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木屋
思绪回来,不清楚这些[人类]是否真如太阳神所说――接触到日光便会露出癫狂之态,以保险起见,爱瑞儿还是对此事长了个心眼,毕竟万一太阳神所说属实,到时候她可不想像他那样花精力去管理这群暴徒。
事实上任由它们暴走也未尝不可,爱瑞儿对这种可以用残忍去形容的行径倒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只不过一旦有猎户途径此地遭了[人类]的毒手,那么――
想到这里,爱瑞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伤亡人数过多,必定会引起那个男人的注意吧,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他的领地。还是小心为妙,不然被对方发现了自己和[人类]的存在,安努的计划恐怕会被对方识破,那时候……
她不敢再想下去,当务之急还是先给这群[人类]找一处栖息之地暂且安置下来,它们日常生活的监视与记录看来是不方便在露天的场地进行了,无论是因着太阳神的忠告,还是为了躲避吉尔伽美的耳目……
爱瑞儿扫了眼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茂密树木,周边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能遮蔽十几个[人类]身影的地方。
无奈,她只能带着它们在这片森林里摸索着寻找,之后终于在森林深处发现了一个幽深的洞穴。
爱瑞儿命令它们进去,直到全数[人类]都进入洞穴内后,她才惊讶地发现,这洞穴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邃,这么看来即使它们在此处行走也不至于因拥挤而迈不开腿。
随后,爱瑞儿给它们下了“不可离开此地”的命令,并在洞口施了一点神力,化作透明的保护层笼罩于此。
微不足道的力量只能阻止不小心误闯入这个洞穴里的普通人,但若是里面的[人类]因着什么未知原因违抗了她的命令而想逃出洞穴,这份力量是无法阻止它们的,可至少保护层的破裂她爱瑞儿本人能感受到,只要能及时赶回来也不至于会让它们真的出去“逍遥法外”。
虽然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会亮,爱瑞儿还是想独自人四下走走看看,初来此地,她认为有必要先探索一下这片未知领域,这大抵也是与她过胜的好奇心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不过她本人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行走在幽静的森林小路,边品赏着这个新世界的奇花异草,殊不知在这个季节应活跃于这片土地的动物们全都不知道躲去哪里,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
这对于寻常人略感诡异的安静氛围,于久居寂静之地的爱瑞儿而言并未觉得有何异常。不知走了多久,视野忽然变得开阔起来,她停下脚步抬头凝视前方,所能见到的景物终于不再限于花草树木。
满天的星因少了树林的遮蔽而显得更加浩瀚璀璨,遥遥相望,她似乎能看到离她甚远却巍峨雄伟的乌鲁克之城。
眼看就要走出森林,另外一番新的天地就在眼前,然而对于光线极其敏感的爱瑞儿察觉到了一丝并不明显的天色变化,想到太阳神对自己的忠告,爱瑞儿也不打算以身犯险,片刻考虑后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回到能遮蔽烈日的洞穴里。
转身之际,周围小道两旁的矮丛林传来轻微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身影从森林暗处走了出来,宽大的黑袍子自上而下地将其裹得牢牢的,连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对方的脸,这个距离虽看不清外表,不过从身形来看估测应该是个高大的男人。
爱瑞儿惊讶地看着走向自己的男人,连对于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也觉得吵闹的她,在这之前竟未察觉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何时躲于丛林间的。不过如同疑云顷刻被大风吹散般,她很快便忽视了这一异样,因为再怎么不寻常,对方也不过一介凡夫罢了,不值得她警戒。
“让开”。
在对方离自己大约只有几米的距离,爱瑞儿的冷眼警告让男人停下了脚步。
不打算深究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爱瑞儿急着回去,刻意忽视对方向自己投来的算不上友好的视线,往前走了几步,却在擦身之际被男人用其宽大的身板挡住了去路。
“找死吗?”冷漠地抬头直视眼前这个大胆挡住她的男人,近看之下,那男人拥有一双极为魅惑的紫色瞳孔,如果没有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想必此人的长相应该十分俊美。
随即,男人以极其轻浮的口吻回应怒视他的少女本人。
“我第一次遇到你这种说话一点都不客气的姑娘,粗鲁而又暴躁的品行还真是糟蹋了你这张脸”。
“所以你就是为了说这话才挡我去路的吗?无聊的男人。”
“非也,只是奇怪罢了,没想到在这种非常时刻还会有小姑娘独自出门,大晚上孤身来到偏僻的郊外,这实在太危险了。”
爱瑞儿听不懂男人口中的“非常时刻”指的是什么,她并不知道最近乌鲁克发生的少女失踪案。压低了声音,她威胁他道:
“危险总是相对的,很快我就会让你知道此刻与我周旋的你的处境才是真正的危险。”
如果可以,她是很想当场宰了这个男人的。
虽说杀掉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对于神而言太过轻而易举,但她的能量全都储存在她所处的死之星球的星宿种子里面,来到人界的这副身体若是要使用神力杀人,那是以消耗生命力为代价的不划算的买卖。仅仅为了杀个人消耗的生命力并不多,而失去的生命力也能靠休息慢慢补回来,但对于她来说,为了区区人类浪费神力的行为已经算得上可耻了。
眼看着天色渐亮,男人并没有要让步的意思。爱瑞儿实在是忍无可忍,而就在她决定施展力量杀掉对方之际,许是察觉到女孩眼神传来的异常肃杀之意,男人先一步用双手紧紧禁锢住她的双肩,强迫她正对着看他,紫水晶般的瞳孔渐渐变得细长。
“怎么……”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了几秒,爱瑞儿几乎差点要忘了使出自己的力量。而正是这关键的几秒被男人乘虚而入,紫色的眼眸透露着危险的信号。
很快她便察觉到不对劲,自己的意识正渐渐变得模糊,连眼前男人的模样也快看不清了,依稀之间只能辨得清那双――夜间泛着紫光的双眼,掺杂着笑意与邪恶,仿佛要将她吞噬。
此人是谁?他竟会使用魔法。
在爱瑞儿的认知里面,能在人界使用魔法的,当是与神明有关之人。至于普通人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她也不是很清楚。
如同被对方那抹紫色吸住一样,连目光躲闪着想要离开对方的视线这一简单举动居然也办不到。
事态发展至此,爱瑞儿不得不暗自用神力对抗他对自己施展的、已经灌输于血液里的魔力,却不知何原因,她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以超预期的速度流失。出于对自身身体状况的考虑,爱瑞儿停止了神力的使用,而近乎同一时刻,对方也停止了[催眠]之术,随后便笑着放开了她。
深深呼了口气,松软的腿脚差点就撑不住她的身躯,头愈发变得昏沉,凭借尚存的意识,爱瑞儿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切不可轻举妄动。
――男人放开她的举动大概是以为她已经成功被控制了吧。毕竟连唯一证明自己是神之身份的神纹在入了人界后也自然隐去了,对方不会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不会知道她刚才以神力去抵消他的魔法的事实。
爱瑞儿暗自想着。
为了抵抗这股魔术,已经消耗了比她自己预想的还要多的生命力,若是现在冒然再使用力量杀死这个男人,恐怕自己也会因消耗过度致使身体处于危险状态。虽然不知道为何生命力消耗的如此之快,但此时她除了假装中了魔术听从那个男人之外别无他法,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待生命力的恢复。
看着男人脱下帽子露出得逞的笑容,爱瑞儿鄙夷之余,视线却无法离开男人那张全脸。虽然附着粗长的伤疤,可依稀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怎么如此眼熟呢?可曾在哪里见过吗?
心里很快否定了这一想法,爱瑞儿将这种视觉上产生的[幻觉]归结于意识的迷离。
“告诉我你的名字,小姑娘。”
男人上下打量着对面这位佯装顺从,心里却打着鬼主意的少女,仿佛看穿般的眼神令爱瑞儿真是恨不得将之眼珠从那眶中挖出捏碎。
“……伊什妲尔”。
佯装平静的吐出几个字,既然对方要她的名字,就随便给他一个作罢,无论是否是她的真名。
“你与丰收女神同名?确是个好名字。”男人嘲讽地笑了笑,然后毫无征兆地转身走向那密林深处。
事发突然,爱瑞儿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来的她想要逃跑,可心中的顾虑令她刚迈开脚步又收了回来。
――那男人头也不回,想必是认定了她已经中了他的魔法,自然会跟随他的脚步。在她目前因生命力的过度消耗而无法施展神力的情况下,若是被对方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只能暂时顺从他同他一起走,等待体力恢复再想办法把对方解决掉。
捏紧了拳头,全然放弃了逃跑的爱瑞儿紧跟上男人的步伐。
因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天空中所能用明眼看到的星星已寥寥无几。在这个平常的夜晚,这片净土迎来了不同寻常的客人。
穿过斑驳的树荫,假意装作老实跟在男人身后的爱瑞儿眼神飘忽,她一直趁着男人不备,四处张望着想寻一件能够当做武器的东西,令人失望的是这片森林里除了满地的细枝树桠和小石子以外并无其他硬物,而这些小东西在暂时无法使用神力的爱瑞儿手中是绝对不可能带给那个男人致命伤。
罢了,静观其变吧。
收起了因漫步长路的疲惫而渐驱浮躁的心思,她安静地跟在男人后头。直到行至一间木屋前,那男人终于放缓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在确定少女紧跟着自己的事实后方朝里面走去。
边走着,爱瑞儿向那间被周围树枝树叶铺盖住的小屋投去了相当不满的眼神,不堪的简陋暂且不论,这木屋的隐蔽性出乎意料的好。她心知肚明,越是隐蔽不被人所知,就越摆明了这个男人所为之事有多么见不得人。
在踏入屋内后,一切正如爱瑞儿所想,屋内简陋的陈设一览无余。墙角处五花大绑着的两名少女见到来人后,原本奄奄一息的身体靠着本能再次挣扎起来,因嘴里塞着布,她们的委屈与呼救全然化作呜咽声无法诉说。
爱瑞儿判断男人身份以及自己可能遭遇的危险的同时,移开漠视少女们的视线后随意扫了屋内一眼。
墙角布满灰尘的木桌上――孤而残缺的蜡烛撑起了整间屋子微弱的幽黄之光。一旁散乱的两只木板凳随意摆放着,固定椅脚的地方看上去不太稳固,一阵风吹来隐约可以听到木凳摇晃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简直不能再简陋了。
给出了这样评价的爱瑞儿微微皱眉,在这之前空气中弥漫的让人无法忽视的血腥味已是令她倒胃。而这股血腥味的来源――
谨慎地望了望男人早已走进去的房间,真相就如同那半掩的木门里透出的、比外室更加明亮的光,随着她的走近呼之欲出。
“进来。”
就在少女走到门口却踌躇着是否要听命行事时,屋内男人的回答很好的帮她做出了选择。毫不犹豫地打开门,狭小空间内的糜烂景象占满了爱瑞儿所有视线。
――两具尸体分别斜倚在木床的首尾,从身体特征一目了然就能识得出她们的性别,顺着胸口的利刃,暗色的血在流淌下来的过程中逐渐形成分流,胸部、腹部、大腿根部直至脚踝,所经之处的肌肤如被血液腐蚀一般,绽开的皮肉无声地向发出她痛苦的呐喊。
与尸体惊骇的表情形成对比,此时此刻躺于木床上的白发女人神态惬意、慵懒,而这一切在她见到进门的爱瑞儿后尽数化为了满脸的惊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