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六章 来迟

他被拉离了物质宇宙。在色孽把他拉进祂的怀抱之前，他看到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命运之线，他终于摆脱了肉身的物质束缚。命运向四面八方无穷延伸，数不清的未来和宇宙展现在他的眼前。在那里，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灵族的未来。

——先知泰克·银眼之死

苏利亚的骑兽在风暴中摇晃。

两股擎天的风暴阻止了部队的前进，阵阵尖啸催折了族人的心智，让他们从翼龙上坠落下去，落入裂开的大地缝隙之中。

然而苏利亚不会发布任何撤退的指令，他必须前去救援莲娜。风暴稍一缓歇，他就驱使着飞龙扑入风暴，在雷霆与火焰中穿梭，向着风暴中心点行去。这股超自然的巨大灾难，恐怕是世界之魂的意志所示——首席先知很有可能成为了祂的神选者。

那会不会为他的爱人带来胜利，苏利亚不得而知。现在的他只是握紧缰绳，一往无前地扑入风暴之中。

——奥德里安缓步走到那颗头颅之前，星神金属所铸的身体在皑皑绿光中缓缓修复。

世界之魂所塑造的外壳已经褪去，只留下一个灵族女子的头颅。就像睡着了一般安详。在她旁侧，是那兽在这世间的唯一残留，一颗碧蓝的眼珠。随即，他注意到了这颗眼球的古怪之处。

他拔出杀戮之剑，轻轻拨动着这颗蓝色的宝石。神识能感知到其中存在着的那些纯粹的灵魂——已经不能被算作灵族之魂的纯粹本质。恐怕这名先知反而利用了世界之魂的仪式，偷偷制造了这一物件，将部分族人的灵魂本源转注其中。

那个目的也能轻易探测出来。她留下了预言的丝迹，这颗宝石将能够在久远的未来塑造出一种新的生命，让一个并非灵族也非任何存在的新种族诞生在某个星球的表面。循环在此终结，新的未来将会诞生。

只要——只要它不被摧毁。

剑尖在宝石前停止。奥德里安犹豫着要不要破坏这名大敌的美妙计划。尽管他和她是如此相似，又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相互理解，但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惧亡者与灵族，千万年天堂之战的永恒大敌。

奥德里安忽然意识到了计划的另一外环。她无可辩驳地保护了他。如果不是她及时造成了破绽，世界之魂的计划极有可能成形，让真正具有死亡权柄的星球之神降临，到那时恐怕就不会如此轻易取胜。被一名灵族保护？这股错乱感让奥德里安的心头一阵混乱，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他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无论她做了什么、目的何在，她所制造的事实就是如此。

狡猾的灵族女人。奥德里安哼了一声，将杀戮之剑插回次元刀鞘，捡起了这枚蓝宝石。他凝视了几秒手中美丽的珠玉，伸手打开口袋维度，珍重地将它放入其中一格。

天空中传来风之呼啸。惧亡者霸主抬眼望去，只看到一头飞龙盘旋而至。

——飞龙在痛苦的呻吟中扑入地面，被废墟与岩石所伤，洒下热血。不及飞龙的迫降停止，苏利亚已从上跳下，落到惧亡者所在之地。

司战胸口起伏，将眼前的古怪景象尽收眼底。废墟与混乱的大地之中，惧亡者霸主在一颗头颅前占领，身后是某种野兽的骨骸。他夹杂着畏惧的目光看向那颗头颅，亲眼确认了她的死亡。

苏利亚几乎要瘫倒下去，灵魂在尖叫着无数疯狂堕落极端之举。他的意识模糊不清，眼前的世界唯有那熟悉的面庞清晰无比。对他来说，司战宁愿死去的是自己。他踉踉跄跄地步向那颗头颅，奥德里安让开道路，看着这名灵族扑倒在它面前。

苏利亚跪倒在它的面前，难以维持呼吸。他在悬崖上摇摇欲坠，心智几欲崩毁。族人死前的尖啸依然在灵能通讯中回响，伴随着世界之魂的高呼。他在这股混乱中搜寻着能够让他继续维持生命，而非从现实的悬崖中抱着头颅跳下的原因。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词——

复仇。

——苏利亚摘下了头盔，随手将它抛弃。他覆甲的双手深入草地之中，从下方捧起了头颅。

他清晰地注视着眼前的她，不再有任何迷雾。就像千万个过去的时刻，他爱她，她也爱她，互相知之莫深。他嘴里传来咬破的血味，消化系统几乎呕吐，汗水浸湿了他的铠甲和衣袍。他将她的头颅紧紧抱在怀里，伸出一足，借着在连肺也剧痛的咳嗽中站了起来。

通讯中传来对指挥的申请。恐虐魔军已经降临现实，以及无数地下涌出的古怪金属大军。族人们正在呼唤着大司战的指挥，但他充耳不闻。现在的司战，唯一的意识就是不要失去怀中的存在。

苏利亚伸出一只手去，取下佩剑。他以一足踩踏住长袍，割下了这块精美的布料。他再次跪了下来，将长剑放在身边。他用双手将头颅放到布料中，将她恬静而安详的面容仔细包裹起来。

而后，他重新握起剑柄，抓住头盔，站了起来。

那是一种稳定的战斗姿态，以愤怒和绝望为源泉，锐意无当。

他转过身，不带一丝感情地看向持镰的惧亡者领袖。没有散发任何怒火，苏利亚缓步走向了他。

——灵族司战在惧亡者霸主的面前停下。

他尖锐的眼光凝视着无魂的金属眼眶中的绿色火焰，以标准灵族语出声。

“惧亡者。是你造成了她的死亡。”

奥德里安无法否定这一观点，仅能拄着战镰，矗立不言。

对于这阵沉默，苏利亚漠然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惧亡者。为了你们族群的所谓荣耀，你们入侵了我们的星球。我们从帝国中逃离，不再参与天堂之战，只求安宁，这就是你们族群对此的回应。”

“并非如此。”奥德里安亦以灵族语严肃回答。他来这颗星球的目的只有洗清冤罪，查明真相，保护另一个霸主从本不该降临的死亡中逃出。

“撒谎。”

苏利亚重新戴上了头盔。他在内心戴上了面具，重新成为他族人所需要的战争指挥者。

“不要断言你不知道真相的事。”

奥德里安直视着头盔眼部镶嵌的两颗宝石。

对方果然给出了符合任何一个灵族傲慢本性的坚决回答。

“这不是推断，而是现实。”

苏利亚向着附近伸出手指，

“看看四周吧，惧亡者。这些死亡和破坏都是由你造成！”

“总会有人被愚蠢和仇恨遮蔽双眼，难以看清真相。我没有指正一切的责任。”

奥德里安尖锐以对。所有的一切，都在幕后存在的计划之中。若是眼前的灵族男子无法像她一样看清真相，他不会去试图说服。

“让我来告诉你所谓的真相。仇恨。你们和我们之间只有仇恨和复仇。这是天堂之战的诅咒。吾等的命运之途因你而断。这颗星球不会迎来第二个带着和平与安宁的黎明，它的族人将会在漫漫长夜中悉数逝去，死于惧亡者之手，就像无数个千万年前的夜晚。没有和平，没有希望，在广袤宇宙的无尽世界之中，唯有战争。愤怒的战争之神，他的长剑已经落在这颗星球上。战争将会继续，直到一切迎来结局。”

那或许是诅咒，也可能是预言。

面对着蛮荒灵族的大司战，奥德里安沉默了片刻，轻轻说出最后一句话。

“只有这点我不会驳斥你。在群星之中，唯有战争。”

苏利亚点点头，不再说话。他转身走向已经爬起的飞龙，将惧亡者和骨架留在崩落的废墟之中。奥德里安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