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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之时(二十五)

苏维离开后,蓓姬又在病床上呆坐了片刻,才缓缓起身,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睡衣。

她将睡衣都整理到最得体的状态后,踩上床底的拖鞋——她要在希斯卡回来之前,离开这间病房。

蓓姬将脑袋探出房门,观察了好一会儿四周的情况,确认万无一失后,才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

但她刚从病房内走出没两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男人脸上带着金丝边框的眼镜,灿金的发丝有些凌乱地塌软在额前,俨然一副乖巧青年的模样。

蓓姬看着男人,没有露出一丝的诧异或受惊的表情,相反,她显得前所未有的冷静。

蓓姬冷冷地瞥了一眼对方,轻声道,

“好久不见。”

闻言,男人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的错愕,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勾唇讥笑道,

“蓓姬小姐,我想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蓓姬却不理会男人的说辞,只是往不远处挂在角落的探头瞧了瞧,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我想你和我一块儿出现在监控录像下,怕是不太合适吧?”

她轻轻瞥了一眼男人,补充道,“换个地方再聊吧。”

说着,蓓姬便自顾自地扭头,朝着另一端没有探头的楼道走去,而见状,男人眯缝起了双眼,思忖了片刻,迈开长腿,沉默着跟上了蓓姬的步子。

两人前后脚,先后绕过了医院里显眼的几处探头,走到了住院部的天台上。

凉爽的秋风在高楼层的加持下,更显萧瑟,吹得衣衫单薄的蓓姬冷不丁地瑟缩了一下。

蓓姬缓步走到了天台正中央,享受了一会儿凛冽的秋风,才缓缓地回过身,面向身后的男人。

她一头深棕色的发丝迎风起舞,脸上残留的可怖伤痕,在逆着光的环境下,几乎看不太见。

蓓姬的一颦一笑,五官眉眼,在日光下倒映进了男人的眼眸。

男人站在蓓姬几步之外,看着她淡漠又疏离的神情,瞬间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蓓姬抬手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偏过头去,从她的方位,可以正好看见熟悉的车辆正在驶出医院的大门。

她满意地笑了笑,才重新将视线落回男人的身上,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好久不见,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男人闻言,轻蹙起了眉头,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蓓姬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了,

“并且,我还不止一次见过你。在无名岛的时候,你到过那间牢房里看我,对吗?”

“你和泰德他们有合作,虽然具体的合作是什么,我不知道。”蓓姬一面说着,一面用手压住了被风吹起的衣角。

男人眼底的眸色暗了暗,他冷冷地开口,“我以为那个时候你神智并不清醒。”

“在医院里我也见过你很多次了。”

蓓姬的声音轻飘飘的,溶在风声中,传到了男人的耳边,竟意外得清晰,

“在苏维昏迷的时候,你有好几次都是偷偷地站在她的病房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她顿了顿,粉嫩的唇瓣微微一笑,

“你应该就是苏维经常说起的那个哥哥,杜恩·莫里斯吧?”

蓓姬话音刚落,两人的周围似乎只剩下了秋风过境的嚎叫,头顶盘旋着几只低鸣的飞鸟。

杜恩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他目光凛凛地看着蓓姬,良久才轻启唇瓣,

“你想做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明显低沉了几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和那些人有关联,为什么不告诉她?你不会不知道她从无名岛回来以后,一直在为了这些事情奔波吧?”

这个她,虽没明说,对于他们彼此,却是心知肚明。

蓓姬摇摇头,眼神望向了头顶上方鸣叫不停的飞鸟,柔声道,

“她要是知道,你们和这一切有关系,会难过的。”

“她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的。”

闻言,杜恩从鼻间轻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对蓓姬的言辞进行任何的反对。

他双手插进风衣兜内,步履散漫地踱步来到蓓姬的身旁。

蓓姬的目光正痴痴地望向湛蓝色的天际,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她是在瞧那无边无际的蓝海,还是那自由自在的飞鸟。

两人互相沉默着,谁都没有主动打破眼前的这份静谧。

良久,蓓姬才轻声开口,

“谢谢你们,愿意领养我的妹妹,将她抚养长大,她才能够出落成了这样一个优秀的人。”

杜恩有些不解地望向蓓姬的侧脸,萧瑟的秋风吹动着他的长风衣,乌拉作响。

他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讥讽道,

“你也很有意思。”

“按你说的,我和那些害你变成这样的人有所勾结,你不论在杜格尔或是在无名岛,都没有受到什么好待遇。自己遭受了这些伤害,却反而想着来感谢凶手?”

蓓姬唇角微微勾起,温柔的声音也变了个味道,

“彼此彼此,你不也一样吗?站在这里,和一个被你们随意蹂躏的弃子,说些没有意义的废话。”

杜恩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

“不恨吗?”

话音刚落,蓓姬就冷冷地瞥了一眼杜恩,杜恩接着说,

“照理,你们这些被监禁起来、被虐待的人,应该会恨我们恨得牙痒痒才是,不管是不是罪魁祸首,只要有关联的,应该都会恨得想将我们碎尸万段。这样……才符合逻辑,不是吗?”

杜恩的双眼藏在金丝镜框后面,笑起来带着一丝讥讽与冒犯。

蓓姬定定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忽地爽朗地大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天台,融进了周遭的秋意当中。

这是她获救以来,头一次笑得这样痛快,泪水顺着眼尾滑落,竟分不清究竟是苦还是甜。

她扶着自己的肚子,笑了许久,一直笑到大脑发懵,一片空白后,才缓缓地蹲下身,喘着粗气说,

“恨,当然恨了。我怎么可能不恨,但我恨你们,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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