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过是想还你珠花罢了
滕王站在西市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端详着一根翠玉蝴蝶银簪子。
蝴蝶翅膀是很薄很薄的银片子做的,每个翅膀上镶着两颗质地通透的玉珠子,尾翼上还坠着一颗水滴形状的红珊瑚。
滕王举着簪子,玩儿了好一会,又是透着光看那玉珠子,又是轻轻抖动,蝴蝶翅膀飘飘欲飞。
老板看出来他的喜欢,说道:“这位贵人,一看您就是品味不俗,您看您这身紫色凤蝶双滦澜袍,哎呦,可是蜀锦的吧,您看您袍子上的这两只凤蝶,栩栩如生,跟活的一样,真是和我家这只簪子,有其曲同工之妙呢,您买来送给您的心上人,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心上人?
滕王偏头想了半天,问身后跟着的昆仑奴道:“阿奴,你看谁称这簪子...给银姬,怎么样?”
阿奴刚想点头,滕王又自己给否了:“银姬不行,银姬喜欢配成套的首饰,我给她买了簪子,她定会还向我要项圈……要不,王妞?”
阿奴还没等张口,滕王又频频摇头:“不行不行,王妞出身农户人家,皮肤有些黑,不称这个颜色。要不,鹃娘?”
阿奴看了看主子,没有开口,只听滕王一连串的道:“要不还是玉明儿吧,嗯...不好不好,或者……萨摩栗多也行?要不然,还是给夏合川子...又或者,金梦珠?”
滕王一口气说了七八个心上姑娘的名字,给老板都听傻了,昆仑奴也歪着头,陷入了纠结的选择艰难。
“你这个笨奴。”过了一会,滕王嫌弃道,怎么叫你帮本王选个心上的姑娘都选不好。”
半响,滕王看了看这簪子,抬头看了看天,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长叹息一声,“哎,也真是难为你了,本王一向倜傥风流,心尖儿上的花儿实在太多了,连蝴蝶都不知道落哪朵才好。”
“算了。”滕王放下簪子,“连逛街都被你搞得这么无趣。”
昆仑奴受了批评,耷耸起眼来,忽然又看见了什么,眼里放了光,兴奋地向不远处指去:“殿下,您快看啊!”
“看着什么了?”
滕王探出头,朝昆仑奴指着的方向望去,竟见到裴戎昂首阔步地走在街上。
他今天并没有穿那身压抑的大理寺黑色官服,而是换了一身素雅的淡青色宽袍,还用暗色银线低调的绣着芙蓉团花,风姿俊雅,看起来竟有些文人的风骨。
“这可真是有意思。”
滕王顿时来了兴致,又把蝴蝶簪子往怀里一揣,往小摊子上扔了颗金珠子。
店家一愣又是一愣,滕王走了老远才反应过来,扔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颗金珠子,连连对着滕王的背影作揖:“多谢大人赏赐,多谢大人。”
滕王没理他,注意力全在前面那个人身上。
没想到裴戎去的不是别的地方,竟是谪仙楼。
谪仙楼是洛阳顶级繁华的酒楼。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谪仙楼人倒是真多,多半是翰林苑的学子,还有些文人雅士,戏台子上的桌椅布景也都撤了,挂上了个大大的‘辩’字。
原来是翰林学子们一旬一次辩论会,今日的辩题出乎意料的简单:
用人唯亲,还是用人为贤。
这题也实属应景,唐朝自开国以来,承袭前朝的科举制度,但是选拔人才的规模还是很小,进士科得第更是难上加难,素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
而且,进士及第只是拥有了做官的资格,想要聘任实职,还得通过吏部的考试。
三天前的无量阁血案,朝中损失了五十三名官吏,虽然缺口不算太多,但大多是些清流文官,朝中一时间许多事务无人料理,圣人头疼的很,所以这一阵子,圣人动了扩大科举取士的名额,为朝中再选拔一批人才的心思,但遭到了以右相为首等大臣的反对。
右相的意思是,秋闱程序过于繁琐,等人选出来,各处事务公文已经堆积如山了,不如从宗室子弟中选拔一些人才,先把缺口堵上。
参加这次辩论的人实在太多,人头攒动,滕王挤在里面,看有个戴草花仆头的小厮,便知道这场辩论,还暗开了赌局。
可他又怕跟不紧,把人给跟丢了,却又舍不得不凑这个热闹,于是吩咐啊奴:“你去帮本王下一赌。”
阿奴朝台上望了望,问道:“殿下,咱们押那一面啊?”
“笨蛋奴才!”滕王用扇子打他的头,“本王是谁啊,圣人的小皇叔啊,你说呢?!”
“好嘞!”阿奴掂量掂量身上的钱袋子,“全压上么?”
滕王戳他的脑袋,让他闪到一边:“怎么那么多废话,赶紧去,一会人就该丢了。”
阿奴揉了揉脑袋:“相中府里那八个小夫人的时候都没看您这么来劲儿啊,那啊奴这就去了,您真不用奴跟着么?”
滕王不耐烦:“少废话,赶紧滚。”
昆仑奴噔噔地跑走了,这回耳根子才清静下来,专心的不远不慢地跟着前面的人。
裴戎倒不像是来参加辩论的,他穿过人山人海的大厅,上了二楼,这谪仙楼左右连着两个偏阁,全都是单独的雅间,京里的达官显贵十分喜欢来这里宴请或是议事。
难道他是在这里约了谁不成?
裴戎如今的在朝中的地位有些尴尬,本来他在无量阁化解了一场灾难,立下大功,却因为最后将右相扣进了无量佛钟,害得右相撞伤了胳膊,耳朵也因为钟声的巨大鸣响震得现在还听不太清声音,长孙无忌本来就看不上裴戎,这就更遭到了右相一党的厌弃。
武后这边人呢,平时就觉得他受宠过甚,能力又强,表面上不说,心里却很嫉妒,不愿意与他真心相交,这回更是幸灾乐祸。
所以裴戎看起来受到了圣人的嘉奖,可事实上却是明升暗降。
所以现在他这是,暗地里在结私党么?
滕王蹑手蹑脚地跟在裴戎后面,脑子里转了十八个弯儿,滕王生平第一次跟踪别人,又觉得刺激,又觉得兴奋。
可‘结党’两个字刚从脑子里冒出来,滕王竟看见裴戎在一个雅间门口停下脚步。
滕王赶紧躲在角落的柱子旁边,扯了幔帘挡住脸。
裴戎站在门口踟蹰半响,然后,从他左手袖口里,滑出了一样东西。
离得太远,滕王隐隐约约的,看见那玩意好像是,好像是...一朵葡萄珠花!???
什什什什....么!!!!!?竟然是个女人家的玩意?!!!
滕王揉了揉眼睛,又定睛去瞧,真的是一朵女子头上戴的,紫嫣嫣,透亮亮,做工精巧的葡萄翡翠珠花!!
淡青宽袍!芙蓉银绣!葡萄翡翠珠花!裴山君不是来结党营私的!他...他他他是来私会女子的!!
我的天那!滕王险些一口老血吐了出来,是哪家大人这么不开眼,竟然敢把自家姑娘相给他?!
这可真是一桩天大的新闻啊!!!
裴戎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滕王刚想紧跟上去,还没等偷偷地溜过去瞧一番,不知从哪儿竟冒出来了两个小厮,也鬼鬼祟祟地趴在雅间的门口,视线直往里探。
混蛋!
怎么做个贼还让人捷足先登了,真是太失败了!
滕王下意识地侧身藏在柱子后面,这俩人好大的胆子,不知道里面坐了杀人不见血的裴山君么,这是打算干什么?
裴戎撩开珠帘,里面桌上果然坐着一位少女,穿着件粉儒衫裙,今日头上没有插那晚的葡萄翡翠珠花,而是一支团花金钗步撵,小小的嘴唇也是花瓣妆,看起来格外明艳。
裴戎突然有些局促,显然是没有想到邀约他的只有一个姑娘,又把手中那串葡萄翠玉珠花塞回了袖里,转身想走。
姑娘忙拦道:“裴少卿,请君留步。”
裴戎只好顿住脚,恭敬地施了个礼:“滦平县主。”
滦平县主乃是郑王李元礼的第五个女儿,名叫李金灵,今年十九岁,长得是小巧可人,据说行止也是乖巧的很,深得武后喜欢。
郑王现任潞州刺史,她也跟着暂居潞州,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这次进京,偏偏赶上无量阁举办浴佛礼,又偏偏被裴戎给遇上了。
李金灵声音软糯糯的,说道:“裴少卿既然应约而来,为什么又要急着走呢,难道是怕金灵招待不周么?”
“在下不敢,县主您说笑了”裴戎道,“滦平县主派人给在下送信物,信上说您知道那夜无量阁血案的内情,在下才冒然前来相会,可却不知...”
李金灵眨了眨眼:“不知什么,不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么?你要是真的来查案的,怎么会不穿大理寺的公服啊?而且也没带一个下属?”
裴戎想了想,如实说道:“在下今日休沐,便没有穿公服,况且...”
况且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那晚偶遇戴珠花的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内情,不过是邀约的一个由头罢了。
裴戎顿了顿:“况且,在下只是想将这珠花换给县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