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样的光景,不知为何,让孙渺想起了火光。
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道人影。
那是……夏日的午后，微风拂动，树荫婆娑，少女踮起脚尖闭着眼睛落下羞涩的一吻。
那个吻落在贺雨宁的唇角，留下血一般浓丽的痕迹。
——也在孙渺的记忆中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当初，少女在吻过贺雨宁之后，大概是太不好意思的缘故，所以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跑出了那片告白的小树林。她没有看见藏在树影中的孙渺，孙渺却看见了她。
不仅如此，孙渺还认出对方是高年级的一个艺术生，学画画的漂亮女生，在学校里向来是备受欢迎的存在。
据说，还有男生特意翘了课，不是为了翻墙出去上网打游戏，而只是为了可以扒着美术室的玻璃窗，偷看人画画。
——不知该说是纯情，还是蠢蛋。
孙渺不禁想道，那些热情的追求者要是知道了，他们心中只可远观的女神，如此主动而羞涩地向其他男生献上自己的吻，会有怎么样的表情。
大概不止想骂自己蠢蛋吧。
一直以来，孙渺的交际圈很小，基本上是以林安为中心，向周围小幅度的拓展。虽然远不到孤僻的程度，但他极少主动社交，更是很少和女生来往。一来是真的没兴趣，二来他们这所学校对早恋抓得一向挺严，虽然没有那方面的主观倾向，还是不想被人误会，产生不必要地麻烦。
所以，当孙渺破天荒地向林安问起那个学姐的事情时，周遭一些比较好事的男生都开始起哄。
林安更是夸张到拽着孙渺的衣角，露出老父亲般诚惶诚恐的表情。
“渺渺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年纪了吗？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无论是作为挚友还是发小的我，都实在是太过失职了，呜呜呜……”
孙渺毫不留情地将假哭的少年推到一边，完全无视后者伤心欲绝的做作模样。
“天呐，这究竟是为什么！！！”林安一手捧心，一手指向头顶，仿佛一个被渣男抛弃的琼瑶剧女主角，在心碎的边缘叩问上天的不公，“为什么我的眼前竟看不见一丝的阳光。”
“因为，你头上铺着天花板，而且今天是个阴天。拜托你下次不要说那种奇奇怪怪的话了，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他可不想被当成是同类。
被戳破之后，林安嘿嘿讪笑了两声，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
“话说，为什么突然要打听那个谁啊？你不会真的像他们说的，暗恋人家吧？”去食堂吃饭的路上，林安这样问道。
“这个嘛。”孙渺想了想，“大概是有点好奇。”
林安了然地点头附和：“嗯嗯嗯，毕竟所有的爱恋都是从好奇开始的嘛。少年少女青涩的爱恋，正像洁白的石楠花一般灼灼盛开在这初夏的校园。”
“……”
孙渺不搭话，林安也丝毫不觉得尴尬，他深吸一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因为被空气中浓烈到有些熏人的石楠花的味道呛到，而开始疯狂打喷嚏干呕。
孙渺冷眼瞧了对方一阵，笑了：“怎么，这恋爱的气息似乎对某些同学来说稍显浓郁啊。”
林安呛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一些，立刻抗议道：“这种时候都笑得出来，渺渺，亏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居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孙渺扬了扬眉毛：“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说着顿了顿，“当然，现在认清楚倒是也不太晚……”
“渺渺。”林安可怜兮兮地盯着孙渺，这次是真的眼泪汪汪。
……这样一来，有些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孙渺随手抽出一包纸巾丢给林安：“快擦擦，丢脸死了。”
林安乖巧地接过纸巾，仔仔细细地擦起来，跟小狗崽子似的。
孙渺还是忍不住吐槽：“你刚刚那是什么见鬼的比喻啊？”
“有什么问题吗？”林安顶着一脸真诚的无辜，把脸擦干净之后，少年的脸再次变得熠熠生辉起来，“就是刚好看见了，而且，石楠真的是一种很不错的植物，可以绿化校园，净化空气，而且价格也很便宜。好吧，除了有那么一点点熏人。”
林安这个人嗅觉比较灵敏，这也就部分解释了为什么，对于某些香气浓郁的蔬菜，他几乎是完全没有办法。
“待会儿，跟我去个地方。”林安突然说。
“什么地方？”孙渺一脸讶异。
“去就是了，有秘密惊喜哟。”林安故作神秘地说道。然后拉着孙渺去了小卖部。买了粽子烤肠和汽水充作晚饭。
“今天居然没有红豆面包诶。”
走出小卖部的时候，林安有些遗憾地碎碎念着。
……他好像很喜欢吃红豆面包。
无论吃不吃正餐，都喜欢买上一个放在书包里当零嘴，每次还会和孙渺分享。
孙渺其实对这种甜兮兮的点心不怎么上头，可是林安递过来的时候他总不会拒绝——因为不忍心拒绝林安的这份好意。
……林安他真的对自己很好。
可以的话，孙渺真的希望，可以像林安说的那样，两个人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甚至，如果以后都是一个人的话，可以像真正的家人那样住在同一屋檐下，搭伙过日子。
——可是，孙渺并没有那样的信心。
在他的心目中，林安完全可以拥有更好更加完整的人生——恋爱，结婚，生子，一步一个脚印地成为一个好的恋人，好的丈夫，好的爸爸。
不像他……因为自己的路从一开始就拐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是一条满是泥泞的坑坑洼洼的路途，即使如此，还是偶尔会照见阳光，那束阳光的名字就叫做林安。
有些东西，不去期许的话，就不会失望，也就不会生出触及底线的危险念头……
“到了，就是这里。”
孙渺回过神，发现林安把他带到了画室的门口。
他们的高中因为有专门的艺术班，所以校方另外拨出地方用作专门的画室、音乐室等等，据说比起教学楼里的一般功能教室，材料和设备更加的高档和齐全。
此刻，他们正在靠近走廊的三号画室门口。
这里地处偏僻，可能靠近楼梯间，相比较同楼层的另外两个教室要小一些的缘故，这个教室偏受冷落，秉着就近原则，堆了不少从其他教室淘汰的桌椅板凳，磕了角的石膏像，歪斜的画架随处可见。
——不知何时起，第三画室就开始作为实际上的杂物间使用。
平时，除了存取东西，很少有人会进到这个房间，大部分情况门都是关着的。
然而此时，第三画室的门却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见背着身子坐在窗边的少女。
屋子里没有开灯，不过孙渺还是认出来，这就是他在小树林里见到的那个学姐。
黄昏的余晖照在少女的脸上，半明半暗，显得有些捉摸不透，和白日里看起来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原来，林安神神秘秘地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是因为这个……
孙渺一转头，果然看见了林安邀功的表情，像是在说，怎么样哥们儿厉害吧，你不是跟我打听人家嘛，这不更直接？
孙渺意识到林安想要做什么，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想要阻止对方，可惜没等他说什么，林安已经眼疾手快地把门一推。
吱嘎一声，林安朝屋里迈了一步，与此同时，少女手中的画笔一顿，抬起头投来讶异的一瞥。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少女迟疑着问道，神情有些戒备地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没什么，我们——”孙渺想要借口说走错教室，然后赶紧离开。
可是林安抢先一步说道：“我们就是有些好奇。”
“好奇？”少女露出不解的神情。
“对呀。”林安毫不心虚地作答，“我和朋友打算找个地方玩笔仙，刚好这个地方背阴，也没什么人进出，加上这些手啊脑袋的，感觉会很有氛围。”
他边说，边拿起一截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白色断肢，自说自话地跟人家握了个手。
……怎么看，都像是脑袋有问题。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孙渺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想到，对面的学姐却笑出了声。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她离开窗边，向门口走了几步，目光在两个男生的脸上交替掠过，最终落在林安的脸上，“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参与到其中？”
闻言，孙渺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讶异。
林安却是一脸的淡定：“这个么——”他说着，看向孙渺，似乎在征求后者的意见。
学姐见状也跟着看向孙渺，微笑着。
——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
在此之前，孙渺根本没有想过要在这种地方玩什么笔仙，更不用说，是和贺雨宁的暧昧对象一起……
可是，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也不是不可以。”他说。
“那可真是太好了。”
学姐说着愈发开心地笑起来，夕阳的余晖从背后的窗户映照进来，透过爬山虎层层地筛选，斑驳地映照在少女白皙的侧脸，那样的光景，不知为何……让孙渺想起了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