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华往事（上）
果酒沁人心，两人推杯换盏间，相谈甚欢，顿感亲近了不少。
以至于，慕十娘直接给自己换了另外一种普通烈酒。只因为不舍得再喝“青思不夜侯”，剩下的一坛子多，都是要给城主府的！
“……这间相与阁，是我当年特意为他准备的。我曾以为，只要有这一方之地，我与他之间，也会有那么一丝可能。
但是，那么多年过去，纵使我百般邀请，十次，他最多看在阿晨的面上，就来一次！
今日，是他第一回主动上门，你知道我有多欢喜吗？结果，也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一如往日那般疏离！”
从旋见她分明在笑，眼中却满是苦涩。自己无法切身感受她的这种疼痛，只能默默添些菜肴，不再邀酒。
“五十年前，当我还是慕四娘的时候……”
回忆……
鸿运酒楼，位于珥柠城西边的康庄大道正中，地段极佳，是出入城西的必经之处。
酒楼生意红火，凭借精致可口的菜肴，与风味独特的美酒，引得无数宾客盈门不绝。
后厨膳房。
“四娘啊！牡丹阁的木香汤做好了没有？贵客催了好多次，再不送去，可要走人了！”
大腹便便的掌柜臭着张脸，第五次来催！
“这道行气活血的药膳最看火候，只能文火慢煨，急不来的！掌柜该想法子稳下贵客，而不是一味催促！难吃的东西拿出去，倒的可不止四娘的名声！”
干练的红衣女子，在蒸汽缭绕中忙忙碌碌，头也不抬。
“再好吃的东西，也得有客人愿意等才行！没人肯吃，你也就是一厢情愿！赶紧的！立刻给我端出去！”
“要端，掌柜自己端！既然看不上，不做也罢！”四娘怒气上头，丢下铜勺，解开包裙，就要罢工走人。
“哎哟！真是给你能耐了！你当你是谁？老子这偌大的酒楼离了你，还能关张不成？要滚滚远些！可别在我这条街上出现！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两头受气的掌柜，已经被怒火冲晕了头！
“师傅！你等等我！”火灶后方，窜出一个瘦弱清秀的男子，丢下柴火棍也要一同离去。
“站住！你去将羹汤盛出来！现在起，便能顶替你师傅的位置，成为我鸿运楼的正式庖厨！”
“刘掌柜，阿向只与师傅学了半年的厨艺，如何能顶替她的位置！”
“怎么，老子说话个个都不顶用了？不识抬举的东西！来人，将他拖出去打死！”掌柜气到面色涨红，额爆青筋！
“是！”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冲入门内，一左一右将人架起，当真就往后门巷子中拖去！
“你们还讲不讲理！小心我去鉴行司告你们！”
“哼！你要有命，尽管去告！老子就算不入往生，也能将这地头蛇做得四平八稳！
你们带人去将慕四娘绑了，一并处理掉！省得败坏我鸿运楼的名声！”掌柜恶狠狠地咬牙，敢与他对着干，着实该死！
后门深巷，脏污恶臭。
阿向刚被粗暴地丢到地上，又给一脚狠狠踩住了头！
污水溅入口中，使他浑身打颤，剧烈作呕！却依然用含糊不清的口齿，竭力呵斥着。
“……你们……这些恶人！天理……难容！一定……会遭报应的！”
“哼，天理再难容，也容着我等！现在，天理容不下的人是你！”
一把特制的尖刀自恶奴腰间拔出，高高抬起，狠狠刺入他的前胸！
殷红的血液喷洒而出，渐渐浸透衣衫，与地面的污水，一上一下将他一点点地染脏，染臭！再也分不出区别！
“你们在做什么！放开他！”
“哼！自己死到临头，还惦记着废物徒弟？你们有一腿吧！哈哈哈！”
没逃成的慕四娘被牢牢捆绑着，扛在一个壮汉肩头，还没等靠近生死垂危的阿向，整个人就给狠狠抛到了他身上！
“噗……师……”
又砸又压，尖刀受力插入更深，竟直接穿透了阿向的后心！血液再度喷涌，所幸没人将刀拔掉，才不至于让他立时枯竭而亡！
“阿向！阿向！对不起！是师傅连累了你！冯大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耍脾气走人的！求你救救阿向！我愿意为酒楼做牛做马！都听你们的话！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慕四娘吓得泪流不止，浑身打颤，拼了命地磕着响头，只想尽力救一救无辜受累的徒弟！
脏污的臭水顺着她的发丝流得满脸满身都是。
“肮脏的女人！你们带她死远些！”
恶奴一脚将人踹得老远，可她又连滚带爬地回来，继续哭着，喊着，乞求着！
“师傅！不要求！我死不足惜！你说过，人如莲花难，但愿成藕！藕有节，中有孔，断之……有丝……”阿向的话音越来越轻，眼中的光也在逐渐涣散。
“不！是我错了！只要能救你一命，要我怎么样都行！”
“哼，你错了？你怎会有错？外面可到处都是流言！说我们鸿运楼能走鸿运，皆是拜你慕四娘所赐！
你有倨傲的资本，就与多家酒楼暗通款曲，想要借势将主家整垮赶出城西！”
“冤枉啊！根本没有的事！你也说是流言了，怎么能信这些！定是有人要借机将我除去，从而祸害鸿运楼！”滴滴泪水如滂沱般滚下，止不了，更收不住！
“哼！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没了你，还能祸害到我鸿运楼不成？狼心狗肺的东西，主家早就想清理门户了！今日，有这灭魂无形的匕首在，你们两人无论如何都必须死！动手！”
被称作冯大哥的壮汉，抬手一挥，另一人猛扑上前，反手拔下垂死之人胸口的尖刀，就冲脏兮兮的女人脖颈间抹去！手法利落，显然是老手！
慕四娘无力抵抗，面对恐怖的凶杀，不仅整个人动弹不得，脑海更是一片空白！
刀口抹到，几乎已断生机的阿向，猛地翻身而起，一把将师傅推往巷子出口那侧，生生用自己的后背，再次接下一刀！
“快跑！”
“你敢！”
这一刻，慕四娘不知从哪里得到的力气，连滚带爬拼命往巷子外跑去！
阿向死死拌住两个壮汉的脚步，可姓冯的恶奴一脚踹在他前后贯通之处！剧痛麻痹了身躯，双手无力撒开，直接将他最后一丝气息，断了个干干净净！
“师傅……我的……莲花……”
另一边，夺命狂奔的慕四娘，几乎就快跑到巷子口了，却被身后追赶的恶奴一把拽住了飞扬的长辫！
“救命啊！杀人啦！”
她拼尽全力，也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随后，就被残忍地狠拽着长发，一步一步往回撕扯！
“臭娘们！要不是老子还想着最后用你这个仙灵舒爽舒爽，你当自己还有命挣扎？哼！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到这条肮脏巷子！你就认命吧！”
另一个壮汉跟来，边走边扯破她的衣裙，满脸猥琐地舔舐着唇角！
“不！不要！”绝望的女子，痛苦地闭上双眼，感觉满腔的热泪都已经流尽了！
“哎！放开她！”
突然，三人身后传来陌生的男子话音，近在咫尺！
慕四娘勉强睁开哭肿的眼睛，只见一个极其威武的持刀侍卫，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两个壮汉齐齐回头，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柄厚重的剑鞘，砸得眼冒金星。再要反抗，只听“咚、咚”两声闷响，恶徒顿时接连倒地不起！
“仙娘，你没事吧？”持刀侍卫将两个恶奴踹到一边，脱下外袍罩在女子身上。
“救命！我徒弟要死了！求你救救他！”慕四娘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抓着救命恩人的衣摆，一只手遥遥指着巷子深处，苦苦哀求！
“主子！她说里面还有人要救！”侍卫将她搀扶起来，冲着巷子口轻喊了一声。
片刻间，一道影子如同疾风般掠过女子身旁，倏然消失在巷子深处。
“仙娘，我先带你离开此处！”持刀侍卫毫不在意她的一身污秽，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迈出巷子。
外头停着一驾普通的马车，侍卫直接将她送入车内，毫不顾忌里头端坐的主子！只自顾自站在车窗边，小声禀报。
“鸿运楼内部已完全控制，属下去将刚才那两个恶徒捆了，再与阿肖一同复命！这位，就是线报内的关键人证慕四娘，有劳主子看顾。”
“嗯。”
慕四娘怔怔地看着车内端坐，宛若神明的清冷男子。那双眼睛明明没有任何温度，却让人无比心安！剧烈的恐惧渐渐淡化消散，她忽然觉得很困，闭上眼睛就昏了过去。
噩梦不知缠绕了几日，正当尖刀划破喉咙的一刻，披头散发的女子惊坐而起，大口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复！
“慕仙娘，你终于醒了！可有觉得哪里不好？奴马上去请医者过来！”侍女打扮的小丫头，守在她的床榻边，满眼关切。
慕四娘环顾四周，陌生的屋子让她十分紧张。
“这里是第五城主府的内宅，很安全，你不必害怕！奴叫小恬，是临时照顾你的小婢！”
“城主府？救我的人，是城主吗？……我……我的徒弟呢？城主可有将他一并救回来？”
“辛大哥抱你过来的，自然算城主救的你。徒弟嘛，这倒不清楚，府中进了你一个生人。而且，你都已经昏睡了两日！”
“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慕四娘渐渐陷入恐惧的焦虑中！是她连累了自己的徒弟！
“仙娘！仙娘！你不要这样！或许，他是被肖侍卫留在前衙住下了呢？我们后府是内宅，肯定不会让外男进来的！”小恬极力劝慰，明知是假话，前衙根本不可能住人！
果然，一说可能没事，几近疯癫的女人，就慢慢静了下来！
“求你，帮我去问问好吗？”
“好！你先将这碗药吃了，奴立刻就去前衙询问你徒弟的下落！
慕四娘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小恬则柔声继续宽慰，“听说两日前，城主带着鉴行司破案，不仅查抄了整座鸿运楼，还抓捕了大掌柜与七八个魁梧的打手！
你被带回府后，救你的辛侍卫已来看过三回。可惜，每一回你都在睡着，否则，就能直接问他了！所以啊，你可得快些养好身子……”
鸿运楼……被查抄了！慕四娘的眼里擎满泪水，只盼恶人获罪，阿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