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与风华
城主府离风华楼不远，天禄狮兽的脚程又快。只一会儿功夫，车驾就稳稳停到了热热闹闹的奢华食肆门外。
计总管先行一步，其余人相继下车。
嗯！就是这个香味！从旋等城主往前走出一些距离，悄悄展开青竹折扇，挡住自己的脸，对身后的瑞儿报出一串菜名。
楼中酒客喜见城主到来，纷纷拱手施礼，热情招呼。
可这位城主的脸，始终冷淡如山石，没有半分动容！从旋不禁怀疑，他这深受城民爱戴的情分，究竟是怎么来的！
“城主与少城主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三楼相与阁请！”
掌柜满面堆笑，亲自将一行贵客往楼上引去。
从旋第二次观察这间酒楼，立刻发现了不对。柜上并没有“相与阁 ”这间挂牌。
闵瑞紧跟在少主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了然。
“少主，相与阁是独属于城主的雅阁，不挂牌的！”
“哦？”
从旋望着前方那道扎眼的背影。心中盘算，计总管明知城主不爱来，还有必要特意空出一间雅阁？明摆着亏本的生意，定有蹊跷！
“城主多年没来了，上回过来还未等到大东家，就匆匆走了。这次与少城主同行，可得好好坐坐！”掌柜走在城主身侧，举止殷勤。
“瑞儿，这个大东家又是什么来路？”
“大东家，人称‘慕十娘’。听说早年间与城主有过一段风月。具体的，奴就不知道了！”
转眼来到三楼的相与阁门前。
掌柜打开阁门，恭敬地请人入内。
这里布置十分清雅，不似二楼那般带俗。从旋打量一圈，看到侧厅珠帘内摆着一把五弦琴，心中莫名一阵悸动！
“这么些年，相与阁始终没变，一直在等待着城主到来。”掌柜满眼的热忱，话里有话。
从旋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是与自己无关，便也没说。
“按照少城主的喜好上菜即可。”从禹带着人径直落座，淡淡吩咐了一声。
我的喜好？这种事，他们也能知道？
没过多久，一道道香喷喷的菜肴终于上桌，馋得人直咽口水。
掌柜回来，亲手为贵客布菜。放下筷子退到一旁后，才笑着说道：“今日的菜肴，皆出自大东家之手。应该都是城主与少城主爱吃的！”
从旋看过一圈，再启筷品尝，小部分是上回吃过的，大部分是口味相类似的肉菜。油而不腻，口感极佳。每一道确实都迎合了自己的口味。
“你们，凭何判定本少的喜好？”这件事，必须弄清楚。
从禹侧头看了掌柜一眼，示意他来答话。
“少城主请勿见怪！若有哪个不好，小的立即命人撤掉！关于您的喜好，那日，您受人相邀前来赴宴，小的眼拙，未曾认出。
直到后来，城主将您带走，楼里解封，大东家亲自查看青莲阁，仔细观察了当时所用菜肴的剩量，基本便有了数！”
“呵，这位大东家，的确有本事！”从旋明了，当时的情况那般混乱，满地菜肴早已摔得一塌糊涂！如此都能看出门道，可见此人非同一般！
“嘿嘿，我们大东家聪慧，不仅心灵手巧，更是美貌动人！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掌柜说完，还小心瞅了一眼城主。
“掌柜慎言，上回之事，城主还未追究风华楼的责任！”八龄冷冷开口，这人自卖东家也不看时机！
“小人！小人失言！还请城主恕罪！”掌柜吓得当场拜倒，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退下吧，这里无需伺候。”从禹举筷，亲自给从旋布菜。
“是！小的告退！”
“等等，”从旋将人叫下，继续吩咐，“这几道菜，劳你着人再备上一份让八龄带走！”
“是！小的立刻就去安排！”
掌柜退下，从禹疑惑。
“不够？”
“够。但他们两个回去也得吃。”意指身后的闵瑞与八龄。
候在一旁的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泛暖。
“你也是难得体贴。”从禹微微勾唇，似笑非笑。
“你也是难得过来。”
他们此刻的神情极其相似，看得身后两名随从眼窝直跳。真是吃顿饭都停不下较量！
“城主，沧海君有重要公务，请您回衙！”
相与阁外，忽然有衙役跪地来请。
从禹眉头一皱，显然不太愉快。再看旁边大快朵颐，毫不在意的某人，就更不愉快了！
“我……”
“去吧，让鹿车来接我们。”
“第五从旋，你最好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从旋胃口正好，懒得与他计较。
“记得记得，你且快去！”
“八龄，护好少主，早些回去！”
“是！”
从禹起身要走，转身看见一袭红衣翩然而至。两人相隔仅仅几步，他却只是与那人点了点头，便快步走了。
“城主，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略显无奈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从旋转头，只见明媚似火的热辣美人，正朝着自己款款而来。
“风华楼楼主慕十娘，见过少城主！”
“无需多礼！请坐！”
“这些菜肴，少城主用着可还好？若是有什么不喜欢或是忌口的，一定要说哦！”
慕十娘大大方方坐下，只往桌上看了一眼，就将眼前人的饮食习惯摸了个清楚。
“菜色诱人，滋味绝佳。只是，少了一处关键！”从旋放下筷子，眼中透露着些许期待。
“什么关键？还请少城主赐教！”
“呃……佳肴琳琅，独缺美酒，何以解忧？”
慕十娘噗嗤一笑，原是这位的酒虫闹了肚子！
“少城主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已经好了，不信，可以给你瞧瞧！”
这近乎撒娇的语气与神情，当场惊愕了闵瑞与八龄！
一贯淡漠的少主，居然也能有这种“样式”？而且只是为了讨口酒喝！城主这一错过，哪天知道，怕是会有遗憾呐！
“真的好了？”慕十娘转头去问闵瑞，刚巧见两个随侍面色有异，不禁生出几分疑惑。
“是！少主的伤确实已经愈合，药也都停了。但后期，还需舒筋活络！所以，能不饮酒就别饮酒！”
从旋眉头一皱，显然有些生气！
“既然愈合了，也不是什么酒都不能碰……”慕十娘看清这对主仆间的门道，贴心地为少城主布起了菜。
“……十娘新近酿了不易醉人，且能健胃消食，缓解疲劳的梅子甜酒。您先看看，若有兴趣，可以适量用上一些。”
说罢，便示意自己身后跟随的婢女去取酒。
从旋被她的温柔哄好，气闷尽消。与这样的女子交谈，没有算计，没有比划，让人很是舒心。
“白槿花酒，名曰‘引秋’。不知，十娘这青梅甜酒，又叫什么？”
曾被乐正曛夸为“奇女子”的正主就在眼前，从旋的好奇心顿时蹭蹭上涨。
“青梅本身酸涩，难以入口。但经过各种炮制，亦能滋味无穷。此酒，名为‘青思不夜侯’。只可惜，真正的‘不夜侯’却从未品尝过。”美人的眸光寥落，略显伤怀。
从旋轻笑，以茶名酒，不夜侯么？原来如此！
侍女回来得很快，不大的酒坛一开封，便有甘甜的梅子香气往外四溢，格外诱人！
慕十娘亲自打酒，斟酒，送到少城主面前，柔声介绍着，“这种不易醉人的甜酒，口感极好，一不注意，便容易多饮。少城主且就凑合这一壶下菜吧！”
“好。”酸甜可口的酒液下肚，确实柔和开胃！从旋满意到当即化去了肚里准备好的“兜兜”。
“少主，您慢着些！”闵瑞依然反对少主饮酒，可见桌上的两人兴致正浓，也不好多话。只暗暗计划着，回程时得差人去请钟离先生来看看！
“‘青思不夜侯’，果然好酒！只是，为何甜后会有一丝苦味？”
慕十娘抬眸与从旋对视，眼里满是惊讶。
“没想到少城主的味觉如此灵敏！这酒里，放了极少的莲子。我亲自品尝时，都没发觉出来。”
此处有戏！从旋并非好他人之事的性子，但有关第五从禹，若眼下抓到他一个错漏，或许能当做日后反击的筹码！
于是乎，他放下酒杯，朝着人侧转过身，翘起二郎腿，还支楞个脸，满眼蛊惑地说:“十娘可有兴趣，让那位‘不夜侯’尝尝这‘青思不夜侯’的滋味？”
慕十娘瞬间羞红了脸！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如能以十坛‘引秋’，与十坛‘青思不夜侯’为谢礼，本少就想办法让你亲眼看着那位‘不夜侯’饮下这杯酒！”
“这……”慕十娘一阵肉紧。
民间有传闻，一坛“引秋”，半座楼。实际虽没那般夸张，但确实是价值不菲的！酒楼窖藏所剩也不过二十余坛，下一批还得等上大半年！
杯中酒再次蓄满，从旋一饮而尽。看着面前人神色纠结，心中暗笑，这“不夜侯”还不如几坛酒哦！
“城主事务繁忙，少城主当真能办到？”慕十娘挣扎出来，想起自己时日无多，不就几坛子酒嘛！回去再酿就是！
“全嵩崖，恐怕只有本少敢允你这个承诺。”
“好！我答应！不过，‘引秋’有十坛，但‘青思不夜侯’只有两坛。
我本要修改配方，去掉莲子再酿的。而最终酿成，至少需要一旬时间窖藏。请少城主等上一等！”
“给我的十坛，不必改配方。你只需备好材料，亲自到城主府来酿！当然，若‘引秋’不够，也能入府来酿！”
从旋特意否了慕十娘‘引秋’有酒的事实，含义不言而喻！
府内的膳房里设有酒窖，还有酿酒室，可惜没有半坛子藏酒！
得知自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入城主府，慕十娘的眼中有些泛红。原来，他要这么多酒，是这个意思！
“是！十娘必定尽心尽力！酿好美酒！”
“嗯，听说计总管是你这二当家，本少好奇，可否问问风华楼的往事？”
“少城主既然想听，且吃着喝着，听十娘慢慢道来。”
“嗯。”从旋兴致勃勃地举杯动筷，很是享受此间的舒畅。
“其实，风华楼的营生，多亏了阿晨相助！如果没有他，这里是不可能开上五十余年，长盛不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