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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渺渺,是我。我是哥哥。】

孙渺答应一声,转动轮椅进了房间。门在身后咔哒落锁。

贺雨宁的房间里亮着灯,跟上次相比,看起来一片灯火通明。

孙渺没有在意这些,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他太需要一个人来分享和讨论心中的困惑了。

“贺雨宁,你也感觉到了吧,小苏她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样子,简直……简直就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

孙渺并不觉得贺雨宁会认同神鬼之说,可是当孙渺的眼前再度浮现倚着门框向自己微笑挥手的女子,莫名地就产生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贺雨宁居然也没有反驳,而是看着孙渺问道:“具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感觉?”

“当然是……”孙渺顿住了,他实在不太想在贺雨宁的面前复述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

一来是实在离谱,万一贺雨宁不相信他,觉得他是在编瞎话,又或者第二天直接去和小苏对峙,如果小苏说是单纯地开玩笑,自己担个心胸狭窄的名头也就罢了。可如果,小苏本人一口否认,按照两个人一贯以来在外界的风评和表现,苏怡然明显要比孙渺值得信任的多,那么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自己妥妥的就变成了一无耻的造谣犯。

二来,还挺可笑的,就是孙渺不知道如何开口跟贺雨宁讲这个事情,心里总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最终孙渺只是含糊道:“都说了是感觉,感觉这种东西本来就看不见摸不着的,而且,你不是也这么觉得吗?”

他将问题抛回给了贺雨宁。后者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趁着这个功夫,孙渺终于想起来打量屋子里的情形,和贺雨宁在市里的那套房子内部完全就是一个风格——简单到没有风格。

或许也跟贺雨宁不常回家居住有关。

里头所有的东西,什么桌子椅子床铺被褥,摆放的都像是可以一件拎包入住的精装商品样板房照片一样。

要是孙渺是站在房间里,他一定会为了应该坐哪里比较合适而感到苦恼。

这样一想,他突然觉得轮椅是多么伟大的发明,既可以代步,又可以解决作为问题,到了某些公共场合,还不用为了让不让座和某些特定的人形非生物产生不必要的摩擦争执,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孙渺一边打量房间,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对上坐在书桌旁的贺雨宁。青年应该是在孙渺来之前已经洗过澡,上身依旧是一件质地良好的白色衬衣,孙渺很感谢对方没有像平时那样把扣子扣到最上面,否则看着也太窒息了。

他的视线又向上移了移,落在那一头蓬松柔软的黑发上,看起来擦过,但是没有完全干透的样子。

——真是的,这家伙不是有偏头痛的毛病嘛。留着湿头发不吹干是要留着给枕头搓澡吗?自己也是当医生的人,这么不注意身体可怎么行。

正当孙渺犹豫着要不要多嘴提醒一下对方的时候。

贺雨宁开口了,他问孙渺,最近是不是经常看到莫名其妙的人,或者听到莫名其妙的声音。

孙渺不知道对方具体是指什么,他停顿一下,看着贺雨宁道:“非要说的话,你这个问题就问得挺莫名其妙的。”

闻言,贺雨宁想了想:“就是类似于今天白天你在车上看见的……”

孙渺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对方为什么提起这茬儿,其实本来受到苏怡然的异常言行那么一刺激,他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贴脸老太婆。

可是,贺雨宁为什么要举出这个例子。

最近……莫名其妙的……听到、看到的……

孙渺突然一激灵,脱口道:“你怀疑我!”

他这么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突兀,还好这个家里的隔音条件还是比较好的,不用担心有人因此闻声而来。

孙渺此时倒也顾不得那么多,他只是死死盯着贺雨宁的脸,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带着些许怒意。

——从头到尾,贺雨宁都没有相信过他说的话。

在车窗上看到人脸的事情也好,小苏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异常行为也好,在贺雨宁的眼中或许都只是一种发病的前兆。

——没错,就是这样。

这样一来才说得通,贺雨宁为什么突然关注自己,为什么特意请了年假也要陪自己回家。一定只是为了更好地观察自己的病情。如果,一旦确认疾病复发,那么迎接自己的或许就是……就是那个白色的房间。

窸窸窣窣,沙沙沙沙……

突然,孙渺听见了有些熟悉的异响,他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那是从林安家地下室的那道门后传来的声响。

为什么……他猝然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接着他的瞳孔猛地缩紧了——因为他赫然看到,记忆中那扇紧闭的房门竟然出现在眼前!

“渺渺。”

“……”

“渺渺,你先冷静一点。你看着我,深呼吸,慢慢地吸气,呼气……好慢慢来,不要急,对,就这样看着我,看着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贺雨宁按住青年的肩膀,一次次地说着,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渐渐地,方才还神情激动,剧烈喘息着的孙渺渐渐平复下来,脸色在苍白中泛着一抹病态的潮红,像是听到了贺雨宁的呼唤,他终于将视线从门的方向移到了后者的脸上。

原本因为惊惧而圆瞪的眸子中逐渐被迷茫所取代。

他看着贺雨宁的眼神,有些困惑也有些陌生。直到听见那句仿佛带着魔力一般的问句,他像是一个倏忽望见灯塔的迷航之人,瞳孔深处有什么一点点被点亮了。

然后,青年就用那双仿佛揉着细碎灯火的眸子深深地看着眼前之人,眷恋而又温存地笑了,张开嘴巴喃喃着唤出一声孩子气的哥哥。

被这么称呼着的贺雨宁某种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终于还是低低应了一声。

“哥?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青年神情关切地问道,似乎很是担心。

“没,我怎么会不高兴呢。”贺雨宁弯了弯嘴角,“我只是有些困了,不是不高兴。”

听到这样的解释,青年明显高兴起来,正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却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气。

“渺渺也困了。”

“嗯,好像有一点。”青年点点头。

“那就吃了药,早点休息吧。”贺雨宁轻声说。

“药,为什么要吃药,我又病了吗?”青年蹙起眉头问道。

“……是可以让人睡得更好的药,吃了那样的药,就不会做噩梦了。”

——噩梦,对哦。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是一个很累的梦,梦中的他向着家的方向一直一直在跑,却总也看不到终点。他还摔跤了,倒在地上,难过地要死,痛得要死,可是哥哥却始终没有出现,就像……哥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他不希望哥哥从世界上消失,就算只是梦里也不可以,所以……

“那好吧。”青年犹豫了一下,从贺雨宁的手中接过药和水,一仰头喝了下去。然后张开嘴巴,炫耀似的抬起舌根表示自己已经把药吃下下去了。

然后期待般地看向贺雨宁:“奖励。”

贺雨宁从书桌上的罐子里摸出两颗糖放在青年摊开的手心。

青年看着摇摇头:“不是这个。”

“那渺渺想要什么奖励呢?”贺雨宁出奇耐心询问道。

“我好久没有听哥哥讲故事了。”青年眨着眼睛,似乎是困意上来,但还坚持着不想立刻睡去,“哥哥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好。”

贺雨宁说着,从桌上抽出了那本夹着包书皮的童话书,就是他曾经送给林安的那一本。一回头,看见青年窝成了一团,正带着一脸的期待眼巴巴地望着这边。

贺雨宁伸手关掉头顶的灯,只留下一盏台灯。

“渺渺想听哪一个故事?”他问。

“都可以。”青年一脸乖巧地回答。

“那渔夫和他的灵魂?”

“太长了。”

“快乐王子?”

“太惨了。”

“夜莺与玫瑰?”

“太蠢了。”

“那……”贺雨宁停顿了一下,看着一脸无辜的青年,问,“你到底还听不听?”

青年眨了眨眼睛:“哥,你好像变凶了。”

贺雨宁不是第一次面对突然发病的青年,却是第一次被对方搅得有些牙痒痒。

明明以前都那么乖,贺雨宁想起住在疗养院里的青年,总是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盯着虚空发呆,叫名字没有反应,只有被叫‘渺渺’的时候,才会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出事的时候,贺雨宁受指派在外地学习,等到他收到消息赶回Z市,见到的就已经是那样的青年,确切来说,那时候对方应该还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因为急剧的消瘦,看起来完全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小鬼头。

不肯配合吃药,不肯配合吃饭,一个人的时候看起来安静地要命,真正接触起来才发现全是假象。

贺雨宁见到青年的时候,对方已经在那里待了有一个多礼拜。

头发长长了,没有及时修剪,乱蓬蓬的刘海下露出带着黝黑窈陷的双眼,眼瞳四周红通通的全是血丝。

好像是因为一直做噩梦,一直从梦中惊醒,时间一久就怎么都不肯睡觉了。

而且,虽然看起来这么一副呆愣愣的样子……

【把药藏起来的时候,可就属他最机灵。】有着一张年轻脸蛋长相可爱的护士,也不知是夸是损。

【有说过,是什么样的梦吗?】贺雨宁询问。

【不清楚。】小护士摇摇头,【做梦的时候,嘴里倒是一直嘀嘀咕咕,有的时候还会一下子喊出来,可是眼睛一睁开,就又变成了闷葫芦一个。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他会好起来的。】贺雨宁接口道,用的是陈述句。

小护士听得一愣,随即笑道:【家属不放弃,我们自然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看得出来,你们兄弟俩一定很好,一般人害怕的时候会喊妈妈,可是他一直叫着的都是哥哥。】

——哥哥。

当时的贺雨宁在心里默念着这个称呼,透过观察窗看向白色房间里的青年。

【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贺雨宁问道。

小护士立刻点头:【当然。】她说着,拿出一把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向贺雨宁道,【我想,他一直都在等你呢。】

——一直在等我吗?

贺雨宁注视着那张无比熟悉又略显陌生的消瘦面庞,甚至在一瞬间怀疑眼前之人是否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青年注意到他的到来,木木地抬起头,木木地盯着他,似乎对贺雨宁的脸有印象,但是又无法确定,于是就原地宕机了。

贺雨宁俯下身凑近青年,轻轻叫对方的名字。没有反应。

贺雨宁想了想,开口叫了一声渺渺。

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青年木然的眼睛眨了眨,脸上那种似是而非的迷茫被思索的表情所取代。他在努力回忆,回想着这个呼唤着自己名字的人,究竟是谁。

他张开嘴巴,因为干燥而略微起皮的上下嘴唇翕动着,空虚张合了几下,像是一尾案板上的鱼。

贺雨宁只能听见,从青年咽喉深处一下下响起的咔咔声。让人想起卡了壳的磁带。

【渺渺,你记得我是谁吗?】

磁带终于往前跳了一格。

【你是——】青年歪过脑袋,伸出手来指向对方。那只从空荡袖管中探出的干枯手掌在空气中轻轻晃动着,像一只飘忽不定的风向标,接着就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稳稳握住,攥在了掌心。

——太瘦了。皮包着骨头,握在手里几乎是硌人的。他怎么可以这么瘦?

贺雨宁竭力压下心头涌动着的情绪,嘴唇却不由自主地抿了起来。

【哥……哥?】青年开口了,轻微犹豫的语气,像是一种不确定的试探。

贺雨宁没有立刻回答。

青年又试探着唤了一声,见对方似乎还是没有要答应的架势,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

……失望?抗拒?惶惑不安?

很难一次性概括,青年当时脸上的表情。

只是当贺雨宁看着对方本能地向后退缩,感觉到那截枯枝般的手指挣扎着要从掌心挣脱的一瞬间,他的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怨恨。

他怨恨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的对方,也怨恨至今无法放手的自己。

【渺渺,是我。我是……哥哥。】贺雨宁柔声道。

果然话音刚落,那股急于从自己手中挣脱的力量松懈下来。

青年的目光在贺雨宁的脸上逡巡一阵,蓦地绽放出一个笑容:【哥哥,真的是哥哥。】然后身体前倾一下子挂在了贺雨宁的肩头。

【太好了。】

贺雨宁听着对方在耳边的喃喃,也在口中附和着,太好了。

虽然在此之前,青年从未开口叫过自己哥哥。虽然他太清楚,对方现在口中声声呼唤着的哥哥,根本就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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