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风雨入临安
临安城的夜幕下，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进了城。
“你来了？”一个干瘦的身影在月色下隐现，轻声说道。
马队为首的一人上前，方口阔耳，满头细辫子随风起舞，像是一头怒狮，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怎么，大名鼎鼎的秦相爷怎么不穿官服在这迎我们？你们赵官家呢，我们大金使臣就这么上不得台面！”
说罢，他挥动起手中的马鞭，发出一声脆响。
秦桧穿着便服，安静的站在马前，脸上神色平淡，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
一人赶上前去打圆场，正是宋朝前去金国议和的使臣魏良臣，“相爷也是出于安全起见，朝中上下有不少人不愿议和，若是大张旗鼓，使团的安全也得不到保证。”
为首那人瞥一眼魏良臣，不再说话，挥挥手让秦桧在前面带路。
这人正是金国派来的审议使萧毅。
虽然如今金强宋弱，但也不可逼得太紧。
萧毅回忆起来时完颜宗弼嘱托自己的话，一定要促成宋金和议，最重要的是，要弄死岳飞，其他的事，都可谈。只有这一件，岳飞必须死。
其实，金国也不过是外强中干。
许多人只等宋军打来，便投效宋军。
“也不能逼得紧了。”萧毅暗叹一声，低下头看着手中缰绳，觉得好生沉重。
秦桧转过头去，跨上马，缓缓朝着自己的府邸走去。
萧毅赶紧策马跟上，一行人沉默不语，像是一条无声的蛆虫，向着秦府蠕动。
...
...
推开秦府大门，一股铺面的血腥味。
萧毅不由的皱起眉头，秦桧的府上，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他手下使力，悄然的将缰绳握的更紧，只待有事便可立即调转马头狂奔而出。
“我乃是大金使臣，你领我到你府上做什么？”萧毅壮着胆子，大声说道。秦桧在金营中也曾为官，萧毅对于他也是有些了解，只是今日这场景，好生诡异。
阴风阵阵，还带着血腥味。
莫不是闹了鬼？
不是闹鬼，那便是人中有鬼。
秦桧转过头，平静的看着他，像是看一个小丑，“赵官家不在临安。”
不在临安？
什么意思？
萧毅脑子一片混乱。
宋朝皇帝不在临安在哪里？不在临安自己来临安做什么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萧毅抬起头，瞪大了双眼，盯着秦桧。
“被我赶出临安城了。”秦桧语气平淡，就像说出口的是一句，我今天吃的是水捞饭一样。
被秦桧赶出临安城了。
这话，像是一声惊天炸雷。
萧毅还没什么反应。
他身后的魏良臣像是触电了一般，跌落下马。官帽摔在地上，头发散开，状似疯癫。
怎么好端端的出使了一趟金国，皇帝就被赶出皇城了？
莫不是在做梦？
魏良臣用力朝着自己脸上扇了一个巴掌，响亮的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滴落。
不是做梦啊。
魏良臣一声苦笑，怎么秦桧就造了反呢？
他看向秦桧，像是有所感应，秦桧也转头看向他。
“魏大人，发什么疯？”秦桧露出一丝嫌恶的神情，双手背到身后。
“你才是发疯！”魏良臣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满是泥污，上前用力揪住秦桧衣袍领子。两人的脸贴的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之间口中呼出的热气。
魏良臣虽然算是秦桧的党羽，可犯上忤逆这种事，可是要杀头的。
最关键的是，官家不是死了，是被赶出了皇城。这事，比官家直接死了，还要严重百倍。
秦桧脖子被勒的极紧，脸憋得涨红，却是不动如山，只是静静的看着魏良臣。
萧毅醒过神来，跳下马去，一脚将魏良臣踹倒在地。
魏良臣一头栽在地上，磕破了头脸，鲜血混着泥污，将这位重臣，装点的像是最破落的乞丐。
“你疯了！你疯了！”魏良臣跌坐在地上，手指着秦桧，像是泼妇骂街，嘴里满是污秽的词语。
秦桧站在原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萧毅皱紧眉头，来时，他可是向完颜亶打了包票的，一定促成和议之事。
如今宋朝皇帝都被手下大臣赶跑了，找谁和议去？
“秦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萧毅闻着空气中那股血腥味，抱着最后的希望，虽然他看秦桧模样，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秦桧走到小西湖边，蹲下身子，指着湖面，“就是在这，赵构跳进水里逃走了。”
萧毅环视四周，打斗的痕迹犹在，白墙上，点点喷溅的暗红色血迹，犹如一朵朵腊梅，傲立霜雪。
“这不是让我为难。”萧毅长叹一口气，走到秦桧跟前。
秦桧站起身来，脸上神情不变，“金主想要什么？”
萧毅看一眼秦桧，不知道他的底气何在。虽然皇帝被赶出了皇城，可仍旧还活着，既然活着，那就是最大的隐患。
“岳飞必须死。”萧毅顿了一下，“由金国册封宋皇帝，以子侄相称。”
“没有别的？”秦桧语气听不出感情。
雨从阴暗的天空飘落，武昌在下雨，临安也在下雨。
只是，武昌的雨天，美丽，安静，又热闹，一切皆是美好。
临安秦府的雨，看似很美，可这美丽中，暗藏着杀机。
美好与否，不在景物，只在从者的心情。
萧毅将脸上的雨水抹去，“其他皆是细枝末节，都好说。”
秦桧瞥一眼萧毅，忽然开口问道，“你是汉人？”
萧毅一愣，没想到秦桧会问这个。他确实是汉人，不过是北地的汉人，自小就生长于女真族的土地，浑身上下早没了半点汉人的模样，不知秦桧是如何看出来的。
“是。”萧毅的语气有些迟疑。
秦桧哂笑一声，口中说道，“汉儿尽作胡儿语，却上城头骂汉人。”
萧毅脸色一变，阴沉的盯着秦桧。
“萧使臣莫怪，我秦桧不也是如此？”秦桧张开双臂，将一城风雨拥入怀中。
微风细雨中，萧毅有些看不清楚秦桧表情。
“皇帝走了，再立一个便是。”秦桧走上前去，拥住萧毅，“一个听话的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