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宝珠

原来，拐角的地方还有一处不起眼的小房间，爱瑞儿走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差点忘记了来此房间的原因，泛着淡紫色光旋的水晶球高悬于她前上方头顶处，庄严神圣，并不可侵犯之物――不容置疑，此乃命运之球的真面目。

在这间黑暗的房间里，这抹紫色的光旋成为了唯一的亮点，高贵，甚至透露着紫色与生俱来的不祥之气。

终于……她想要的终于找到了

此时，微弱的杂声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格外刺耳，令少女嘴角即将露出的得逞的笑容尽数收回。

“谁在那里？”

注视着从右侧黑暗走向光亮处的男人，在认清来人的真面目后，少女全身的防备警惕一部分转化为疑惑。

“没有想到除了本王还有人来这里，真大胆啊，小姑娘。”

洁白不染一尘的斜扣衣袍，衬托黄金挂饰的华贵之色。自然垂下的刺目金发刘海下，一双在黑暗里仍透着醒目的诡异血色瞳孔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天之楔……？”

少女似乎认得他

自古以来，人类供奉神，尊敬神，并抱着感恩的心情平静度日，日复一日，他们拥有的智慧超过了神的想象，并依靠他们的智慧和经验创造出璀璨的人类文明。

逐渐，他们不再依靠神明，并开始远离众神，众神对人类智慧的结晶感到惶恐，便创造了一位拥有三分之二神，三分之一人类血统的王，取名为吉尔伽美什。

天之楔――被众神赋予世间一切美好品质，并被寄予［代替神明治理人类］使命，作为神打入人间的楔子，管理着一个叫做乌鲁克的国家。

他的出生，注定为王

可他却摒弃了作为国王的职责

［践踏人命，以杀戮为乐――如此残暴之王，祈求天神制裁，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这是人类跪拜神庙时对天神发出的乞求

爱瑞儿想起，昨日来神殿述职时安努有提到过此事。那个将众神赋予的使命抛之脑后的天之楔，不可避免会受到神殿上众神们的责难。

可是，这个本该成为今日神殿之宴主角的男人，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着实令她匪夷所思。

“认得出本王，看来你这小姑娘见识不凡。这样的话，本王可以仁慈免去你叨扰本王清净的死罪。”

“什么？”

爱瑞儿鄙夷地看着他那张由骨至外透着傲气的五官，不可置信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个男人的口气，自负得仿佛世间万物的生死罪过都由他掌握。

不过，现在不是与他争辩这种小事的时候，比起这个，她更关心一件事。

“吉尔伽美什，你出现在此地的原因是什么。若被安努发现，他不会因你不知神殿规矩而免去你的罪责。况且――”

男人的视线让少女觉得极其不舒服，顿了顿，无视自若地继续说道：

“况且此刻，众神皆聚于神殿之上。让他们久等的后果――吉尔伽美什，你恐怕负担不起”

“本王应邀安努而来已经是给足了众神面子。胆大到邀请本王，理应做好等待本王的准备才对。”

吉尔伽美什抬头看了眼泛着紫光高悬的命运之球，眼眸深色领域有什么跃动了一下。

“本王没猜错的话，你是为了这个东西而来的吧。哼，真是无聊透顶的东西。无论是这个挂在空中虚张声势的玻璃球，还是放置在外面的那堆破铜烂铁，简直无聊地难以言喻，让本王失望透顶。传闻中的神之宝库也不过如此。”

从吉尔伽美什的话里，爱瑞儿总算明白了他为何出现于此。

――［英雄王有收集珍宝的癖好］

她忘了这句话是谁说的，总之，这是神界以及人间家喻户晓的事情，这位英雄王出现在此，恐怕也是想一睹这里有无值得他收进自己宝库的珍宝吧。

不过看来，这家伙看不上神物

真是，如安努昨日所说

――［此乃叛逆神道之人］

“话说回来，”对方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看着少女，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这个东西两天后就会在神界公开展览，你就如此心急难耐想要先睹为快？”

“……”爱瑞儿努力做出表面波澜不惊的样子，却仍然被善于洞悉他人想法的对方看到她眼神里流露出隐隐的不甘。

“……很遗憾，我并没有被邀请观赏。”

“原来如此，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一睹此物真容，哪怕你对它本身毫无兴趣，只是出于对不甘的发泄？”

“说对了一半，吉尔伽美什。”既然被对方看穿，爱瑞儿也不打算掩饰她的怒气。愤愤然如宣告般说道：

“我不但要一睹其真容，还要先众神一步，窥探其运作原理。只有这样，方能平息我的怒火。”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姑娘的想法甚得本王欢喜”

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心起来的英雄王，爱瑞儿莫名觉得有些恼火。

“利用自身不被注目这一点，你选择众神赴宴的今天实施计划，你很聪明，不过，你这小神灵的运气到底还是稍微差了点，本来本王就是神宴的“矛头”，众神责难本王之际确实无暇顾及你的存在，现在情况有变，本王的迟到会让那群家伙等得无所事事，无聊之际说不准会不会有神明“良心”发现你的缺席，小姑娘，即使再怎么不被众神们重视，你也很难逃过安努的双眼啊。”

因为某位重要客人的缺席，原本这时候差不多应该结束的宴会仍尚未开始。

天神安努正坐于神座之上，银白的发色俨然长者之态，昂然的眉宇间完全不失威严。这位与宇宙同岁的男人轻闭双眼，仿佛刻意将台阶下某些神明的碎碎念全数屏蔽。

――天神安努放任某位本应早早赴宴却仍不知道在哪里逍遥的男人。

对于这种做法，众神敢怒不敢言，骄傲的他们从未品尝过等待的苦头，这倒是头一回，况且他们等待的，是一个令他们不知该如何应付的男人，此人，明明混有神之血，却自诩为人。

“真是受不了，那个家伙――”

突兀的声音掩盖住人海里琐碎的窃窃私语。

一向急性子的酒神再也忍不住等待的焦躁，抱怨出声。

“我们也就罢了，连天神都要等他，真是可恶！”

“神殿之上，安努尊前――其达尔，不要说醉话”

太阳神乌杜及时阻止酒神在殿上的失仪，在确认一脸不甘的其达尔不会再大声喧哗之后，乌杜下意识余光瞟向安努的方向，眼幕仍旧低垂，安努看上去并不在意酒神的殿前失态，但眉索微微皱起，乌杜看得出，安努的耐心也快要到极限了。

――这个看上去容人海量的男人，发起火来究竟是何等模样？

乌杜寻思着，想必很快就能见识到吧。

神殿底下――神之宝库

英雄王的话对于爱瑞儿而言确如当头一棒，本该天衣无缝的计划因为这位任性不守时的客人不但功亏一篑，甚至还会为她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要说不慌张，那是不可能的。可暂且撇开这最糟糕的后果不提，如果此番的目的未达到，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样想着的爱瑞儿，稍稍平复了一下略带紧张的心情，无视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侧的男人，她直直的走近悬于半空的命运之球，紫色的细长光条感应到少女靠近般，延绵如蛇灵巧地攀上，已经不知是出于自我意识还是魅影驱使，爱瑞儿将手伸向命运之球的核心。

目睹眼前这名沐浴在紫色光圈中的少女，吉尔伽美什眯起了眼睛，红色的瞳孔染上了比紫更加迷惑的色彩。

他欣赏着，这紫色的光芒如魔魇般缠绕于少女周身，仿佛将其吞噬般。

但他，并未沉浸于其美丽之中。理性如他，置身事外。看着即将陷入的少女背影，吉尔伽美什发出了对他而言可谓难得善意的警告。

“不是什么好东西哦，小姑娘。睁大眼睛看看吧，这个吸引你走过去的东西的本质究竟为何？”

“本质？”爱瑞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并未转身看一眼身后看好戏般的男人的脸。面对近在眼前的宝物，少女的嘴角微微弯起。

“――那得我试过才知道。”

不计后果地伸手触碰那拥有未知力量的宝物，少女闭上了双眼。

听说，亲临者与命运之球接触的那一刻，便能看到自己的未来，劫数，亦或者是圆满，都能立刻显于眼前。

爱瑞儿对于自己的未来并无多大兴趣，促使她这么做的，无非是那份难以忍受的不甘与倔强。

透过接触的皮肤传导，她能感受到其内含的巨大能量。只是，这股力量顷刻间如泄坝的洪流，一股接着一股向少女的身体袭来。

完全承受不住这股力量，手掌不自觉地离开球面。透明的水晶球瞬间被黑暗填充。

意想不到的情景令爱瑞儿惊愕，身体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只听“嘣”地一声，这已全然染上黑雾的球体溃然崩裂，黑色的碎片随意打在少女的身体上，硬生生在其稚嫩的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

从底下发出浩浩荡荡的声响倒是让神殿也震了一震，众神恍然，一直轻闭双目的天神也因这轻微的异震睁开双眼。

“神之宝库――那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安努不紧不慢地发问，阶下，众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众神的视线归集于一处

――太阳神乌杜

虽和其他神明地位相当，一向做事严谨，宽容待人的太阳神乌杜一直得到安努的重用，也深得众神明的信任。

这种时候，众神想到的第一人便是他。

被人看重是件幸事，但有时候对于这位太阳神而言，大小事务皆由他操劳也算是一种不幸，看着众神的目光，自知自己被委托了怎样的责任。

“请容许我前去宝库一探究竟。”

乌杜自觉地走上前几步，向天神行礼请示。

得到了安努的点头后，他便退下，往地下通道的方向走去。

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命运女神玛木梅缁姆凝重的脸色，伴随刚才的异震，她的心口也传来的难以言喻的不祥之感。

虽然伤势并不重，看上去布布血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看着受伤的少女带着一脸茫然从地上缓缓站起，在她身后，始终站在安全区域的吉尔伽美什抱起双臂，眼睛仍旧眯起。

事实上，他先少女一步注意到了命运之球的异动，也就是说只要他愿意上前拉她一把，她便能免遭碎片的袭击。

但是，全局置身事外的他根本不愿意多管这份闲事，这个女孩会受到怎样的伤害与他完全没有干系，本来对此宝物提不起兴趣的他，在看到接触少女随即染黑崩裂的球体后，猩红的眼眸染上了一种可以被称得上显而易见的兴趣的神韵。

“能够让此透明澄澈之物变得混沌污秽，甚至崩裂――你这小姑娘还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想必连它也无法承受未来的你因诅咒而带来的巨大混浊之力吧”

“你说――这是我被诅咒的未来预兆？”

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那眼神――

果然还是令她很不舒服

就像是，发现了新奇猎物的老鹰的锐眼

死死不愿放过他即将到手的猎物

对方走近她身侧，一向爱洁的他捡起地上的一角黑色碎片品赏起来。

“这东西染上了你未来的颜色呢。如此黯然，连神物都能污染，非强大的诅咒之力是无法办到的。呵，这样的未来显兆，倒是给本王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子。不过――”

手掌无情地将碎片碾碎，英雄王――这个乖张的男人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当下要如何？暂且搁置被诅咒缠身的命运不谈，这场劫难你打算如果安然度过呢？命运之球崩裂的震动恐怕已经传到神殿之上了。不管众神有没有发现你的缺席，很快就会有人来这里一探究竟。啊，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了，想好措辞了吗，小姑娘？”

爱瑞儿一愣，若不是对方的提醒，自己仍沉浸于刚才风波的震撼之中。

但很快，淡定的神色重新浮现于脸颊。

“发现了觊觎神殿宝库的无耻小贼，并在将其擒获的过程中受了伤――这样的话，我即使无功也不算有过。英雄王，你觉得这作为我缺席神殿之宴的措辞如何呢？”

一直隐于暗处的短枪渐渐在少女手中显形。

“本来还以为用不到它了。”

简单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短枪，爱瑞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对方很快便发现了她的意图。

在她将短枪对准自己的右肩准备刺下的一瞬间，金色的光芒闪过，速度之快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一时间，利器间碰撞的声音刺入耳膜，黄金的短剑与前一秒还在少女手上的短枪，几乎同时掉落在地上。

“什么？”看着地上这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破坏她好事的剑，爱瑞儿皱起了眉头，余光一瞥，眼前的一幕令她惊异。

黄金的漩涡扭曲了男人身后的空间，两把不同形状的兵器正藏于漩涡之中蓄势待发。

“这是……王之财宝……吗？”

“把一切都嫁祸到本王身上，这个点子也许能糊弄过那些愚神。不过说到嫁祸栽赃――”

吉尔伽美什说着，嘴角突然露出凄惨的笑容。

又是一瞬，两把兵器分别插入对面少女的肩膀与腹部，并将其身体击穿。

不可置信于男人的举动，爱瑞儿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防备地受了对方莫名的袭击。

兵器击穿少女的身体后化作金色的光点消失，被英雄王重新收录进他自己的宝库内。

“若是出自本王之手，怎么可能只让你受点被短枪刺穿肩头这种小伤？即便不是当场死去，也得整的像半死不活的样子才符合本王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