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李厨娘手里的大铲子飞舞,带起黑锅里头翠色的菜蔬一块油光鲜亮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蔺子桑熟门熟路的到一边的小灶上将上头炖的粥给拿下来,又将一边水缸里的水舀出来放进木盆里头,最后将那小罐的粥用凉水泡了,去一去里头的燥热。
不过是这一番简单的动作,她的额迹已经冒出了不少汗水。再看李厨娘,她的脸上已经几乎随着她翻炒的动作不停的落下成串的汗珠子。
“这一整个月也不见下一场雨,连着上个月,这怕是已经干了快两个月了吧?”蔺子桑往灶台里加了些柴火,然后连忙站起来躲过那扑面而来的燥热。
“那井水都浅了一截子,外头的河水恐怕早就干了,”李厨娘面色也发沉,本不该缺水的两个月偏偏一滴水都不往下落,这放在什么时候都不是好事。
蔺子桑抬头看了看外头炙热的阳光,以及青石板之间的缝隙里已经干的飞尘的土壤,微微的也叹了一口气。
“早木,今天该送过来的冰块呢?这会儿了还没来?”蔺子桑忽然想起这事情,又立刻从厨房里迈步出去,快步的走到院子中间的树荫底下与小虎站在一处,扬声冲着早木道。
早木满脸都是汗,手上拿着一只大蒲扇呼呼的煽风。听蔺子桑问起这个,他的脸上也显出苦色,“昨天来时就少送了,我说了两句,没成想今儿个就不来了。”
蔺子桑忍着蹿到眉梢的火气,又问道,“这份例往常是哪个院子里送来的?”
“我听说是从萃锦居旁边的杂事房来的,各种闲杂的事物一律从哪里头发放到各个院子里头。”早木瞧着蔺子桑越走越近,连忙伸手扣好了自己解开两个扣的衣领子,然后站直了身子。
“我过去
问一问,今天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般天气连点冰都没得送过来了?”
这冰从前两日开始就越来越少,本来是五块冰的份例,已经连着只送了三块过来,昨日里竟还说只余下两块。蔺子桑原本打算在今日送冰时问一问,谁成想今儿个干脆连冰都没往这边送。
早木见她面色发沉,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是惯常与外院的人打交道的,深知云山院在他们外院人眼里是个什么位置。不上不下,吊在那儿勉强算是个主子。倘若没有将军在,那去哪里都是讨不到好处的。
“这时候过去?”早木面带犹豫,他总怕万一吃了亏。
“你若不想去,陪着我只当是帮我指个路也成,”蔺子桑面色没有一丝松动,她的目光斜视过来,看的早木心里也发虚起来。
“这是怎么说的……”他低着头随着蔺子桑一同跨步出去,回头还不忘了嘱托阿文阿武。
阿文阿武本闲散的坐在一旁的偏屋里下棋,被早木喊了一嗓子,阿文先探出头来。
“怎么了?”他的目光先放在蔺子桑的身上,然后才慢吞吞的移到了早木身上。
此时阿文已经整个人站了起来,露出了一半的身子到门外头。
“我陪着子桑去杂事房问一问送冰的事情,这外头你们帮着看顾点。”
“杂事房?”阿文这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他随手将握在手里的棋子抛给阿武,然后道,“杂事房我熟啊,不放我陪着子桑去,你留下。”
早木愣了愣,便听见身边的蔺子桑道,“那就麻烦了。”
早木再回头,阿文已经站在了他的跟前。
“哪里。”
杂事房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处理着这整个侯府上下最繁杂琐碎的小事。蔺子桑饶过半个侯府,终于站到了杂事
房的门前。
杂事房的门是敞开的,里头来来往往的小厮因为蔺子桑和阿文的出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们,找谁?”说话的人上上下下仔细的瞧了蔺子桑的装扮,确定她是个丫头后,犹豫的发了问。
这是哪个院子的丫头?水灵灵光是瞧上一眼就宛若被吹了一阵春风,温凉温凉的。 眉毛眼睛,怎么好看怎么长,细致客人的直往人心里头最痒的地方钻?
蔺子桑无视了他觊觎又急色的目光,道,“我是云山院的丫头,过来是想问问,今日的送冰的时候到了吗?院子里实在热的慌,没点冰块怎么成?”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点轻缓的笑意,半点没有责问的意思,仿若真只是在问今日送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可云山院的冰块到底为什么没有送,杂事房的人是知道的。本应该送去云山院的冰块,如今正在他们杂事房的院子里放着呢。
“这……”被问话的小厮面带犹豫,半晌没说出话来。
蔺子桑便又道,“你若不知,能否带我去问问里头的管事?”
她一不闹,而不恼,那小厮也不知怎么硬声将她推出去不理会。这点犹豫的功夫,里头就又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人,恰巧是这杂事房的林管事。
“这是怎么?你是哪里来的丫头?”林管事人到中年,肚子上头好些肥膘,此刻双手别在身后打量着蔺子桑,目光里头直愣愣的带着无礼,“模样倒是好看的,”
光凭他的衣着与样子,身份并不难推断。
蔺子桑因此沉了面色,只道,“我想问问这杂事房的管事,原本五块冰的份例,这两天全都给了一半不说,今天竟没来送冰?”
林管事脸上原本挂着的猥亵的笑容因此凝固在了当场,他猛
地黑了脸,大声训斥道,“杂事房做事自然有杂事房的道理,你一个小丫头懂得什么?竟然还敢上门来问?有冰的时候自然给你,没冰的时候难不成你还让我给你单单变出来不成?你当你们院子里住着哪个多金贵的人?”
这府里从前季念文管帐,一样一样算的清清楚楚,下面的人也不敢违背。这几日账目已经全部交给顾炎欢,手段里头自然也有了些变化。到不说顾炎欢多针对云山院,这中间的嫌隙,多只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林管事自作聪明罢了。
“管事您恐有些忘性,”蔺子桑不卑不亢,仰头看着他,“云山院里住着的不止我们这些丫头小厮,还有小少爷,他性子随和待人宽厚,可到底和咱们这些奴才不一样。”
那刻意被加重咬字的“奴才”二字让林管事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此刻站在他对面的这个小丫头无疑是在敲打他。你不过也只是个奴才,就算是个庶子,转手也能压死你。
“这些我自然知道,”林管事稍稍收敛了话语里冲撞的戾气,然后道,“不过今天的冰已经用完了,要冰?那也只能等到明天。”
林管事穿的不多不少,额迹也没有一滴汗珠。蔺子桑往前一步,自然的感觉到一股子凉气。她的眼神一凛,旋即迈步往杂事房里头走去。
“呦呵,你近来干什么?”林管事正想背过身去离开了事,却没想到蔺子桑先他一步迈过门槛,当下一惊,然后生了怒气招呼身边的小厮,“你们也不拦着?什么人都能往里头放?”
旁边原先愣神的小厮们见状纷纷都围了上来,蔺子桑的脚步一顿,正要开口,却听身后的阿文道,“这是怎么?还要同我们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动手?都是些
男人,这传出去未免不太好听吧?”
他三两步走上前去,拦在了蔺子桑的前头,目光在那些跃跃欲试的小厮身上环视过一圈以后,眼里露出点轻视来。
蔺子桑的脚步跟在阿文身后重新迈开了。一旁的小厮这时候也不再犹豫,仗着人多立刻围拢了过来。
阿文出手如电,飞快的将挡在蔺子桑前头的一个小厮给扫去了一边,为她清出路来。
蔺子桑的回头瞧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有十成十的把握,这才又往里走。
原本没打算下狠手的小厮们见同伴受了伤在地上哀嚎,也便一下子被激起了狠劲儿,纷纷大叫着向阿文冲去。这些没有武功底子的最末等小厮哪里会是阿文的对手,一两招之间,一院子七八个小厮全都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而这个时候,蔺子桑的脚步也停在了主屋正对着的台阶上,她回过头来,目光正好对上满脸惊惧的林管事。
主屋里放着三个大木盆,每个木盆里又装着两大块冰,此刻正因为周遭的热气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
“管事,咱们服侍人的院子里头也有例冰了?”她脸上闪过讶异,又仔细的抓住林管事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然后慢声道,“看来这院子里真是没有多余的冰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蔺子桑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道,“不知道将军的藏书阁有没有送去例冰?倘若有,今儿个我便与小少爷说,让他去将军哪里贪一贪凉。”
这要怎么说?藏书阁那样的地方,冰块自然是最多的,与那两个怀着身孕的主子无异,走进去都恨不得进了秋天。
有是自然要说有的,可说完呢?还真能眼瞧着司信泓去将军那边不成。过去了怎么说?说是因为院子里没有例冰热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