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计将安出

赵国苗来了兴致，从躺椅上直起身子，手扣在竹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李东心领神会，端上一壶茶，双手奉上。

自打来了武昌城，赵国苗便爱上了喝茶这一口。李东这几日伺候在赵国苗左右，是个极为机灵的人，赵国苗一举一动，他便能揣测出赵国苗的心思。

茶汤澄澈碧绿，茶叶在其间浮沉。

赵国苗轻撮一口，一股清香带着些苦味的滋味萦绕在舌尖。他微微闭眼，“你有什么话想说？”

陈亚夫跪倒在地，“官家，草民在城门楼子前看到告示，便急忙赶来。官家，万万不可啊，不知是何人给官家出的如此主意，要是按此计策，国将不国。此人该杀啊！官家！”陈亚夫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跪在地上，头磕的咚咚作响。

他这幅举动，实则有政治投机的想法。用夸张而拙劣的表演，引起赵国苗的注意，以期能获得赏识。若是这主意是旁人出的，他这番拉踩，倒还可能有些作用。

只是不巧，均田制的主意，是赵国苗亲自下的。

听到这话，赵国苗脸色一变，瞬间冷了下来。

还不及赵国苗反应，李东上前，一脚将跪在地上的陈亚夫踹翻在地，“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官家的旨意说三道四！”

陈亚夫被踹倒在地，冷汗直流，吓得竟忘记了求饶。

这可正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本来想拉踩一波，不想竟然骂的是当今天子。

陈亚夫嘴唇不住的颤抖，却是说不出话来。

赵国苗摆摆手，“李东，没必要这样。”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本来就是个没甚本事的普通人，即使是做了皇帝，也是个没本事的皇帝，别人说几句又如何？

李东闻言诧异，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陈亚夫，“还不赶紧谢官家不杀之恩！也就是咱官家宽仁，若是换了旁人，你就是有十条命也死了。”

陈亚夫听到赵国苗竟然不打算杀自己，连连叩头请罪，连庭院里的青砖都砸碎了。

“头还真硬。”赵国苗嘟囔一声。

陈亚夫所为，往大了说，那便是欺君罔上，是要诛九族的。不过赵国苗并不想杀人，毕竟不知者无罪。况且，他还想听听陈亚夫有何高见。

“你说这举措不好，为什么？”赵国苗放下手中茶碗，双手按在竹椅上，一本正经的问道。

陈亚夫有些犹疑，经历方才的惊吓，他早就没了胆子，不知当说不当说。

“没事，尽管说，说错了朕呀不怪你。”赵国苗瞧出陈亚夫神情不对，鼓励他。

陈亚夫心一横，反正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怕什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啊不对，自己可不是来造反的，只是来给官家出谋划策的。

“官家，非是草民无礼，实在是这计策有些...”陈亚夫朗声说到，忽然顿住，换了个婉转的词，“有些考虑不周。”

赵国苗手指在竹椅扶手上轻轻打着节拍，听陈亚夫说完，停住，“此话怎讲？”

“官家收购田产，低价租给佃户，这些事，都是好事。”陈亚夫先是一顿夸，而后话锋一转，“只是官家不太了解这些豪绅的行径。”

“如果不出草民的意料的话，我想不日武昌城田产便应该至少涨上一番。”陈亚夫大着胆子，终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收购怕是不利。朝廷也没那么多银子，来应对哄抬地价的情况，到时，收购田产便只是一句空谈。收购不成，后面低价出租之类，便是无根之水，实现不了。”

赵国苗略一沉吟，心想，倒是还真有这种可能，不过嘴上却是不肯承认，“短时间内，他们想串通起来，哄抬地价，怕是不太容易。”

收购都是秘密进行的，并不摆在明面上，除了极个别反应极快的豪绅能够有所准备，其他人应该只有乖乖接受收购一条路可走才对。

赵国苗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陈亚夫长叹一声，脸上神色有些激愤，“官家所言不差，他们可能并没有串通。但是，地主，天然就有联合性。他们不必串通，自然而然的便会形成利益的共同体，去维护提高地价。如果臣猜的不错，怕是现在武昌城的地价已然涨上去了。”

赵国苗脸色一变，赶忙招呼李东过来，令他去探明如今武昌的地价如何。

不消多时，李东便已回返。

他喘着粗气，脸上汗珠如晶莹的珠宝，在额上闪闪发亮。这一趟实在累人，他却是连口水都肯喝，断断续续的说道，“官家，这武昌...城里的...地价，果然是...涨了。”

赵国苗端起已经放冷的茶汤，递给李东。

李东咕嘟咕嘟灌进口中，喉咙里又热又痛的感觉总算是好了些，呼吸也平顺起来。

见李东恢复过来，赵国苗开口问道，“涨了多少？”

李东瞥一眼站在一旁的陈亚夫，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不出陈先生所料，如今武昌城的土地，不论好坏，尽皆涨了一倍有余。”

富者田连阡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

宋朝的土地兼并，与其他封建王朝朝代相比，更为之甚。

无他，皆因宋太祖赵匡胤得国不正，杯酒释兵权之后。为了笼络手下大将，鼓励他们收购田产，土地兼并之情形，历朝历代，再无比宋更甚者。

陈亚夫看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不由的喜上眉梢。

这下，官家应该相信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了吧！不中举，我也可以踏上仕途之路，瞧好吧，陈老汉，你儿子陈亚夫马上就要有出息了。

赵国苗缓缓开口，“你来这，不会是只跟朕说这些来的吧？”

陈亚夫腾的一下站的笔直，他知道官家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立马回话，“官家，臣有一计策，可保官家均田可行。”

“你是想让朕动用军队？”赵国苗盯着陈亚夫眼睛，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些什么。

陈亚夫摇摇头，“动用军队，这性质就变了。本来是件好事，若是动起刀兵来，怕是民心不稳，适得其反。”

“那你有何计策？”

“官家，只需这样...”陈亚夫伏在赵国苗耳畔，将自己的计策一一说出来。

赵国苗听的频频点头，“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