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恶诅之下——掀棺
山坡积满了水洼，零星的几滴雨在上面敲打出圈圈涟漪。
洛尘慢慢走着，这样的阴天他总容易出神。
“你可让我好等。”
他闻声抬头，几步开外，吴意斜靠着旁边半人多高的墓碑。
利落的短发上停着些许水珠，墨蓝色的眼睛在潮湿环境里像某处未知的海域，无波无澜却深不可测。
[没人让你等]
“你看看吧。”大概是已经非常适应了洛尘日常吐刀，吴意扬手指了指那被半推开的盖板。
不出意外，洛尘看清里边的瞬间也怔了一下。
他本以为会有一些汤米七零八碎的东西，但在这腐朽的棺木里，却躺满了神秘又热烈盛开的玫瑰。
洛尘垂眼看了片刻，就看吴意说道：“所以这才是它不但没吞噬灵魂，还一直在为汤米复仇的原因。”
吴意随手捞出一只黑色玫瑰，每一朵花瓣都惑人地盛开，忽地一只骨节手长的指尖夹走了花茎。
洛尘扭头打量四周，满眼都是讥讽。
“你不会是在找系统的眼睛在哪吧，”吴意看着洛尘的眼神，读到了某些不是很想听的想法，于是试图阻止道：“他没有固定的眼睛，你要是想骂他也找不准方......”
话还没说完，就见洛尘在湿润的土地上，用花茎大刀阔斧地写了中英结合的四个字：
S b 系 统
“......”
吴意明白他在想什么，这个喜欢随便要人命的傻逼系统，居然妄图感动这些死里逃生的人。
吴意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总觉得被无辜牵连了，虽然同为系统，但这事追究起来也的确与他无关。
设定训练内容不是他的工作范畴，因为当时他还没被制造出来，系统最初的筛选目的，是过滤出一批值得帮助他们弥补遗憾的人。
比如身体残缺却依旧怀有善意的残疾人，比如很普通却也抱有小爱的平凡人，亦或困境中能舍身为人的英雄们等等。
系统最初的确是在每一场面试里，都渗透了很多值得去品味的东西，但同样会极度主观地抹去某些人存在的意义。
比如最开始那个不合群，甚至把自私放在脸上的刘成。
系统通过被设定好的价值观，对可见范围内表现不好的人处以私刑，神祗一般奖赏它认为值得的人。
对或不对吴意没有也不需要去思考，但出于不想和那大型人工智障归为一类的心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听说，所有面试剧本都是有真实故事背景的，而改编成恶魔大约也只是系统为了增加难度。”
他故意加了一些听起来不是很确定的词语，让这句话的可信度在一般人眼里就像是个口口相传的八卦。
然而，某些身体力行证明自己不一般的人，听完他的话却淡淡嗤了一声，然后沉默地转了转手里的玫瑰。
在别人来看，这声不高不低的讥笑好像在轻蔑地鄙视系统，但吴意读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你的思维角度总是更偏向于系统]
可这人没问出来，他连虚伪地申辩都没有机会。
真的有人能取得这种人的信任吗？
洛尘不打算再争论这个系统到底有多垃圾，他随手擦掉玫瑰枝上的泥土，将它完璧归赵地放回墓穴。
吴意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片刻后走过去蹲在他旁边问道：“你为什么还把搜棺材的事交给我？不怕我私藏了什么重要线索？”
洛尘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下，侧过头没什么表情地说：
[你不会，况且我会在意你这一点线索么？]
“......”
就像是肯定他的话一样，洛尘在尽量不弄乱玫瑰的情况下翻了一会，一个很眼熟的信纸和一个深红色的小盒子，从花茎的间隙里露了出来。
[我刚才看了几个墓碑，]同样出于不屑于占便宜的心理，洛尘开口道：
[卡佩夫妇的照片都是蓝眼睛，很难生出绿瞳的汤米，但有个叫西弗勒斯·格兰杰的绿眼睛男人，墓碑和他们很近。]
[按生卒年和碑文来看，是卡佩夫妇的老管家，立碑人是他女儿叫叶莲娜?格兰杰，和伯爵差不多年纪，也是绿色眼睛。]
“那这个估计就是汤米生母了。”吴意起身将墓穴里的盒子拿出来，想看看装的什么，结果刚低头就看见洛尘后腰渗出来的血迹。
因为雨雾的缘故，白色丝绸上衣有些潮湿的贴在身上，随向前的动作沿着肩背到腰线勾勒出劲瘦紧实的肌肉弧度，后腰那里的绷带从布料里突显出来。
或许是衣服太白了，那血迹显得有些扎眼。
但伤患本人实在太不矫情，以至于吴意差点忘了那晚他看见的伤口有多大。
正看着，洛尘突然猛一回头，吴意下意识挪开目光，但却反应过来洛尘看的根本不是他，而是身后。
极其细微的破风声中，他被洛尘猛推了一把。
下一秒，一根树枝刺过原来站立的地方，然后撞在墓碑上直接碎成了齑粉，吴意迅速转身，抬手拽了下洛尘的胳膊，“进树林。”
也不知是不是系统抽疯，刚停了一会的雨忽然又兜头而下，迷得人睁不开眼，但他们却像两头矫健的猎豹翻过参差的墓碑，并肩冲进刚才躲避的树林。
紧跟着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周围树叶瞬间煽动得猎猎作响。
哗啦！
他们回头看去，只瞥到一个带着翅膀的人影擦着树干和浓密的枝叶直冲上天，大片树叶被掀飞，转而顺着雨势纷纷落向地面。
[接下的剧情是它会从我们前面扎下来？]洛尘随意地拎着衣角抖了抖，树叶沙砾扑簌簌地往下掉。
“不会。”吴意也跟着抖了抖衣服，厌弃地看了眼脏污的衣摆，转而扫过洛尘后腰。
这么一跑那里血迹渗出的好像更多了。
“你这，”他抬手隔空点向洛尘伤处，“流血了。”
[死不了，]洛尘眼神开始扫向周围，[那鸟人会从哪过来？]
“树叶这么茂密雨天能见度又低，在上边不可能找到我们，所以大概率还是从身后，那是它放弃飞行想追上我们的最短距离。”
洛尘闻言挑眉，他很质疑系统会给人留生路。
“单纯想杀人何必搞面试剧情，肯定有解的，只不过像刚才那种偷袭，大部分人可能已经被钉在墓碑上了。”
雨林中水汽更浓，十米开外只剩黑色的树影，洛尘闻言眯起眼，顿了片刻，他无声地做着口型：
[这话是在感谢我么？]
“嗯，”吴意哼笑一声，“谢谢你给我一巴掌，那力道我真以为你想继承点我的什么。”
“……”
洛尘扭头往树林更深处走，吴意看了一会才抬脚跟了上去。
他还是想不通。
洛尘十岁之后的经历不可能让他具备刚才下意识救人的本能，所以那段遗忘的记忆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还有那段他们到现在都没挖掘出的秘密，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藏匿起来的......
“啪。”
一个极轻地响指打在眼前，呼吸间掺杂着土地草木潮湿的味道，吴意一直看着的背影忽然转身停住步子。
“嗯？”吴意扬起一边眉尖。
[逃跑的时候发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吴意闻言眨了眨眼，“你在前面还知道我发呆，是不是有点过分在意我了？”
“......”
吴意看着洛尘顶着像是刚被掘了祖坟的脸色，刚想询问，略嘈杂的雨声中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
“……队长…意哥…………在哪？”
声音不大但距离已经很近了，因为虽然有层薄薄的雨雾，但他们已经隐约能看见邢爽颜色艳丽的裙子了。
[啧。]
洛尘皱起眉，换了个和声音不同的方向继续走。
吴意一直和他差了半步，边跟着转身边往后拨了下湿漉漉的头发。
也不知道这群人已经欠了洛尘几条命了。
他们身后跟着恶魔，一旦出了树林失去庇护，面前那一群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敢跑出来的蠢货，见一个算一个全都活不了。
树林之上，乌云深重的天空忽的被闪电劈裂，雨幕中映得人脸色惨白。
忽然隐约间似乎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就在身后不远处……
紧跟的闷雷声中，吴意捏了下洛尘手腕，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翻向两棵树干后方。
哗啦！
木屑四散飞溅，原来两人头部位置的树干上赫然出现了三道极深的抓痕！如果刚才抓到的是头骨，那现在喷出来的早已是混着血的脑浆。
恶魔猩红的竖瞳盯住了距离更近的洛尘，白得像没有血液流通的胳膊前段，是更接近鹰一般的利爪，它撕裂泛白的雨雾直抓向洛尘心口的位置！
“走。”
忽然恶魔向旁边踉跄两步，露出身后荡着树枝一脚踢出的吴意，洛尘趁机闪身避开，他看向吴意，那人松手跳回地面，面向他倒退着走了几步。
“赶紧把那帮叫魂的蠢货带走。”
话音刚落，恶魔已经转身冲向了吴意，带着被惹怒的暴戾重重一拳直砸过去！
霎那间吴意身形一晃，拳风堪堪擦过，利爪直接砸进身后的树干。
“哟。”他冲着那陷进树干的整个拳头吹了声口哨，紧接着转身从一大片碎断的树枝上一跃而过，迅速远去的身影被雾气吞没，恶魔直追而去。
隐约间又有喊着他们名字的声音传来。
洛尘蹙眉看向吴意消失的位置，周身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雨，淅淅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