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何去何从
待岳飞远去,已看不见踪影,众人才四散开来。
秦桧自人群中策马走出,家丁小心跟在身后,“秦相,要不要追?”
“追个屁!一群饭桶!”秦桧没好气的挥动鞭子,重重的打在马背上。
“秦相。”军士领头的名叫林辉,他一双三角眼反出大半眼白,冷眼盯着秦桧,手按在刀柄之上。
领头的乃是张俊手下殿前司一支小队的首领,比之杨存中,官职要低上许多。因此,当秦桧与张俊夜谈时,家丁传来消息,这厮便毛遂自荐,随着秦桧一同来平乱。乃是想搭上当今宰相这条大粗腿,没想到竟然被胁迫着干了谋反之事。
若是事成,将官家拿下,携天子以令不臣,倒也罢了。
但此时官家已然逃脱,想来说不定已经出了杭州城。到时昭告天下,全国上下共讨,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时林辉心头乱如麻,此局,对他而言,已然无解。他看着秦桧,正是眼前这个人害的他走投无路,他心想。
其实,林辉是输给了自己的贪念。
若不是想要搭上秦桧的船。
要不是为了那一千两银子。
只是,没有后悔药。
张俊处肯定是回不去了,林辉心想,领着这帮兄弟,占山为王,劫掠为生,倒也痛快。只是,临上山之前,打打大户,弄些盘缠,也是应该的。
林辉向诸位手下使个眼色,机灵的早就围上前来,将秦桧与其家丁团团围住。
“怎么?想动手?”秦桧看着这阵势,心里慌得很,可面上却还是保持冷静,“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保证,杀了我,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林辉有些犹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秦桧。
见林辉没有直接动手,秦桧心里安生不少,“如今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不团结,那就都是一个死字。”
“秦相,莫非你还有后招?”林辉松开手中刀柄,拱手低头,“先前多有冒犯,还请秦相不吝赐教。”
“这就对了。”秦桧策马上前,暧昧一笑,“林统制,杀了我,对你可没什么好处。真心想让我帮你?”
林辉此刻乃是焦头烂额,哪里还愿意跟秦桧打这些哑谜,“秦相,莫要再取笑兄弟我了。兄弟我本想索性占山为王,凭着手下这几百兄弟,做个山大王,倒也不是难事。只是看秦相您胸有成竹之色,莫非秦相有不上山的法子?”
“那是自然。”秦桧抚掌,捋一捋下巴那稀疏的山羊胡,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你且上前,我说与你听。”
林辉向前探出身子,秦桧伏在他耳畔,一阵耳语。
“什么,你要我投靠金人!”林辉惊呼出声,他未料到,秦桧说的法子,竟然是叛国。
“怎么,不敢?”秦桧斜睨一眼林辉,“留下那可就是一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辉踌躇半晌,投靠金人,那可是卖国。虽然林辉走投无路,却也只是想着找处山头,占山为王,过几天绿林的快活日子。至于反出大宋,他却是未曾想过。
“这,秦相。不是小人不想,只是贸然去北,怕是还没到金国,就被拿下了。更何况,我与那金人,并无联系。”林辉略一思索,秦桧说的法子,可行性太小。
一来,此去金国,路途遥远,更有诸军统制把守,没有兵符,自己定然被当做反贼拿下。
二来,自己和金国素无往来,即使真的能安稳走到宋金边境,金人也不敢相信自己是去投效的。
秦桧又伏在林辉身前耳语,听的林辉频频点头称是。
“林统制,带着众人,快些去吧。”秦桧直起身来,挥手指向北方,“到了那地方,记得传信。”
林辉抱拳行礼,“秦相大恩,无以为报。”
说罢,林辉领着众人,策马北去。
秦桧与家丁慢悠悠向着昨夜被血洗的秦府走去。
御街之上,只留下一地羽箭,无人收拾。围观众行商见没热闹可看,四散而去。
...
...
话分两头,这边秦桧安顿好林辉一伙人。那边岳飞已赶上赵国苗几人。
众人赶路赶的是唇焦舌燥。
日头渐渐升起,明晃晃的太阳闪的赵国苗睁不开眼睛,他心里默默说道,要是有副墨镜戴就好了。
奔波许久,已出杭州城。
几人未走官道,径直投向一条偏僻小路。
道路的植被渐渐开始多起来。
金秋十月,植被已无几分绿意,都是些红的黄的叶,漫山遍野,层林尽染。
道路颠簸,赵国苗本就不通马术,只得紧紧抓住缰绳,免得自己被甩下去,却是依旧被颠得七荤八素。
几人过一道桥,远远瞧见一座庙宇,赵国苗喘着粗气,“我说几位,前面那破庙歇歇如何?”
见身后没有追兵影子,岳飞点点头。
几人拉紧缰绳,缓缓降速,来到庙前。
说是庙宇,不知多少年前,便已断了香火。一扇破木门斜挂在一边,另一边的不知去了何处,兴许是被人捡去当了柴火。
门楣上写着四字,却只能认出一个忠字,剩下几字已无踪影,只剩下一点黑印在上面。
两边石柱倒是修的气派,左边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驰驱时,无忘赤帝;右边乃是青灯观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杨存中跳下马,“官家,我先去看看里面情况如何,稍候片刻。”
赵国苗点点头,他在马背上已经颠的脑袋发蒙,一个字也不想说。他也赶紧跳下马来,长叹一声,这种脚踩着实地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不消多时,杨存中回来,“官家,这是座关帝庙,里面没人,我们进去歇歇脚吧。”
赵国苗几人走进院内。
岳飞细心的将马一并牵进来,拴在院内的槐树上。
院内杂草丛生,马们低头啃食起黄草来。
庙整体以青石铸成,墙角处长满湿滑的苔藓,显然是有些年头。
内门倒是完好,只是上面红漆已经剥落,露出原有的枯黄木色。门并未上锁,杨存中早已将门打开。
几人走进庙内,见堂前立着三尊泥像。
岳飞见状,朝着正中那位泥像叩头。
赵国苗仰头看着神像,也要跪拜,却被杨存中拉住,杨存中轻轻摇头,“官家,哪有为天子的拜关羽的,不合礼法。”
正中那尊,赤脸长髯,一身绿袍,端坐正中,正是关云长。
左边那人,乃是关羽子关平。
右边扛青龙偃月刀者,正是人形自走刀架,挨了子龙数枪还能活着的三国唯一坦克,周仓是也。
岳飞素来仰慕关羽,视为自己的榜样,此刻见着关羽庙堂,岂有不拜之理?
杨存中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蒲团来,在门槛上摔打,蒲团内积攒的陈年老灰飞散在空中,在阳光下飞舞,形成一道光柱。
“丁达尔效应。”瞧着那光柱,赵国苗脱口而出,见无人注意,赵国苗这才放下心来。
杨存中将那蒲团摔打许久,不再有灰尘自蒲团间飞出,这才将蒲团铺在地上,请赵国苗入座。
“官家,此地简陋,将就着坐吧。”杨存中拉着赵国苗坐下,自己往那门槛上跨坐。
岳飞瞧见,有些不悦。坐在门槛上,那是对关羽大大的不敬,不过也不好说些什么。
赵国苗坐在蒲团上,沉默不语。
他在思索自己的未来。好像,他还真是块当皇帝的料。才短短几天,便将事情搞的一团糟。
“做皇帝真是不容易。”赵国苗长叹一声,神色黯然。他实在是累了。勾心斗角不是他的强项,与人周旋实在是心累。带兵打仗自不用提,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社会五好小青年,只打过几次架,哪里会打什么仗?
听到这话,岳飞走过来,蹲在赵国苗身前,“官家。”
庙内昏暗,赵国苗看不清楚岳飞脸上表情,疲惫的说道,“鹏举,有事?”
岳飞本想说些话宽慰官家,却又说不出口,只悻悻回道,“无事。”说完,岳飞退到角落,斜靠在墙边休息。
乌云骤然自四周涌来,聚做一团。轰的一声,风雷四起,乌云将太阳遮住。这天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雨终究是落下来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四溅开来。
杨存中本坐在门槛上,却被雨水溅了一身,本来身上衣裳已干了大半,此时又被雨水打湿。杨存中跳进屋内,嘴里骂道,“这贼老天,怎么说下就下。”
岳飞接过话茬,“十哥,这倒是件好事。”
“好事?”杨存中不解,摸着后脑勺。
“那是,你想,我们虽然走的小路,总归还是会留下马蹄痕迹来。要是被秦桧循着踪迹,总会找来。此番雨水一冲刷,倒是让我们的行踪得以隐匿。”岳飞侃侃而谈,一双大小眼透着精光,此刻他倒是心情大好。
“你说的倒也是。”杨存中会意。
赵国苗此刻思绪万千。
按道理,凭着自己的站在前人肩膀上积累下的智慧,做个商人,或者手工艺人,哪怕是做个厨子,煎炒烹炸,发家致富,想来也不是难事。
可偏生让自己当什么皇帝,还是被权臣控制的皇帝,实在是难为自己。
赵国苗看着眼前的倾盆大雨,已有些想打退堂鼓,可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一条菜花蛇顺着房梁爬过,它看见墙角处,有一只硕大的田鼠,欲要将其捕杀。
它快速蠕动着,身下的鳞片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接近它的猎物。
可怜的田鼠正搬运它粮仓中的麦粒,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菜花蛇拱起腰身,将自己弯成一张弓,蛇头嗖的一声射出,死死咬在田鼠身上。田鼠垂死挣扎,发出吱吱的叫声。
杨存中听到声响,循声望去,正看见菜花蛇与田鼠缠斗在一起。
“造化!”杨存中喊道,大踏步上前,一把揪住菜花蛇,捏在七寸心脏处,菜花蛇登时毙命。
杨存中将菜花蛇与田鼠分开,喜滋滋的拎到赵国苗面前,“官家,肚中可饥?我们有肉吃了。”
赵国苗回过神来,支支吾吾的说着,“存中,你且去做,我有些话想和岳将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