
早已被诸多序列者家族以及先一元宫等三家道派加持的神国,在同一时间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天空开始破碎,大地逐渐沉陷,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蔓延而出!
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是这座神国已经走到了尽头,即将迎来崩塌一般的模样。
还沉浸在先天元空之中,设法夺取先天精气的许晟也是骤然惊醒过来。
位于迷境中的本尊只是略微一辩,便洞彻了前因后果。
克诺罗斯……
那位神王即将复苏归来了……
这座曾经属于祂的神国,自然也将去觐见祂的主人!
只不过,令许晟感到疑惑的是,克洛诺斯的神骸,不是被学院封印住了吗?怎么会突然复苏?
他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决定暂且不急着出手,先观察一下学院方面,以及其背后的先一元宫等势力的动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