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朕知道你是秦桧的人

两人折腾半天，也没能打开岳飞身上那把沉重的枷锁。

万俟卨此人，为人尖刻，又心思缜密，并没有将钥匙放于狱卒身上，而是亲自带在身上，杨存中逼问半天，狱卒也没能交出钥匙，毕竟，谁也不能凭空变出一件自己没有的东西不是？

赵国苗与杨存中只得准备悻悻而归。

临别之际，赵国苗捧住岳飞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江山社稷有岳卿，实乃我大宋之幸。”

杨存中心里一阵犯恶心，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官家从这次醒来，好像很是乐意做这些事情？前次拍自己的肩膀，今次又捧岳帅的手。说起来，捧手好像更亲密一些，想到此处，杨存中竟有些羡慕岳飞，能被官家捧住手，为官多年也算是值了。

“官家，莫要忘记今夜之行就好。”岳飞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杨存中，低声与赵国苗耳语，“官家，这北复中原，没有臣嘴上说的那么容易，官家的身边，又有几人愿意放弃这南国的安乐日子？官家想要赦免臣下，怕是没那么简单。”

说完，岳飞重又瘫倒在地牢湿滑冰冷的地面上。

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岳飞，赵国苗当即脱去红袍，披在岳飞身上，“朕自有分寸，岳卿家放心。有朕这件红袍在身，想必万俟卨见着，也不会再为难岳卿家。只愿下次再见着岳卿家，是在卿家封侯拜将之时。”

“存中卿家，我们走吧。”赵国苗转头对杨存中说道，如今没有办法打开岳飞的枷锁，二人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益处。

两人重又踏上那条阴森黑暗的石板路。

十月的临安，暑气还未消散，深夜也不算凉爽，水汽在空气中弥漫，赵国苗感觉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还真是难受，没想到一千年前也是这样又潮又热，跟个蒸笼似的，真怀念我那小破出租屋里的空调啊。”赵国苗嘴里嘀咕着，盘算着岳飞此前跟他说的那些话。

杨存中倒是已经习惯官家嘴里的胡言乱语，对于赵国苗嘴里说的空调，虽然惊讶，但也没说什么，他也在想着方才地牢中发生的一切。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上沉默不语，只有马车轮子吱扭吱扭的声音响起。

赵国苗突然觉得，这一切是不是太过顺利了些？

如果真的这般容易，赵构还需要在鞋子里藏把匕首吗？想来是连身边的人都信任不得，才会如此谨慎，怪不得岳飞刚才要给自己说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场斗争的难度啊！

“存中，人活一世，为的是些什么呢？”赵国苗突然开口，率先打破沉默，“朕也知道，如果杀了岳飞，与金人议和，想来做几年太平皇帝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朕也无子嗣，早晚要还位于太祖一脉。打下偌大江山，也无人可继。”

听到这话，马车前驾车的杨存中吃了一惊，猛地拉紧缰绳，在马的脖子勒出一道深沟。他转头看向车厢，车厢的帘子并没有掀开，看不见内里赵国苗。

“官家。”杨存中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应声说句官家，也好让赵国苗知道自己在听。

马车停下来，两人沉默良久。

“存中卿家。”赵国苗突然开口，率先打破沉默，“朕知道你是秦桧的人。”

“今日之事，想必存中卿家准备说与秦相？”赵国苗觉得有些燥热，敞开了胸膛，反正四下无人，想来也不会有人说自己仪容不端。

被官家说破心中所想，杨存中有些踌躇，不知如何答话。今日的官家，果真不同。官家向来心思缜密，是个极阴鸷的人，不会如此直接的说话，更不会将自己所想说与臣下听。

见杨存中不答话，赵国苗接着说道，“说与秦相倒也无妨，也好教秦桧这厮知道朕的心思。倒是存中你，作如何想？”赵国苗掀开帘子，大踏步跨下马车，这马车有些高，赵国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朕听闻你是杨家将的后人，将门之后，想来也是有一番抱负在的，不知存中你愿不愿为朕的关云长呢？还是说，存中卿家仍是冥顽不灵，还是要与那秦桧为伍，做我大宋的罪人？”赵国苗说的诚恳，眼睛发亮，盯在杨存中的脸上。

南宋并无宵禁，坊间依稀还亮着些灯火。不知是通宵达旦寻欢作乐之徒，还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的好儿郎？

杨存中心思如电转，其实在地牢中，他心里已做了盘算，官家此番探视岳飞，必然是意有所图。拉上自己，是对自己的信任，也是让自己做个选择。

跟着秦相，想来也少不了一世荣华富贵。但就如赵国苗说的，杨存中身位将门之后，也是怀着报效朝廷、封狼居胥的政治理想的，只是奈何此前赵构与秦桧只是一味求和，图个安稳，宁愿称臣纳贡，也不愿与金军为敌。

如今赵官家转性，这大宋的天，是要变了，杨存中那颗心，也热络起来。

“只有官家麾下的殿前都指挥使，并无秦相手下的殿前都指挥使。”杨存中也是个极为聪慧之人，当即拜倒在地，“愿为官家鞍前马后，誓死效劳。”

“存中卿家快快请起，你我的情分，自是不必多言，朕是信你的。”见杨存中如此上道，赵国苗知道自己押对宝了，赶忙上前将杨存中拉起来，双手拉住杨存中的手，“有卿家这番话，朕心里又安定不少。”

没想到自己方才还在羡慕岳飞，此时竟然也享受到了与岳飞同样的待遇，杨存中不禁感到脑袋一阵晕眩，这幸福来的也太突然了些！

“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赵国苗突然发出豪言壮语，冲着远处一棵大樟树挥舞着拳头。

杨存中觉得这话好生熟悉，这好像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台词吧？官家你哪里会什么弓矢？阿喂？刚才某人不还在说自己连鸡都没杀过呢吗？

哦，好像不对，官家为康王时，好像在金营里表演过箭术，唬的那帮子金人以为这是个武官假冒的王爷，官家这莫不是又重振雄风想起了老本行来？

虽然心里戏份贼多，但杨存中还是强忍着不笑，毕竟不能扫了官家的雅兴不是，还是要捧咱赵官家的臭脚，“官家威武霸气！”

发过了癫，赵国苗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从穿越过来至今，他脑子里那根弦一直崩的死死的，放松不得片刻，如今见着岳飞，又得了杨存中的许诺，总归也算是有些底气在了。

“存中卿家，如今朕还需要你在秦相国那与朕做个内应。”赵国苗扫视四周，见无人，在杨存中耳边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