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我来了
第293章 “我来了”
“当年‘太史城’无端被毁，无人生还，鲜有人知道真相。”
“但逐星殿早就将能够影响怨气的草药拉了清单，也追寻传说中的朝歌晚露花多年，这点小计谋，瞒不过我们。”
“什么你的花，说得好听，还不是从别人那里夺来的，装什么清高？”
白衣女人叹道：
“是啊，仙界物品，哪里来的主人，实力够强，那就属于谁。”
“说的不错，你知道就好。”
“你也说仙界的未来不是灵气，而是怨气，死那么点人根本无关紧要嘛。”
“何况毁灭的还是仙界城市，又不像人间界那样，是拥有三千万、四千万人的大城市。”
“倘若朝歌晚露花在那里，可就伤脑筋了呢。”
步云庄庄主耻笑道：
“你以为你能够瞒天过海，并不可能，你什么都瞒不住，包括你利用了我们这件事，我们也一清二楚。”
“哦？”白衣女人抬起细眉，睁大了眼睛。
“你虽培育了朝歌晚露花多年，但始终不能让它成熟结果。”
“后来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很可能是和部分逐星殿叛徒接触，将计就计，让我们偷走它，顺带将另一份宝物六龙土，放置在一旁，生怕我们养不活。”
“隐忍了将近十年，除了在琉璃藏火镜上刻下陌生追踪术式之外，就没有在朝歌晚露花身上留下任何能够影响到它的术法。”
“你可真是可怕。”
白衣女人宛然一笑，腼腼腆腆，好似别人正在夸她容貌美艳。
“你们是弃徒，却称另一部分人为叛徒，真奇怪。”
“我们都忠心耿耿，哪怕互相逐杀，也是为了实现终极，也绝不可能将掌握的东西卖与外人，他们不是叛徒，又能是什么呢？”
“为什么处心积虑做这种事，不光是我，逐星殿的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亲自养育采样一段时间之后，才恍然明白。”
“原来一切都和朝歌晚露花的性质有关。”
“它是极为特殊的植物，仿佛拥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喜好平和安定的环境，但凡有人在它身旁，虎视眈眈，渴望它的价值，它便不会成熟。”
“如果要得到它的果实，就必须瞒住它，给它自由的空间，暗暗等待它的成熟。”
步云庄庄主说着，抬起手来，猛地朝边上一挥。
一位弯下身子，跑到一半的紫金派弟子顷刻间被灭个干净。
“敢逃，找死。”
随手杀掉后，继续说道：
“但我们又有疑惑，你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故意让人盗走，可一旦失去行踪，还能怎么讨回呢？”
“原来它成熟之时孕育出来的果实，会让天地产生异变，无论在哪里，都能立马锁定它的位置，你根本不担心掌握不了。”
白衣女人鼓掌，说道：
“你们了解的很清楚嘛，那么最后，你们把它安排到那里去了？”
“不回答也不要紧，我知道的，在人间界哦。”
“你安插在彩霞派里的内奸，王苟强，他现在就在人间界某座城市里。”
“说起来，他跟你的弟子还有联系，甚至关系好到用消耗生命的秘术来拯救。”
“真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子，等杀了你，我就去人间界，也把他杀掉，让好朋友们团聚。”
白衣女人脸色中带有怀念，想到了过往的朋友。
步云庄庄主一听，关节咔咔作响，右拳攥紧，全身迸发出超然的气势来。
灵气仿佛无穷无尽般，从周身涌出。
牵连着的白云变得污浊不堪，惨白色的闪电轰得自西向东闪过，照亮了即将日落的火旺镇。
“你用不着这样，结丹期控制力道的本事应该很大了，这样故作威严，吓吓层次低的垃圾也就罢了，怎么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会真是身体功能有缺陷吧？”
“只得以这种方式作心灵上的补充。”
“你瞧，我也有在学习人间界的知识呢，毕竟‘不知不可达’，我要把你们步云庄的弟子全部杀光。”
步云庄庄主再忍受不了，一声断喝，出拳向她砸去。
白衣女人笑一笑，整个人竟化作一团亮红色的雾气，像极了降临人间的彩霞。
她迎了上去，庄主才大惊失色，也急忙化作黑云，和彩霞缠绕在一起。
两团截然不同的雾气交织，看不出究竟谁占优势，谁又受了伤。
各种气流随着剧烈的撞击声而喷涌。
离他们极近，躺在地面上的万材，这时再也撑不住，喷出血来。
他无力拔出胸膛上的剑刃，本就濒死，又受到两位结丹期倾泄的力量波及，更是难耐，立马晕了过去。
其余炼气期修仙者，无论接触到的是黑云，还是彩霞，都在一瞬间皮开肉绽，浑身没有一处完好之地。
陈峰境界极低，鼻血像水龙头坏去那样喷涌着，血液几乎掩盖住了他苍白的嘴唇。
李慎全看在眼里，很想出声提醒他逃走，可他竟痴傻站在原地望着，战栗颤抖。
他被结丹期修仙者打斗时带有的那种超凡的飘逸、精准、强悍所打动。
李慎右断臂和腹部的血仍然再留，严重缺血时的耳鸣症状，让他无法跟物品们沟通。
清虚蛇龙符墨屡次飞起，想要填住他腹部的孔洞，可伤口实在太大，符墨那点墨水不足以填补。
他能感受到符墨的焦急情绪，但他说不出话来。
小乾坤剑就在不远处，此时依靠着它的灵气缓缓亮起，只要他念头一动，它便会飞到左手里来。
但飞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无论如何，他都解决不了眼前的难题。
从一开始见到彩霞派掌门，他就已经明白自己和她的差距。
巨大的鸿沟无法用进展的剑术或者邪门的剑法弥补。
正如她所说，除非几分钟内突破至结丹期，否则没有半点反抗余地。
大家都要死了。
火旺镇老百姓、三派长老弟子、陈峰、自己，马上都得死。
无论他们两人中谁获胜，都不会放过在场的人。
该怎么在这么短时间里晋升呢？
大脑浮现出这个念头，李慎真觉得有些好笑。
搞什么，太荒谬了。
到底还要勉强到什么时候？
自己已经苦苦挣扎到了这种地步，浑身解数使尽，还要怎么样？
虽然最后才想到自己的死，可自己的死应该是最迫近的。
不得善终，来得好快啊。
过去的岁月如走马灯在眼前显现。
父母死后，生活就陷入一片灰暗，从来没有真正的快乐过。
走马灯闪得极快，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放声大笑的阳光明媚的日子。
而父母死前的生活，却又像加了一层染雾的毛玻璃片，总看不清楚。
连死前都不让我享受点快乐么。
短暂的二十年人生，悲哀比快乐多，凄苦比幸福多。
这么看来，死亡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也不值得恐惧。
在人间受折磨那么久，还是拼到了最后一刻，也该让我好好休息了。
对不住的也只有学姐跟楼妹妹，她们在一个月内给予的帮助，不知道应该如何报答才好。
她们得知我的死讯后会有什么表情呢，楼妹妹傻乎乎的，肯定会哭吧。
太累了，也太疼了。
李慎就要闭眼的时候，又望了陈峰兄弟一眼，他还在原地不动，激烈的气浪还尚未波及到他。
他跟自己不同，有两百多亲人在挂念，渴望他活下去。
我还有力量。
男人应该勇于遵守立下的诺言。
李慎最后一次汲取丹田里的灵气，将分散着的怨气和浩然之气，一并集中到左手处。
他开不了口，也听不见声音，仿佛处在寂寥空旷的宇宙当中。
左手食指微动，清虚蛇龙符墨感应到，急速飞起来。
他的目光放在小乾坤剑上。
心里说道：
“把我身上的所有东西全部带走。”
符墨表面浮起许多波纹，好似正在抗议。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它稍作停顿，飞到口袋中，将好色笔、小金铃铛卷出，又将藏到左袖的蝴蝶连接上。
龙吟一声，往小乾坤剑飞去。
好色笔和小金铃铛好像说了什么，但他听不到了。
蝴蝶闪动翅膀想要回来，
李慎全部的灵气、浩然正气、怨气都集中在符墨身上，它无法抵御符墨。
符墨连接至小乾坤剑剑柄，将红色长鸣鼠尾巴的剑穗都染成了黑色。
小乾坤剑金光闪烁，嗡得自地面拔出，剑尖对准的却是李慎左手方向。
李慎微微摇头，也不知究竟摇了没有。
它勉强转向，毅然决然地疾飞，一剑扎穿了陈峰的肩膀。
他茫茫然不知疼痛，下意识抓住剑柄，被整个带起，连人带剑一起腾飞，转眼便消失在了高墙之外。
步云庄庄主和彩霞派掌门激烈战斗，都注意到了异变，可没人在乎一个炼气期一层的修仙者跑去哪里。
李慎望着高墙，满意地笑了。
灵气枯竭，他再无法站起，直直地倒了下去。
天空不再是迷人的蔚蓝。
太阳就要落山。
这样也好。
躺在泥地里悠悠哉哉死亡，可比死在医院里强多了。
下辈子再怎么说，也不想当好人了，还是做个普通人吧，混混沌沌活，混混沌沌死，多好。
李慎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人间界，扶伏民综合医院。
周忆丹看着沈巧锁骨上的签名，它在上一秒突然消失不见了。
但她早感觉到，她的力量在虚无缥缈的链接下消散。
那么，为什么李慎的术法会突然消失。
她凝望着，转头看向窗外，天边火红的夕阳也在黯淡。
...
祈井大学，汇贤楼十八层。
林绿重新盖上白诗桃的衣服。
“真”字突然快速消失。
“我说，禁止解除相关术法。”
但李慎的签名依旧不可避免地消失了。
“不是因为术法的缘故，那是为什么？”
林绿心里一沉，难道是周姐姐的灵气伤害到他了？
没道理啊...
窗外照进来火红的光芒，不祥的气氛笼罩在辅导员办公室。
她想了想，找到周忆丹的聊天框。
...
腾黄小区，23号1001室。
这间不足九十平米的地方是父母的遗产。
李慎就在这里长大，直到十二岁那时，三个人的家陡然变成一个人的房子。
房间昏暗，灯光熄灭。
瓷杯忽然喊道：
“倒水？”
然后砰的炸开，碎片扎得到处都是，却因为“龟灵镇禁断符箓”的缘故，扎不透墙壁，哗啦啦落下。
黄衣少女浑身一颤。
她跪倒在阳台，双手摊掌合拢，指尖对着指腹，正和什么交流着。
几句过后，她撑着膝盖立起，穿过客厅，走到房门。
下定决心般，她握住了门把手，轻轻一拧，门便开了，走廊里的感应灯亮起，温馨的黄光照进房子。
她小心地托着小长鸣鼠，将它放到了门外，让它自己走开。
小长鸣鼠保持着跪拜行礼的动作。
但她不再管它，关上了房门，目光坚定地看着阳台。
她双手攥拳，幼稚决然地冲去，快撞到金属栅栏时，猛地跳起，整个人朝窗户飞去，撞碎了修好没几天的钢化玻璃，和碎片一起落去。
碎片噼啪砸落到花坛当中，仿佛下起了暴雨。
黄衣少女穿过了泥土，穿过了岩石，穿过了熔融，往极深处闯去，直到眼前光亮大盛，再睁不开眼睛。
她也没有停。
...
李慎左手忽然动了一下，手掌虚握处，竟有一枚小小的绿芽生发，从泥土里钻出。
它快速地抽枝，长出了两三片嫩绿的叶子，又冒出了一个花骨朵。
那么小，还不如他的手指头大。
它收集着仙界的灵气，哼起了一个调调。
要是李慎还清醒着，也能够跟着低吟。
那天他们在图书馆里一起哼着，这首韵律简简单单的歌儿，却再也无法那般无忧无虑，怡然快乐。
忽然间它绽开了，长成了一朵小黄花。
黄衣少女身影如花朵乍现。
她流着眼泪，赤脚站在他身旁。
“小道士，我来了。”
步云庄庄主和彩霞派掌门感应到了什么，两人即刻分手，露出错愕的脸，往李慎这边瞧来。
但他们却许久不动，仿佛时间凝固。
风也停歇，云也静止。
整个仙界唯一能够行动的，就只有黄衣少女，以及她头顶高处，那轮奇怪而高的月亮。
太阳落下，世界能够升起的，只有照亮千古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