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罪责

鲜血从受伤的部位喷涌而出，银色的长裙被染红了大半，虽说爱瑞儿不受他人待见，却从未受到旁人的责难，亦或是伤害。

这是第一次，她受到来自对方武器的攻击――残忍，毒辣，毫不带怜香惜玉的手段将她近乎摧毁。

可是对方仍不知足，将硬撑着重伤身体的少女退步至墙角，已无退路，身后的墙壁成为她虚弱身体的支撑，惊慌地防备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爱瑞儿不停地在大脑中寻思此刻可以脱身的方法。

很快，她便发现这实在是一件徒劳而又浪费精力的事情，对付这个男人，对其实力尚不了解的爱瑞儿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对方英俊的脸庞阴沉下来，少女更加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快，男人的举动印证了少女的直觉。

“哦？不喜欢本王对你温柔的处罚方式吗？那也无妨――你就怀揣着对本王的歉意死在这里吧！”

微笑凝固在嘴角，不羁中透着傲慢，更多的，还是对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如审判者者般的裁决。

身后的空间再一次被金色所扭曲，数把宝剑宝枪矛头直对少女蓄势待发。

“――你要弑神吗！吉尔伽美什！”

沉稳有力的声音因愤怒变得高扬，突然出现于此的乌杜严肃地警告着，阻止这位正以残忍手段残害神灵生命的任性的英雄王。

“这么快就来了？你还真是喜欢安努给你的好差事啊，太阳神。”

没有回头，吉尔伽美什单凭声音就能认出来人。

不，或者说早已如他所料，安努派来宝库巡视之人一定会是太阳神――乌杜。

“我若晚点来，你恐怕要担上弑神的罪名了。英雄王，胡闹也该有个限度，这里不是你的乌鲁克，容不得你胡来！”

一向宽仁待人的乌杜此刻也难掩愤慨，虽然爱瑞儿不受众神喜欢，可眼睁睁看着一个恶劣的男人持数把宝具攻击一位已经负了伤的少女，这口气乌杜也是容不下的，于是绕过吉尔伽美什径直走到浑身沐血的爱瑞儿身边。

吉尔伽美什出现在此的原因乌杜可以想到，但爱瑞儿的在场的确让他诧异，虽然不知这个女孩来缺席神宴潜入宝库的目的，暂且将其抛之脑后，伸手将跌倒在地上的少女从血泊中拉起。

――神灵，不同与神明，虽然力量微浅，其身体也如主神一般，受到致命之外的伤害都能很快恢复，恢复的时间与其身受到伤害的深浅完全成正比。

明知爱瑞儿的生命无大碍，但看到受了如此重伤的对象只是一个小女孩，乌杜不禁皱眉。

但是，太阳神乌杜的好意看样子并没有被这位看上去“令人心疼”的少女接受。

――从容地接受了乌杜的搀扶，却在她自己站稳脚跟后立刻将对方的手打掉。

这个小细节被一旁冷眼而视的英雄王捕捉。

若是单纯的不喜欢对方的怜悯，一开始便可以拒绝对方的手，却在对方将她拉起后再将对方拒于千里之外。这种单纯的利用举动，实在是可爱的很。

这么想着的英雄王扶额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在谁也不知道英雄王脑海中的想法的时候，看到对方莫名其妙的大笑，任谁都会将他视为疯子。这一点，对于乌杜也是一样。

“没什么――”吉尔伽美什突然回忆起了什么，放肆的笑声渐渐隐去，恢复正经脸之后手一挥将身后的王之财宝撤去。

“你刚才说本王弑神？那个女孩子不过是一介神灵，连神兽的地位都在她之上。”吉尔伽美什瞥了眼太阳神身边明明十分害怕仍以怒目瞪他的少女，不屑地冷嘲道：

“连牲畜都不如的卑微神灵，给本王杀掉又有何妨！”

嘴上这么说，不过从英雄王撤去王之财宝的那一刻乌杜就已知晓，对方没有要找他们麻烦的意思。

――看来这位英雄王在玩乐期间也没有忘记此番来神殿的目的。

这么想着的太阳神总算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对方要与他动手，自己也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要论实力，他与吉尔伽美什可以说是平分秋色，只不过……无论哪一方被对手杀掉，对于安努，甚至是神界而言都是一大损失。

看了一眼身旁受伤的少女，既然她不需要，自己再贴上去帮忙也没有什么意思。离开少女身边，乌杜踱步出至门口。如心照不宣般，吉尔伽美什也走出了房门。

黑暗的房间里只留下爱瑞儿一人，被乌杜撞见，她自然也是要前往神殿亲自向安努解释，腹部与肩膀的伤口虽然已止了血，可是疼痛感仍未减一分一毫，若不是她身为神的身体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恐怕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可恶的男人，定要将其碎尸万段才能解恨意

无论对方身份为何，伤了她的必须付出代价！

银色的眼眸里闪露出与少女样貌完全不符的杀意，硬撑着身体，她尽量快步赶上他们的步伐。

神殿

造成神殿异震的“罪魁祸首”们在太阳神的带领下步步走向神殿中央，众神哗然，万没有想到在宝库的闹事者竟是此番他们邀请的客人。

在英雄王身后，一向被旁人忽视的爱瑞儿因浑身染血的身体也成为了现场的焦点，毕竟，之前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少女的缺席，突然与吉尔伽美什以这样的身份登场的她，同样令众神匪夷所思。

不过对于涉世已深的天神安努而言，这两位的到场并无令他有过多的意外。

“吉尔伽美什――无故缺席神宴的你，总该向等候多时的众神解释一下其中的缘由。”

淡然的语气，看不出这位长者究竟是故意装出的淡定，还是他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总而言之，他的提问给人一种多余，仿佛他心中早已有了明确答案。

英雄王一向目中无人，甚至不把神明放在眼里的他，即使面对的对象是拥有至高无上地位的安努，他也丝毫未流露出畏惧之意。

完全不顾自己在这场神宴中扮演的角色，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嚣张。

“本王在尝主菜前先嚼了两口开胃菜，被尾随而来的小家伙误以为偷吃了什么美味佳肴而刀剑相向，教训这个小家伙着实浪费了本王很多时间。”

此话一出，站在身旁一言不发的爱瑞儿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她何曾想过，他居然会承认，承认一件本不是他所为，但铁铮铮摆在那里的事实。

这个男人，明明说过不会救她，却出乎意料地在安努面前为她担下了一切罪责，他是真的对自己的命运之路抱有如此巨大的好奇心，还是他本身就无畏一切呢。

爱瑞儿微微闭眼，她在思考，但绝不是为这个嗜血的男人有所感激或者愧疚。

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受到了对方的伤害，却在生死攸关的紧急情况下受到对方的庇护，虽然谈不上会对对方抱以多深的感激之情，起码――恨意也不会再有了吧。

可是，爱瑞儿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对于神而言，她也是特别的。

“嗯？”站在人群中的伊什妲尔微微皱眉，用极轻的语音向站在她身边的酒神发问道：

“其达尔你听懂了吗，吉尔伽美什话里的意思？”

“哈？你是认真的吗，伊什妲尔？”一向直率的酒神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对大女神智商表示难以置信的怀疑。

“听那个男人的意思，大概是他为了消遣跑到神之宝库，然后把发现他行径的爱瑞儿打成重伤。缺席神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竟他痴迷于收藏宝物的癖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哦，他说话不能直白一点吗？非得这样绕圈子。不过――”伊什妲尔注视着英雄王英俊的侧脸，脸上不自觉地染上一片红云。

“他说话还挺有趣的。”

酒神在一旁无语地摇了摇头，何以是吉尔伽美什的话不够直白，分明是伊什妲尔太蠢了才没有听明白。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他的想法，看伊什妲尔的样子明显是对无论言行还是举止都拥有王者风范的英雄王动心了，其达尔才不想这个时候泼冷水找无趣。

亲眼见证少女的诅咒，甚至参与她的未来成为她生命中一部分，若是这个小姑娘就这么被安努赐死，他的愿望也就落空了。

怀揣着这般对猎物极其感兴趣心思的英雄王，当众成全了少女早已在宝库就已酝酿的嫁祸于他的计划。

“重伤神灵，偷盗神物，如此来形容你的罪过没有错吧。”比起天之楔目中无人的无礼小节，他的想法更让安努重视。

面对安努的发问，吉尔伽美什言厉凛然，“此等宝库能获得我吉尔伽美什的莅临驻足已是它的价值所归，或者说里面的宝物能入本王的眼已是它们的最大恩典了。但是啊，你完全想象不到当本王眼里混入被神明称之为宝物的劣品时本王的心情，恨不得把这东西捏个粉碎以赎它玷污本王双目的罪过。喜欢就占有，厌恶便摧毁，又何来偷盗之说。”

“果然是你，明明打碎了我的宝物，却还对我的宝物嗤之以鼻，你可真是过分！”命运女神玛木梅缁姆怒目与吉尔伽美什对视，自己的宝物毁在这个男人手里，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男人大卸八块，而她的怒气却只换来后者讽刺的一笑罢了。

“冷静点，玛木梅缁姆。”安努的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如你所说，吉尔伽美什，打碎命运女神的宝物这一罪行你对此还有什么异议吗？”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答，他的眼神仿佛在对安努明知故问这一举动进行无声的嘲笑。

“是吗……”安努将视线瞥移至浑身是血的爱瑞儿身上，以极平稳的语气问道：

“真如吉尔伽美什所说吗，爱瑞儿？若是如此，本神自可免去你无故缺席神宴并私自闯入神之宝库的罪责。”

爱瑞儿深吸一口气，上前一小步，右手放于心口恭敬虔诚地向天神鞠躬行礼。

“安努，感谢您的宽恕。只是……烦请您追加吉尔伽美什欺瞒天神，侮辱神明智慧的罪责。”

少女话音刚落，底下传来来着众神们的哗然，以及少女侧身后，如夜晚的狼眼中那让人看了就浑身颤栗的眸――那双眸的主人，正等待着看着这只拒绝他好意的猎物是如何“自掘坟墓”。

安努稍稍抬手，大家明白这是安努示意他们闭嘴的手势，喧嚣的神殿恢复了平静。

“爱瑞儿，既然你认为吉尔伽美什说了谎，那么你来说说看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的确如吉尔伽美什所说，我发现此人行踪可疑便尾随他进入神之宝库。但命运之球并非如他所说被他毁坏。那件宝物在吉尔伽美什碰触后便混浊污秽，预兆着此人未来所背负的诅咒，众所周知，这场神宴是因此人叛离神道，违背神命而举办，这么看来，命运之球所显示的大概就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天之楔忤逆众神的结局，也因此，命运之球产生自我毁灭破碎，我也因此被吉尔伽美什重伤，险些丧命。”

尽管心里忐忑，爱瑞儿强装平静，若有其事般地把故事编了出来，身体的疼痛提醒着自己，她差点就那样软弱地死在对方的王之财宝之下。所以对于爱瑞儿而言，仅仅洗脱自己的嫌疑离她的期望还远远不够。

她深知众神对吉尔伽美什的叛逆已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她所编织的故事更是进一步‘放大’了吉尔伽美什未来叛离神明的可能性。若是如此，那此人就必定会被安努赐死。

是的，她要他死，即便，他开口为她洗脱罪行。

“真大胆啊，小姑娘。”

明明自己难得的好意被对方拒绝甚至还被对方栽赃嫁祸反咬了一口，本该怒火中烧的英雄王此刻的脸上却出乎意料地未露出丝毫哪怕只是稍有不悦的神情，莫名的，吉尔伽美什的心情有点好了起来。

“哼，冲着你这份勇气，本王如你所愿认了这罪也无妨。”

亲眼见证她身负黑暗的未来，那被诅咒的娇小身躯一步步走向毁灭……对于他而言可谓是美妙的消遣。

况且这个女孩，视他人的恩惠如滴水，却视他人的伤害如深海，这份毫不修饰的自私，着实是身为神鲜见难得的品质。

既然是这样有意思的女孩，死在这殿上不免可惜了，于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吉尔伽美什再一次包庇了她，只是这一次，他连同命运之球崩裂的罪责也一并承担了。

什么？

就像自己所期待的那般发展，却不料这位英雄王就这样草率不假思索地认了自己强加给他的罪行。

爱瑞儿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暂且不去考虑这个傻瓜轻易认罪的原因，就结果而言，他必被安努赐死于神殿之上。

不同于阶下看热闹的众神们，天神看着这两人，面露凝色，仿佛将他俩人各自心中的小算盘都已看得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