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菩提大地游龙
阿诗弥：“十六！原来今日就是加耶特利，难怪我今早起来左眼皮一直跳，难道真的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种不安感似乎又被神昉的认证加强几分，但就像初一这个日期一样，四月有初一，五月也有初一，为什么就一定会是这个初一出事，而不是那个？
十六凝了眉头，阿诗弥见了，又安慰他道：“十六，你不用太担心，我刚才乱说的，只不过是因为咱们没有抓住崔束和，不过，说不定一会裴山君那边就有好消息了。”
神昉大师离去之后，两人又与圆坨仔细形容了崔束和的样貌，这圆坨领悟能力极佳，不一会，就绘制出崔束和肖像，画的简直一模一样，便快速拿去给众僧传阅。
华严寺人虽然多，但是秩序井然，又一大波信众跟着神昉大师的佛撵走了，人变得冷清起来。
几人搜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觉得崔束和大抵逃出了华严寺，只好穿过大雄宝殿，返回山门往外面走。
迎面正好遇见裴戎和王袛。
裴戎紧锁着眉头，王袛则显得有些气馁，十六郎就知道这两个人也没有什么成果。
王袛一见十六郎，先是摇摇头，说道：“我们差一点就抓着崔贼了，本来已经跟着他翻到了寮房，可寮房僧人太多，他一跑进去，大家都吓了一跳，场面混乱，再一看，人就没影了。我们紧跟着封锁了前后的出口，又对僧人和信众进行了仔细的盘查，可崔束和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
王袛叹气，裴戎更是直接一掌拍在门口的石像上，打的石像扑簌簌往下掉碎石子：“这贼纵使有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就这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一定是哪儿出了纰漏。”裴戎想了想，喊道，“牧川！牧川何在？”
牧川在不远处应了一声，从山门门口一路小跑到了跟前：“大人何事？”
“我问你，刚才你们是不是将所有信众全都查了？一个不剩？”
“回大人，真的全都查了，就连与崔束和差不多身高的人都被拉出来仔细核对，没有遗漏。”
王袛也是疑惑：“这就怪了。按理说，出坊的人越多，越是可以顺着人流蒙混出去，难道还要等在这里被人搜出来么？”
十六郎突然想到些什么，急忙问道：“牧川，神昉大师的佛辇，你们搜了么？”
牧川一愣，犹豫着说道：“大师的佛辇是御赐的，我们...没办法搜。”
居然没有搜！
裴戎听闻后眉头锁的更紧了，直接拉着王袛跨上马：“要快！不然就追不上了！”
十六郎一听，也跟着小跑起来，阿诗弥愣了片刻，就被落在了后面，只能边追边喊：“你等等我啊，不就是靠人抬的步撵嘛！又没有轮子，你们这么着急干嘛？”
十六郎边跑边说道：“这没轮子的比有轮子的还要快上几倍！神昉大师的佛撵可不普通，乃是圣人御赐的，圣人为方便大师进宫宣讲佛法，给大师配上了十三个力大无穷的撵士，速度快过街上寻常的马匹！！”
阿诗弥惊道：“那这老和尚岂不要腾云驾雾？！”
神昉虽没有腾云驾雾，但是速度极快，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佛辇已经过了惠和坊，能够遥遥望见洛水了。
而裴戎等人策马奔驰，还没过半条街就被人群堵的走不动了，只好弃了马，改道在屋脊上靠两条腿神行，终于在安从坊的东侧追上了神昉，翻身越下，拦在了佛撵队伍的最前面。
队伍的最前面，是菩提大地游龙的龙首，龙首身形庞大，龙骨的结构是用青色竹篾以六边花织法扎制而成的，外面缚上黄色的绸缎涂染成龙皮，而龙眼则是两盏菩提点墨灯，据说这两盏菩提灯已经在华严寺的佛祖巨像脚下长燃达百年，不息不灭。
龙首看起来很有分量，特别是两只斜飞冲天的龙角，长达七尺七寸，仅一只龙角就得需要七位青壮信男擒着，而整个龙首底下，密密麻麻站着二十一人，虽然是负重前行，但是为了配合后面十三个箭步如飞的罗汉撵士，也是呼哧呼哧往前走。
神昉大师的步辇被包裹在龙身中，紧挨着龙首，乃是龙身的第一节身，后面各节以黄绸相连，蜿蜒数里，整个长夏街被金色菩提火光染成一片，不见尽头。
菩提游龙队伍突然被裴戎逼停，持龙竿者和街两边数千信众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裴戎突然体会到‘如芒在背’这个词是什么感觉了。
这时候只能来软的，得有理有据，万万不可强硬。
裴戎只好放下横刀，恭敬说道：“神昉大师，我们大理寺正在捉拿凶犯，可否配合我寺执法，稍候片刻，让我们再搜查一下。”
信众们一听这话，当场就不乐意了：“干什么啊！你们刚才不是搜过嘛！有完没完！！”
“大理寺有什么了不起啊！怎么能如此冲撞尊者！！”
“是啊！！你们大理寺太过分了！！！”
信众一片叫骂，裴戎却丝毫没用挪动一步，态度可以卑微，但是事情不可以有丝毫让步。不过，他心里清楚得很，神昉大师经常进宫宣讲佛法，上抵天听，如果老和尚跑去跟圣人告他黑状，说他目无尊长，连佛祖都不看在眼里，那他的仕途命运就全都玩儿完了。
不过，他为人素来有两点信条，一是能屈能伸，二是只进不退。
做都做了，如果只是迫于这么点舆论压力就退缩的话，那就不是他裴戎了。
裴戎又把腰弯地更深一点，态度愈发恭敬，虔诚地说道：“神昉大师请赎罪，此事关系大唐安危，下官也是不得已为之，请您多多担待。如果因为下官这一点疏漏而让贼人逃脱，危害百姓的话，下官就真的是百死莫辞了。”
“赶紧让开！别挡住我们的路，你死不死谁管！！”信众中倒真是有几个不怕事的壮汉，朝着裴戎就来了。
裴戎抬头一看，这领头的不是在西市贩猪的猪肉佬？猪肉佬满面黑毛，长得是又高又壮，跟野猪成了精似的，别人贩猪都是三四个人抬一头，他一个人就能扛起来两头，走起路来地动山摇，是西市有名的恶霸，没想到这恶霸，倒也是个虔诚的信徒。
猪肉佬叫嚣：“你是不是不走？你要是真不走，我们兄弟几个帮你走！”
裴戎并不怕他威胁，怒斥道：“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到一边！吾等不与百姓动手。”
“口气倒是大！”猪肉佬一把扯住他，想把他扯到一边，没想到自己一巴掌能轮飞八百斤猪的手劲儿，使在这不算壮硕的男子身上，竟然纹丝未动！
猪肉佬憋红了脸，使出浑身力气，连牙都快咬碎了，裴戎只是看了他一眼，用刀鞘在他小臂上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猪肉佬就觉得整条手臂过了电似的，开始痉挛了起来！
猪肉佬一屁股坐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不说不对百姓动手嘛！你这狗官！兄弟们，给我上！”
七八个恶汉应声将裴戎团团围住，这几个人都比他高出半个头，像几座大山似的，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裴戎不动如钟：“我再说一遍，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到一边。”
猪肉佬捂着胳膊，从地上爬了起来，仍是嘴硬：“今天就让你尝尝我们的厉害，叫你知道知道，不管你是哪儿来的，都不能在佛祖面前造次！有本事你说话算话，真的不动手！”
神昉大师手里的确捧着一尊新佛，可裴戎顾忌的不是佛祖，而是不可以在百姓面前随意拔刀，使用武力，这几个人虽然蛮横，但却不是犯人。
裴戎道：“好，我不动手。”
恶汉们面面相觑，见他真的背过手去，壮着胆子一涌而上，可不出三个弹指，这七八个大汉就捂着腿肚，通通跪了下去。
这也...这人太厉害了吧！刀都没拔，还没看清什么招式，就见他的脚已经收了回去，这几个大汉竟然都倒地不起了...
裴戎站在这几个人扑地而成的一朵人肉花形里面，继续恭敬说道：“神昉大师，还烦请配合我寺调查。”
看来这人是要死磕到底了，不让他搜，绝就是不会走的。
神昉挥手，示意信众，全场立刻安静下来，说道：“既然都是为了百姓平安，裴少卿，请吧。”
裴戎得了准许，只一步就跨过猪肉佬，越上神昉步撵跟前。
这步撵虽然看着气派，皂色华盖帷帐，赤色麻编蒲垫，撵身不过是一层厚实的榉木板子，放不了东西，更别提藏人。
神昉端坐其上，两手恭敬捧着尊白玉尊者像，神像质地白净通透，尊者嘴角微抿，双眼半阖，面容慈悲地看着大理寺的捕快左右重新搜寻了一圈。
裴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所有的地方都搜过了，连龙首底下都让牧川钻进去看了，里面空空荡荡，真的是什么也没有。
难道真是人间蒸发了？！
待十六郎和契苾将军赶到，裴戎已经搜完了，十六郎只能匆匆一瞥，眼睁睁看着裴戎又对神昉大师一揖，抱歉地说道：“神昉大师，失礼了。”
神昉点点头，示意队伍继续前行。
十六郎巴望着裴戎：“没有结果？”
裴戎捏着刀柄，摇了摇头。
十六郎：“怎么会这样。”
裴戎：“不如回华严寺看看有没有留下别的线索。”
王袛等人道：“也好，刚才我们把通缉令也一同发下去了，如果有人发现崔贼的行踪，定会回来通报的，不然我们先回去等等吧。”
众人刚要走，十六郎突然道：“慢着！”
裴戎驻足回头看他，有些不耐烦道：“你如果觉得累了，可以先行回府，大理寺工作的强度一向如此，不分昼夜，不是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能吃得消的地方。”
十六郎顾不上尴尬，反而问道：“裴少卿，你刚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裴戎愣了一下：“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自己看漏了什么？
十六郎:“刚才那位神昉大师，乍一见，似乎跟我们在寺里看见的那位神昉一模一样，都是浓眉圆眼，耳垂及肩，可你们有没有觉得，他的身上似乎少了一股脱俗超然的淡定气场，特别是在牧川滚到龙头底下被竹篾做得龙须子勾住袍子的时候，他的嘴角还似有似无的勾起一抹讥笑。我觉得，那笑容与崔束和装作刘钰璎暗伤王副官的时喉，嘴角翘起的弧度一模一样！
而且你们仔细想想，神昉大师作为一位当世大德，以普济众生为志向，会纵容那些恶汉子当街与裴大人斗殴么？”
必然不会！
十六郎又想起来什么，急忙对契苾何力问道：“世伯！神昉大师的左眼角底下，有没有一颗青痣？！”
契苾何力思索片刻：“我日日与神昉辩经博弈，他的眼角下，并无青痣。”
神昉眼角下没有青痣，而崔束和是有的！
十六郎立即喊道：“裴戎！那个神昉是假的，他就是崔束和！！”
刚才在酒楼，裴戎第一时间冲下去抓丫鬟翠儿，没来得及见到崔束和真实样貌，自然不知道他的面部细节，此时听到十六郎的话，更觉得这神昉面容古怪，表情十分僵硬。
裴戎立即点足，拔刀朝‘神昉’后脑劈去！‘神昉’似乎早有准备，甩开双臂使出金蝉脱壳，将袈裟抛了出去，罩在了刀刃上。
裴戎的刀锋利无比，袈裟立即断成两段！
十几个捕快一涌而上，崔束和见无路可逃，一脚踹翻了步撵的华盖，将全部捕快一下子都扣在里面。
契苾何力看他要跑，踩上一个罗汉力士的肩头，向崔束和的喉结锁去。同时，裴戎也从另一个方向挥刀劈来！
两大高手夹击，崔束和无法抵挡，竟将手中白玉尊者高高向一旁空中扔去！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