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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风华往事(下)

天色渐暗,浑然不知被人久候的辛侍卫带着晚膳食盒,踏入慕四娘屋中。

“听说仙娘醒了,辛某便过来看看,仙娘可还有哪里不适?千万不要忍着!”

“恩公在上,请受四娘拜谢!”

躺了一日,又被伺候着吃吃喝喝,怎么也有力气起身了。

“仙娘不必客气,辛某身负鉴行司护城之职,当不得‘恩公’二字!”辛侍卫伸手扶人,却反被拽住了胳膊。

“恩公!我徒弟阿向呢?您可有将他一并救了?”

慕四娘的眼中热泪盈盈,两只手掌都在颤抖!她有很不好的预感,只是一直在逃避罢了!

“仙娘冷静,你先坐好听我说!”

辛侍卫见她激动的模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先是将人扶回榻上,又从怀中取出一支雕刻着莲花伴藕的玉簪,放到枕边。最后,沉声向她说明案情。

“鸿运楼表面是家远近闻名的酒楼,背地里却豢养着恶贯满盈的杀手组织!鉴行司因某杀人案顺藤摸瓜,最终在遇到你的那日,成功将该窝点一网打尽!你徒弟无辜受害,却也留着一线生机。恰逢最后关头,机缘降临,留下这个便往生了。”

“往生了?真的吗?”慕四娘颤抖着将玉簪捏在手心,痛彻心扉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

“鉴行司从不妄言!还有,你的身份牌损坏了,明日一早,小恬会带你去城衙行牌处补做一个。”

辛侍卫尽力安抚,可深深沉浸在哀恸之中的女子,能听得进几个字!他就只能多安慰几句,只求能听几句是几句。

“呃……仙娘应该入过学塾。先生曾讲,承鸿福而去,这是好事!虽然哭一哭有好处,但也别累坏了身子。”

小半个时辰后,轻声啜泣的慕四娘,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辛侍卫正好转移话题。

“仙娘日后,有何打算?你若有熟悉的去处,辛某便请计总管差人送你过去。”

刚告知了白事,又在这时赶人,辛侍卫当然不想这样,但是,这里毕竟是城主府!

“四娘入城十余年,从始至终都只醉心那一处灶间。离了鸿运楼,便是无处可去!恩公,四娘还未报答你与城主的救命之恩!求你留我在府中膳房当个庖厨!”

慕四娘在床榻上给他下跪,无比诚挚。

辛侍卫一愣,笑得有些尴尬,“这……辛某是前衙之人,管不到后府。城主府没有主母,你想留下,得先问过计总管。”

“求恩公给四娘机会!若城主不喜欢我的厨艺,四娘二话不说,立刻离去!”说话间,梨花带雨的女子,又在榻上叩起头来。

辛侍卫慌忙侧身避开,摸着下巴细细思量。自家城主终年忙碌,身边若能留个知冷知热,可以照顾他的人也好!

“机会可以给你,但结果,我无法保证!”

“谢恩公成全!四娘只求尽力报恩,绝对不敢另有奢望!”

“你若非要念着个恩公,那就念着我们城主吧!我叫辛秋,你可以叫我辛大哥,或者阿秋。今日看过你了,该给的东西也给了。你好好修养,我去寻计总管商讨一下。”

慕四娘感激地望着说走就走的背影,泪水再度滑落。

次日卯时,天蒙蒙亮。桦枫林寝屋内外,已经开始了一阵忙碌。

“城主,早膳已经备好了,肖侍卫也来了。”

计于晨亲自来请,贴身近侍辛秋打开城主寝屋的房门。两人相顾无言,辛侍卫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计总管面色一沉,快步走去侧厅。一边大声责怪道:“这里是后府寝屋,不是城衙书房!城主怎能不顾身体,又看整整一夜的卷宗?”

几乎见底的油灯被带入的风气吹灭,书案前的从禹放下案卷,轻揉晴明穴,这才觉得有些疲乏!

“鸿运楼都已经连锅端了,扯出细枝末节指日可待,城主何必这般没日没夜地紧着!”计于晨强势拿过卷宗,用力合上。

“早日除根,减少祸害。民之大益,吾自不疲。”从禹念叨着起身,稍稍舒展开肩颈,就自顾自往内屋去洗漱。

计总管的面色愈发难看,咬牙切齿地说道:“城主不听劝,就是当属下的没用!辛秋,将卷宗全部搬回鉴行司!今日起,不经本总管允许,谁也不许带半张纸回来!”

“是!属下这就搬前衙回去!”

从禹默默洗脸,没有再吭半声!

一刻钟后,城主在总管的“盯梢”下,迈入膳厅。诱人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与平时的清淡寡味完全不同。

“城主万安!”一身玄褐周正公服的肖大侍卫长,已然恭候多时。

“换厨子了?”从禹径直坐上主位,观察桌上的菜品。

“是。那日,阿秋救回来的受害者是鸿运楼里十分出名的庖师。”计于晨边解释,边拉着肖侍卫一同坐下,三人共进早膳。

“手艺不错,留下吧。”

“是。”

一主一仆,朝夕相处将近五十载,无需多言,从禹就能洞察他的意图。

不久后,远在膳房的慕四娘,接到小恬送来的契书,欢喜地几近落泪!

城主府的生活安宁且缓慢,再也不必日复日地拼命赶菜,遭受责骂!可纵使这般安逸,也令慕四娘一度不能适应!

城主总是来去匆匆,经常没吃几口便被人着急请走。对于一个醉心厨艺,又极其在乎食客感受的庖师而言,无疑是个莫大的消磨!

一日,膳厅再次退回一桌膳食。慕四娘站在几乎原封不动的盘碟前,陷入了一阵深深的焦虑中。

“四娘啊,你别看咱们城主样子清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啊,他比任何人都重视城中百姓的安危!

鉴行司的公务,永远是他的第一位!你呀,就别多计较。听老哥的话,按日常菜色,简单备膳就行了!”

膳房最年长的庖厨,见她委屈失落,也能猜到几分原由。

“城主对四娘有救命之恩,四娘没有理由应付了事!他既一心护佑城民,便更该得到我倾尽全力的报答!”

周围人看她执拗,纷纷摇头叹息。

就这样,实实在在消磨了一年之后,慕四娘渐渐变了!

她开始想要接近城主,并想方设法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而第一步,就是拿下计总管!

某日开始,城主享受不到的美食,总会“无意间”进入计总管的食盒。不出半月,就演变成了计总管主动去膳房找她。

又是半月,不论城主何时何地,身边总会出现一个精致的食盒。或是辛侍卫提着,或是狮车内摆着。

城主心知肚明,也没拂了这番好意。只是,再美味的食物对他而言,都只是普通的果腹之物而已!

这样的精心讨好,维持了将近半年。城主从未拒绝,慕四娘也并不满意!每日收回的食盒,始终看不出城主的任何喜好!因为,不管给他准备什么食物,他都能吃完,且一点不剩!

厨艺上,既然拿不下城主,那就只能开展第二步行动!

一日,晌午刚过。前方城衙便有人回到后府膳房传话,说城主今日得闲,会早归后府休沐。

机会说来就来,慕四娘灵机一动,开始着手准备大菜!

黄昏未到,城主果然早早回到府中,只是扎入了卧房,就没再出来。

天色一暗,时机已到!沐浴更衣后的慕四娘,一身红衣翩翩,来到城主的寝屋门外。

“城主,晚膳已备好了,请移步膳厅。”

一会儿过去,房中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回应。

“城主?”再次呼唤,还是没有动静!

慕四娘心中一紧!城主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随即,便顾不得许多!推开房门就往屋内寻人!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灯摇曳,映下一片昏黄。

那个被她心心念念,朗俊出尘的男子,正伏在桌案上熟睡!女儿家羞涩不已,心动更甚,看着看着,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她脚下的步子由急转缓,悄悄靠近。这样的城主,怕是一生就只能见这一次吧?

情不自禁的小手微颤着伸出,如愿碰到肩头那缕微凉的发丝。一阵窃喜勾上唇畔,是不是……可以再多一点?指尖下滑,差一点……便能触碰到他的脸了!

可偏偏就差那么一点!冷冽的眼眸突然睁开,不带丝毫波澜!

慕四娘心如擂鼓,却硬是镇定地跪下,微颤着声音启禀,“城主恕罪,四娘是来请您用膳的!可在外面唤了几次,您都没有回应!实在担心,这才僭越了!”

从禹安静地坐正,微微扭了扭头,并不去看跪在一旁的女子。

“走吧。”淡漠的话音一如既往,没有半分责怪。

慕四娘舒了口气,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桦枫林到前院膳厅,本就有些距离。心有忐忑的女子,更是感觉跋涉了千山万水!

“吃什么?”从禹走在前道,并没在意身后之人的小九九。

慕四娘稍稍一愣,随即欣喜地回答,“吃鱼脍可好?”

“现杀的?”

“是,现杀的!”

“好。”

两人前后步入膳厅,身为城主贴身近侍的辛秋,此时却在廊外杀鱼!见城主来了,赶紧将剖好洗净的鱼肉摆在冰盘上,往厅内端去。

从禹只是淡淡地斜他一眼,没说什么。可心虚之人,自己就先绷不住了。

“城主,属下突然对剖鱼一事很感兴趣,就托了四娘前去请您。您瞧,那鱼多肥美呀!”辛秋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丝毫没把近侍护卫的觉悟摆在面上!

城主懒得理他,刚刚坐下,慕四娘就呈上了一锅由软藤裹着的炙热石炉。木盖打开,里头熬着热腾腾的鱼骨香汤。

“多谢辛侍卫,后续还是四娘来吧!”

辛秋笑着点头,去到门外守着。

临时搬来的厨案上,红衣女子束起衣袖,洗净双手。一把柳叶刀运用地行云流水,莹白鲜嫩的鱼肉,转眼就被片得薄如蝉翼。

洁净的冰盘上,渐渐布出了朵朵雪白的鱼花。再配以赤苏叶,香酱汁。一席惊艳的鱼脍炙锅,一鱼三吃,圆满摆到了城主面前。

只是这样,当然不够!

她还亲自为城主包好鱼脍,烫好鱼肉。再看着他一口一口食入腹中,才心满意足。

“城主,这是四娘特意酿制的竹花酒,与这席全鱼宴乃是绝配!”

清香四溢的美酒斟满一杯,从禹却只瞟了一眼,继续端碗喝汤!

此时,计于晨自厅外进来,看见城主还在用膳,微微挑了挑眉。再望向小脸红扑扑的慕四娘,又勾唇笑了笑,轻声禀报:

“城主,言福城主到了。”

“前堂奉茶。”

“是!”

从禹起身,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只觉得鼓鼓涨涨,不太舒服。

“厨艺很好,留在府中可惜了。”

本已心花怒放的慕四娘闻言一愣,城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再反应过来,想要追问,人已经走远了……

回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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