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倒是没想到这个算法了,等下回父亲来了,只怕也要子桑姐姐这般算给他听了,”
算账给司元听?蔺子桑光是想想便觉得实在有些发怵,她嘴唇并拢,略微摇了摇头,“咱们私下说说罢了,哪儿能将这个放到将军面前说呢,”
蔺子桑的头低下去一点,脸上的笑容转成了淡淡的责怪与无措。
司信泓从懂事起就一直被司元带在身边,除了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与无欲无求的暗卫死士,本就没有与蔺子桑这个年纪女孩相处的经验。她这话隐隐透出一点亲昵的意思,这种与先前都不同的经历,让司信泓心间透出一点暖意。
“那便只我们两人知道,”司信泓抬手拿起一只白面包子,说话时也带了一点亲近的意味。门外挺了有五六息的脚步声似乎还没有想要进门的意思,司信泓便开口又说了一句,“子桑姐姐,你去看看阿灵姐姐怎么还没过来吧,”
蔺子桑应声就要往外走。
门外站着的阿灵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做出刚从远处走来的样子,施施然的端着一碗小粥进了门。
等司信泓吃完饭站起身,阿灵又抢在了蔺子桑的前头将碗筷乒哩乓啷的堆叠在了一块。
“不过是吃个饭,以后用不着两个人一起候着,留子桑姐姐一个便是了,”司信泓背着手站在里间的珠帘处,断绝了阿灵再来的念头。
阿灵心中生出一股子不甘心来,她打头走在外头,想起方才听见司信泓说的那句“那便只我们两人知道,”心里又是疑惑又隐隐带着一些嫉妒。
一睁眼就做了丫头已经不在她原本的预料里头,谁知道不过是做个丫头还能做的这样不顺心。
“刚才在里头,你和小少爷
说的都是什么?”她慢下脚步,回头看着自己身后脚步缓缓的蔺子桑,低着声音质问道。
蔺子桑原本低着头,听见阿灵说话,这才抬眼看她。她将藏在衣袖里头搅在一起的手指松开一些,先反问了一句,“什么?”
“你总这样装傻,”阿灵立刻气急败坏,她心里已经忍了对蔺子桑的诸多不喜,这会儿自觉的已经无法容忍。院子里站了两个打扫的小丫头,是前两天和其他人一起才送到院子里来的,云山院的人手这才终于显得宽裕了起来。
“我同你装傻做什么?”蔺子桑蹙起眉头,面对阿灵冷硬的目光,她也有了几分厌气,“我和谁说了什么,怎么现下还要问过你?”
她说罢也不管阿灵如何反应,径自绕过了她,往厨房去了。早上李厨娘就炖了汤,是要留着晚上给司信泓的,汤要炖的酥香透烂才算是入味,这会儿照例要去看一看。
阿灵加快脚步飞快的跟上去,她随着蔺子桑前后脚的跨过了厨房的门槛,随手将手上的餐盘放在一边。步伐紧紧的跟着蔺子桑,可虽然气极,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让自己如意。
太讨厌了,阿灵想,她既占了好皮囊,又讨了这么些人的开心,就连脾气古怪的李厨娘也对蔺子桑有几分不同,早上又让她听见了司信泓那样的话。
怎么偏生她能得势?她累积的后来几千年的先进知识,总不至于连一个乡野丫头都比不过。
阿灵心中挂着这样的念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了半夜才堪堪入眠。不过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蔺子桑有几分难看。
蔺子桑却是不知道阿玲心中有多少弯弯绕绕。阿灵看不惯她,她自然也不是多喜欢阿灵。除
了初时不了解,如今是平素都不爱理会她的。
天下了两场雨,又有了难得两天的晴天。日头透过浅浅的云层,在瓦楞上渡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芒。阿灵站在厨房里,故意放慢了手上拿粥拿菜的动作,而用余光紧紧的盯着蔺子桑的动作。等她拿着托盘往门边走时,阿灵忽然飞速的伸出自己的脚,不偏不倚的挡住了蔺子桑的左脚。
今天又是一天难得司元来云山院陪着司信泓吃饭,这个时候能让蔺子桑出丑,定然是最好不过的。
身体歪斜着要倒下去的趋势已经不能自止,眼看着手里的托盘与其中的饭菜就要倾落,背后忽然有一股力道猛然将蔺子桑往回拉,而那就要从她手里滑下的托盘也被一只手给稳稳的握住了。
“偏你脚长,”李厨娘一边随手将蔺子桑像是拎小鸡似的放到一边,一边斜眼看了阿灵一眼,她脚下飞快的在阿灵的脚背上踩了一下,惹得阿灵怪叫一声,猛地往后退了两步,险些就这么仰头摔倒了。
蔺子桑心有余悸,可因为时间赶得急,也只能匆匆谢过李厨娘,然后将她手里的托盘接过,抬脚快步的往门外走。
“你踩我做什么?”阿灵带着十分的不甘心与气愤,又因为被李厨娘踩的那一脚实在是疼,登时跳脚与李厨娘杠上了。
李厨娘哪里会怕她这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只反手一指,“我这厨房小的很,更容不得那等心思多的蠢货,你要是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句话就被指成蠢货,放谁身上都不高兴,可李厨娘这会儿一手还拿着一只大铁勺,便是随手敲下来都能给人的脑袋砸个窟窿。阿灵心里到底有些害怕,连忙往旁边缩了缩,只
在嘴上轻轻的不甘心的嘟囔了两句,便瘸着脚不甘愿的往外跑了。
再说那边,蔺子桑端着高高的餐盘,尽量小跑起来。平日里司信泓不喜人多的服侍,故而饮食方面便一直只有她一个惯着,且司元并不是天天来,这一次算起来也不过是第二次罢了,因此她也没将这活给了其他的丫头。
再者说,阿灵平时抱得是什么样的心思蔺子桑不是不知道。她不仅不是不知道,更是因为抱着同样的心思才也露出殷勤的样子。只不过是她懂的踏实吃苦的道理,不像阿灵一般将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罢了。
司元和司信泓已经在偏厅里坐了一会儿了,说到第五句话的时候,门外才匆匆进来一个眼熟的丫头。
他看着蔺子桑一样一样的将几样面点小食摆开,又不动声色的将那一小块红油腐乳往司信泓的面前移了移,这才拿开餐盘,慢慢的退到边上去。
她的面颊酡红,过来的时候显然是赶得急了。不过更引起司元注意的是,那半块放在司信泓面前的腐乳。
“腐乳?”司元执筷,手却悬在半空,红油腐乳看着油光水滑,的确能勾起人的食欲。
“是,”司信泓偏过头,然后轻轻的将自己面前的小盘子推了推,放到了司元的面前。
司元目光淡淡,却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将军喜欢的话,厨房里还有的,我这就去取,”蔺子桑开口道,她见司元没有拒绝的意思,便先拿起一旁放着的银筷将那大半块红油腐乳先分成了等同的两份,然后轻轻拨开,放置在了小碟中。
“她这便知道了你的口味?”司元伸手将那半块腐乳夹进自己的粥碗中,开口状若不经意,却让司信泓惶惶的放
下了手里的筷子。
“是我大意了,”他低下头,“请父亲责罚,”
“往后一月,早半个时辰到武场,”司元的神情毫无动容,进嘴里的粥是温的,说出来的话却是凉的。
蔺子桑从厨房拿来了剩下的半块腐乳时,偏厅里已经空了。
空气里泛着连着几日都没有完全消散干净的湿气,蔺子桑端着餐盘,放轻脚步穿过长长的走廊,鼻端涌入清新的空气,让人的心境松快起来。
现在空闲下来,左右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蔺子桑放下手里的东西,轻手轻脚的从厨房出来,没走两步就听到赵嬷嬷说话的声音。
“我再妙景院的时候,哪里……”
赵嬷嬷的声音不高,可也并不压低了往下遮掩。在妙景院的日子过得如何,是赵嬷嬷最常和几个丫头说的,倒不算是吹嘘,可当中有几分怀念却是真的。
蔺子桑穿过空旷的院子,在院子的西边墙角找出一盆已经长得很好的花,此刻已经初初长出了一个花骨朵,被嫩绿的叶片包裹着,露出尖角上的一丁点粉红。
是一株牡丹,前些天花匠送来许多,是准备转种的院子里的,中间多出两盆来。得知是牡丹,蔺子桑便开口讨要了一盆,花匠也并不在意,随手送了给她。
她握着牡丹的花盆边沿,将花盆搬到有阳光照耀的地方。蔺子桑默默的在庭院中间陪着牡丹花站了一会儿,才拍了拍手,转身回房里去了。
季念文用了早膳,由丫头们陪着缓步到了养性居,一眼便先看见了穿堂下面垂手立着的几个雅园的丫头婆子。
丫头婆子们一见季念文,连忙屈膝行礼,季念文也便浅浅的点头,然后在养性居婢女的通传下进了主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