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想念白色世界了
收到苗姜发来的信息时,周岭早就忘了是几月几日。
抵达棘城后的一周,他一直小心翼翼向周围人打听马一诚、打听与核心人物“老爷子”有关的任何消息,一旦嗅到异常,立刻收敛动作,尽管已经谨小慎微,还是引起盘踞在暗的人的注意。
他被一家洗头房的瘸腿老头儿算计,被带到一个当地黑市,连番毒打,在山林里吊了三天两夜,最后是验证了西南公安给的一条信息,才换回一命。
但那帮人疑心重,没那么容易接纳他,更别说让他接触到核心组织和首领,一切还得从长计议,心急是成不了事的。
那天周岭拖着伤体回到旅馆,伤口感染化脓,加上蚊虫叮咬,烧到四十度,人浑浑噩噩起不来,更别说买药,像具行尸走肉一样躺在床上,枕边都是血腥味道。
然而长夜总梦,多次呼喊她的名字,抓紧被褥,大汗淋漓却迟迟不愿醒。
手机在这时响了。
戴着青丝手绳的大手捞起手机,他看见她发来的消息,简单四个字,生日快乐。
没有再多了,但四个字已经足够,是撑着他度过阴暗之日的希望。
分手那天他问了很多,有多少真心,有爱过他吗,她的答案他是满意的,她心里有他就够了。
只差他回去。
……
同日,苗姜收到他的回信。
Keeper:【谢谢。】
同样是简洁明了,客气生疏。
苗姜翻了翻聊天记录,退出后,盯着手机里那个名字看了很久,纠结了很久,还是没有舍得把他从最近联系人里面删掉。
有些人,从她的生命里走过一遭,就像留下一串漫长脚印,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了。
那天后,她收拾行李,和邓澜琪去了圣托里尼,后来又去了伊斯坦布尔,转眼已经出来大半个月,坐在山顶的咖啡馆,苗姜眺望这座饱和度极高的城市,忽然很想念去年开车回到雁鸣时,漫天飞雪的白色。
“还在想雁鸣的人吗,”坐在对面的邓澜琪一眼把她看穿,出来这段时日,她总是望着某个地方出神:“要提前回去吗,回去找他。”
苗姜恍了神,平静如初的轻轻摇头:“不找了吧,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既然不能给对方什么,不如就这样消失在对方的生命里。”
邓澜琪什么都能看得出:“我记得你上大学时,和那个意大利男人分手,就是因为他越界了,他找你要,你当时说了一句话,直接把人噎死。”
苗姜打太极的笑问:“我说过什么,我怎么不记得。”
邓澜琪替她回忆当初:“你说,你不能接受婚前性行为,他便买了花向你求婚,结果你又告诉他,你是不婚主义者,他当时的表情,简直要吞掉图书馆前面的雅典娜雕像。”
然后他们就迅速分手了,快到连接吻都没给人机会。
苗姜是记得的,只是不肯承认自己被周岭潜移默化的改变:“我当时毕竟才二十岁,可我现在二十四岁了,人是会长大的,我不可能到八十岁,还什么都没做过,那太荒唐了。”
她不想再聊自己,话题转移到她身上:“你呢,小马哥的事,有没有放下一点。”
邓澜琪愣了愣,无论是周岭还是马一诚,在这趟旅行中,两人都不谋而合的回避不提。
这第一次被提到,邓澜琪放下咖啡杯,从手机翻出一条信息给她看:“刚到圣托里尼的转天,我收到这条信息。”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马一诚的事与你无关,放下心结,好好生活。】
苗姜忽然想到,周岭说过类似的话,不禁疑惑:“你给他回过电话吗?”
邓澜琪点头:“回过,没有人接。”
苗姜查了下那个手机号的归属地——棘城。
棘城。
一个陌生的地方。
“姜姜,”邓澜琪打断她的思绪:“想好下一站去哪了吗。”
苗姜回神,仓促退出手机搜索,又望一眼色彩斑斓的城市。
这一趟旅行,只有圣托里尼她们是做了攻略的,后来的地方,都是随心所欲,顺其自然。
她想了想:“去伯尔尼吧。”
她想念白色世界了,听说那座城市,五月份也会下雪。
……
在伯尔尼看过一望无垠的“五月雪”后,苗姜确定必须回雁鸣了,不是为了找谁,而是殷晓棠给她发来信息,她的剧本顺利评级A,要准备项目报审的资料。
雁鸣的新家已经装修通风,苗姜联系了搬家公司,去合欢西街拿行李,最左边那条街已经动工拆迁,到处灰尘飞扬,机器声震耳欲聋。
只有院里的乌桕树,开起灿烂的花。
周岭和马一诚的屋子早就被腾空,她的猫也在旅行前寄养在邓澜琪妈妈那,阿姨很喜欢,加上邓澜琪收到荷兰一家心理咨询室的offer,之后不久便要过去,苗姜同意把糖葫芦送给邓妈陪伴她。
糖葫芦送人,手机上挂的钥匙扣,她也一并取下,连同一支乌桕树树枝,一起收进置物盒子,搬到新家。
住了几天,她启程去京城,殷晓棠已经给她租好房子,之后一段时间,她会住在那,方便交流剧本,从五月到九月底,苗姜除了期间回趟瓦楞寨,与宝祯婆婆探讨枫香染技艺,其他时间,都在京城没黑没白的写剧本,终于在国庆节前用电脑敲下全剧终四个大字。
忙碌让她忘记一切,包括雁鸣的人和事,生活逐渐回归原本的轨道。
殷晓棠计划十月中旬开机,资金尽可能多拉一些,朋友圈也发布了组讯和合作方式。
那天苗姜正在做剧本分解表,殷晓棠接了个电话,神神秘秘的跑到楼道去接,回来时她喜出望外告诉她:“姜姜,我又拉到五百万投资,加上之前的资本和平台给的资金,我们已经达到b级制作水平。”
做影视项目确实不容易,殷晓棠在制片界也算初出茅庐,后面无论导演、演员,肯定都不能用大牌,请不起,有限的钱还是花在制作上。
苗姜觉得已经达到预期了:“b级挺好的。”
殷晓棠一拍胸脯:“我有预感,b级制作,A级剧本,最后能超越S级的爽感,等着爆吧。”
……
这两天殷晓棠正在和一个美术组洽谈,争取尽可能压低价格,谢尧突然登门拜访,家里只有苗姜,开门见到是他,她颇为疑惑:“谢老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看到殷晓棠在朋友圈里发的合作方式,知道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美术组,”谢尧本就是资深美指,这趟来也是为修补关系:“我毛遂自荐,不知道还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谢文山的判决结果已定,死刑,张芳入狱,谢尧经历过家变,比以前老成几分,倒仍旧不改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样貌。
事后他为当年没有立刻站出来揭发谢文山的行径,发过道歉信息给苗姜,她没回。
这次算是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谢尧本身的事业受影响不大,他不是公众人物,圈里的人对他家中变故一知半解,诸如殷晓棠,更是一概不知。
他既然主动上门,自然会给很合适的价格,但苗姜果断拒绝:“我这部剧用了大量笔墨写枫香染,也就是周岭生父为他妈妈订做的那条水蓝色裙子,而你父亲玷污了这件作品,如果由你来担任这部剧的美术指导,不仅是对这部剧的不尊重,也是对周岭父母的不尊重,所以即便你零酬劳,我也不能跟你合作。”
谢尧神色黯然:“那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
“再说吧。”苗姜关上门。
……
导演是殷晓棠认识的另一个姑娘,叫温颜同样是科班毕业不久,心怀热枕,铆足了劲想做一部爆剧。
三个女生一台戏,全力以赴去做,这部剧便在摸索和实践中,顺利开机了。
拍摄地点集中在两个地方,城市取景在沪市,也是先拍摄的一部分;另一个拍摄地最好是在黔南地区,但温颜采景时,走访了几个村子都不合适,瓦楞寨更不行,当地人不大愿意被剧组打扰生活。
后来温颜找到一个名为羌澜古城的地方——风景秀美,建筑古朴,刚开始发展旅游,急需推广的边境小镇。
十一月份,结束沪市拍摄,剧组一行人前往远在西南的羌澜古城,包下古城里一家小型酒店。
当天没有拍摄任务,苗姜和殷晓棠、温颜下楼,准备去吃点小吃,前台接待是位穿当地服饰的阿姨,热情满满给她们找了份地图:“前面那条街有很多小吃,有一家惠记酸汤鱼很好吃,你们有空去尝尝,不过别太晚回来,最好九点前就回酒店。”
苗姜和殷晓棠都是第一次来,互相莫名的看了一晚,苗姜问:“古城治安不好吗?”
阿姨收拾着桌台上的杂物:“也不是治安不好,镇子小,以前街里街坊都是熟脸,自打要发展旅游以后,时不时来很多外面的人。”
温颜解释:“开发旅游以后是这样的,等我们这部剧播出,还会有更多游客慕名前来,也能带动古城经济,是好事。”
“这我明白,就是这地方离棘城、荆城都蛮近的,有些来的人,听口音就像那边的混子,”阿姨摇摇头:“加上过了河就是老挝,偷渡来打黑工的人也多了。”
阿姨提到的几个地方,都是鱼龙混杂之地,温颜来羌澜古城之前也有这方面的顾虑,但羌澜当地居民民风淳朴,晚上她们早回,平时剧组拍摄,就算是夜戏,也是大队人马出行,不至于不安全。
苗姜心里却一阵阵莫名不安。
棘城,她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个地方。
……
羌澜这边天气较热,傍晚古城,蝉鸣声声,万家升起炊烟,时光流逝得很慢。
苗姜和殷晓棠、温颜在前台阿姨推荐的惠记酸菜鱼吃晚饭,菜上齐,苗姜都要动筷子了,殷晓棠忽然想起什么,直呼不妙:“你是不是对花生过敏,糟了糟了,这锅鱼里面放了花生碎,你吃没吃?”
苗姜拿着筷子,赶紧摇头。
殷晓棠长舒口气,说着就要再重新点一份酸汤鱼:“没吃就好,以前你男朋友跟着时,这些事他都替你想到,这次他不在,万一把你送进医院,等见着他我可没法交代。”
苗姜让她不用点了,三个女生吃不完:“我不太爱吃鱼,有刺,我吃点小吃就行。”
和周岭的事,她没对殷晓棠说,此刻也不想多说。
温颜却好奇问道:“姜姜,你有男朋友呀?帅不帅,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没有,他不爱拍照。”苗姜应付着。
殷晓棠说:“那可是太帅了,比咱男一号帅多了,关键是人家不光脸帅,身材还特别棒。”
“姜姜是有福之人啊,”温颜打趣:“早说你男朋友条件这么优秀,我还找什么男一号,让他来啊!”
明明没吃酸汤鱼,苗姜眼睛要被蒸汽酸哭了,抽抽鼻子,昧着良心反驳:“什么叫我是有福之人,难道不是谁找了我这个女朋友,谁才是有福之人?”
她觉得周岭其实挺倒霉的,喜欢的是她。
殷晓棠应承:“是是是,是他的福气!”
苗姜勉为其难弯了弯唇。
饭后,三人在古城闲逛,酒吧二层露台有抱着吉他弹唱的歌手,返璞且归真。
羌澜古城的人并不特别保守,小城的年轻人是有夜生活的,但殷晓棠时刻谨记前台阿姨的话,九点刚过,催促她们往回返,苗姜是无所谓,温颜很不尽兴:“明天就要拍摄了,哪还有休息日,你再让我逛逛嘛。”
殷晓棠没得商量:“那就等到杀青再逛。”
苗姜无所谓的走在她们旁边,三人转过僻静街巷,一个易拉罐骨碌碌的滚到她脚下。
淡淡的薄荷清冽味道,随风抚面。
苗姜怔愣抬头,只见巷子另一头,昏蒙路灯下,几个撕打成一团的混子,其中一人举起手里的刀用力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