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恶魔之咒——招惹
阳光下无数尘埃渐渐飘落，朦胧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小贩们的吆喝声毫无停顿地持续着，马车依旧从柏油路这边穿行到那边，喧嚣热闹，循环往复。
这里唯一真实的只有他们。
直到眼前没有了纷乱的飞灰，洛尘怔愣半天忽地笑了。
带着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笑话的嘲讽，笑得又冷又疯。
心软？！
他仰头靠上门板，略尖的下巴绷得更紧，他舔了下唇角像看神经病一样瞥向吴意。
晌午无风，因为抬着头的缘故，略长的黑发顺着额角滑开，露出比平时神情更加冷恹的眉眼。
他又无声地笑了会，深黑的瞳孔冷漠地吸着光，被内里不为人知的暗涌撕绞地粉碎。
吴意看着他第一次如此外露的情绪，却忽然感觉这只是冰山一角，在这层冰封之下还有刻骨之深的庞然大物，挣扎着隐忍着，看不分明却又无法挪开眼。
灼烈的日光晒的人脑热，洛尘勾起手指轻轻拨开脖颈上虚扼的手，他往前一步，冰凉的唇擦过吴意耳廓。
“我说，吴意，”他用极轻的气声开口道，“别拿你那像是什么都能看透的眼神琢磨我，难道你也是系统造出来的什么东西么？”
“......”
吴意任气息喷薄过耳侧，他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下自己的脖颈，那处只是略微留下了一片浅浅的红痕。
“我讨厌麻烦，”洛尘没有等他回应的意思，黑睫垂压着眼里阴郁的神情，“我的一切本来就足够糟了，如果下一个新添的麻烦是你，不如我们现在就解决一下。”
他缓缓直起身，偏过头静静地看向吴意。
“......也是系统造出来的什么东西？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吴意退后几步，两人之间变宽的距离被安静的阳光填满，刚才的剑拔弩张就像一阵薄烟一样渐渐消散开来。
“好在这次面试没有剥夺你的视觉，我不介意站在这里让你仔细看看，我一个货真价实的人怎么也不至于和你身边这位......惨不忍睹的npc沦为一谈吧。”
这也的确是洛尘一直确定不了的根源。
他百分之百确认吴意真的是个人类，可如果系统只派一个普通人，那未免也太看轻“猎人”里那些“专家们”十几年的努力了。
没有任何一位普通人可以拦得住疯子中“精英”的所作所为。
他得不出结论，也不可能放弃警惕，但自找麻烦也更是懒得去干。
“你不愿意的事我便不做。”吴意看着洛尘不再绷紧的肩膀适时地问道，“那走么？”
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现在已经体会得很清楚了。
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庄园里的队友也应该有些进展。
“回去吃饭吧。”他边说边转身，然而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并没有跟上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
洛尘还靠着那扇破败的门板，一条长腿曲着，弧度清瘦的下巴微微扬起，就那么静静地盯着他。
洛尘的瞳色很深，黑白分明的眼眸在直直看过来时，就像一片表面被扼杀了生机的冰池，看久了总有种忍不住敲碎那层冰封一探究竟的冲动。
“看什么？帅吗？”
[有，病]
吴意不甚在意地颔首，
“这病不传染，快走吧。”
“……”
[吴意]，没再理会他的贫嘴，洛尘做着口型叫住他，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冷漠，[我不知道你哪边眼瞎看出了什么心软，也不清楚你打的什么主意接近我，但是最后劝你一句，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
[少、来、招、惹、我]
“……”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吴意觉得自己应该是怔了一会，因为他真的很想现在把系统叫出来重新对峙十遍洛尘的来历。
什么“猎人”？
这就好比熊本人在门口插了个牌子告诉大家：熊出没，请注意！
如果不是现在系统还健在，他真的要怀疑一下“猎人”里到底是养了一群狼，还是赔钱生了一群披着狼皮的小绵羊。
他本以为摊在自己手里的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但现在看起来也太与实物不符了。
半晌他才吐了口气反问起来：“我接近你？”
“我是比你少个脑子还是缺条腿？图你什么？图你拳头硬？”
洛尘：......
“人以群分，庄园里那帮笨蛋如果靠得住，你会选择自己往镇上跑？”
大概是这个理由真的很有说服力，洛尘盯了他片刻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
而此刻，庄园里某笨蛋打了个两个大大的喷嚏。
沈轩天：“草谁骂我呢，哎哎你别挤！我卡在这了。”
邢爽：“这么笨呢。”
沈轩天用半湿的袖子抹了把汗，“大姐，我一米八的个子钻这么矮的地方，缩骨功都快大成了。”
邢爽撇撇嘴，她蹲在二楼一间储物室的地板上，刚要从一个被掀开的活板门下去，旁边地面上一堆零七八碎的东西几乎堆成了山，他们就像一群专职垃圾分类的小蜜蜂，在破烂里忙来忙去。
邢爽把长发高高挽起，用手给自己扇着风，“你一次多拿点，你要不行还换我来。”
“我怜香惜玉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说我不行？”
“行行行，你最行了，快点搬。”邢爽敷衍完，转身和几个女生接着整理起地板上的东西。
他们花费了几乎半天时间才找到夹层的入口，居然在一个堆满汽油、台锯等杂物的储物间里，然后又废了半个时连推带挖才找到地板上的活板门。
他们本以为会看见一个不可告人的密室，结果没想到这里边就像一个小孩子的秘密基地，藏的全是破旧玩具，小男孩的衣物，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
“我的天呢，卡佩家孩子属仓鼠的呀？”
昨晚和吴意分到一个屋子的女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本来就有些胖胖的脸蛋上已经布满了细汗。
沈轩天和邢爽轮换着挖了一个小时才勉强运空这个夹层里的东西，三个女孩挑挑拣拣了这么久，也只勉强分了个类。
吱呀——
忽然一楼沉重的雕花大门传来打开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几个人灰头土脸地挂在栏杆上往下看，“我们找到夹层了！你们有什么发现嘛？”
洛尘看了眼楼上，步子没停地走向楼梯，仗着自己不能说话抬手指了下身后。
吴意：“......”
楼上的东西的确很多，几乎从仓库里溢出到了走廊，洛尘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会，然后直直地走向堆放学习用品的那堆。
他手插在兜里，用鞋尖拨开小山，长短不一的彩色铅笔四下滚落，样式各异的彩色卡片被踢到一边，在触碰到一个破旧不起眼的小本子时停了动作。
他弯下腰，用食指和拇指拎出了那个泛了黄的卡通小画本。
“发现什么了吗？”被洛大领导指名点姓的免费劳动力推开人堆，他走到仓库门口敲了敲门框，“你就这么随意使唤人？”
然而洛尘敷衍都懒得敷衍，选择性耳聋地翻看着小本子。
正当廉价劳动力还想再说点什么时，他忽然“啪”地合上本子，走到吴意面前抬手一扔。
那眼神里的了然吴意看得分明，便道：“诅咒的原因找到了？”
洛尘没给反应，就在吴意单手接住本子这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抬手在人后背一抹，留下了几条灰色的指痕。
“……”
众人有些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忽然又觉得这衣服的模样好像在哪见过......
而远在走廊那边的一间卧室里，一件后腰破了的男士睡衣安安静静躺在垃圾桶里，上边几条带血的指痕格外抢眼。
木质楼梯传来的脚步声渐渐变远，吴意胳膊架在身后的栏杆上歪头看向那个背影。
记仇。
“那里边是什么？”沈轩天走过来向小本子伸了伸头。
吴意头也没回，抬手把它拍进沈轩天怀里。
“唉，大哥您眼睛能从尘哥身上下来一会吗？”沈轩天愤懑地打开小本子，他叹着气抖了抖封面和沾到衣服上的灰。
“？”
吴意转过脸，居高临下地把眼神分过来了一点。
“……我错了哥。”
三个女生在旁边没憋住笑，始终绷着的弦终于稍稍松了些。
不过他们都觉得沈轩天没说错，就比如现在，自从洛尘离开了视线范围后，吴意就开始兴致缺缺地靠在走廊墙壁上，对线索不感兴趣，对任务也不着急。
就那么随意地抱着胳膊，紧身白绸上衣绷出悍利紧实的肌肉弧度，因为没什么可看地垂着眼皮，嘴角都没了弯着的弧度，显得格外凌厉。
“咳，”邢爽极其艰难地把自己的视线从吴意的肌肉上扯下来，“你们看，这好像是小孩子的画本吧？”
沈轩天从头到尾地翻了一遍，纸页有的地方画了很幼稚的简笔图，有的地方写了工工整整的单词。
“前面都是一些小动物之类的涂鸦，还有很多是……栅栏？窗户？”
沈轩天费力地辨认着，但实在为难他这脱离婴幼儿二百个月的年纪，只好先放弃再往下翻。
“12月3日，这是……雪吧，”纸上不知为何像是沾了水后干掉的样子，皱皱巴巴泛着黄，上边的文字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字，形状复杂又奇怪。
“哥哥偷偷带我出去玩……卧槽！我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异族血脉？！我居然都能看懂！”
“……我也能。”
“我也……这应该是设定的一种语言转换机制吧。”
“哦，行吧……”沈轩天翻了个白眼，继续往下念道：“湖结了冰…但我被人推下去了…...”
众人闻言，忽然都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好冷……妈妈，我以为我快死掉了，但是幸好管家救了我……不能出门的日子，管家偶尔会偷偷帮助我。”
“妈妈我爱你，我好想你。”
邢爽：“等等，不能出门什么意思？”
黄发女孩：“诶？镇民见到汤米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吧，那这八年……”
“不是吧？卡佩家族的小儿子难道一直被囚禁着？为什么？”
众人面色凝重，沈轩天皱眉继续往下翻。
“嗯？这页画的是眼睛吧？”纸页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瞳仁被油画棒涂成了绿色，但是却被一堆凌乱交错的黑色线条划掉了，每一笔都很用力，甚至隔着好多页还依旧能看到划痕。
而再往后又是一堆零零碎碎的涂鸦，看得人更是没什么头绪了。
“额……”
沈轩天又来回翻了遍小本子，然后求助地看向一旁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的吴意。
然而这位哥的眼神专注于楼下的方向，压根没听他说什么。
沈轩天无奈得都快把俩眉毛皱成一个球了，索性把本子放在地上，一群人蹲了一圈开始天马行空地讨论。
可是依旧收效甚微，他们一起叹了口气就发现吴·望洛尘石已经不见了。
“对我们这么无情……”黄发女孩撇了撇嘴，“我昨晚可是亲眼看见他为了救尘哥直接倒拔门板。”
邢爽摇摇头：“别这么说，他们帮我们是情分，不是本分。”
黄发女生扁了下嘴，但不得不承认这话在理。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吴意也下到一楼，抬眼就见洛尘已经坐在餐桌边吃午饭了。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旁边，听着众人也七嘴八舌地下了楼，随手拿起手边的杯子开始喝。
水刚碰到唇角，他动作倏地一顿。
余光里洛尘的视线没分给他丝毫，依旧自顾自地吃着饭。
......居然还往水里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