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麻痹
“怎么你以为是宾馆大床房？”大概是洛尘的脸色已经黑穿了地心，吴意笑够了才开口道：“A级的等候区构造有点类似那边所谓的总统套房。”
“那我一人住一套碍着谁了？”
“没有，但浪费资源。”
“......”
你对着这三十层空房再给我说一遍浪费资源？？？
“那要不你现在办一下等候区更换手续，”吴意食指中指夹着房卡，边往后倒退着走边对洛尘说，“我先上去躺......”
话还没说完，手里的卡就已经被人抢走了。
现在躺这个字的的魔力，对洛尘来说不亚于一顿满汉全席之于饿了五天的流浪汉。
他冷着脸先一步走进电梯，垂眼扫了下房卡上的门牌号：3012。
顶楼，还勉强称心。
电梯朝向外面的一圈都是透明玻璃，当高度升到十层之后，没有了其它五栋楼的遮挡视野豁然清晰。
他本以为能一览这附近的区域路线，但没想到除了四栋楼和郁郁葱葱的绿化之外，等候区的最边缘居然是一片看不见头尾的灰色围墙，那墙过于高大，以至于里边的人会有像圈养牲畜的错觉。
电梯无声地上升，却始终看不见墙的顶端，它仿佛从云顶坠落的巨大项圈，牢牢扼着里面这些蝼蚁接下来每一秒的命运。
高照的艳阳在围城里虚假地灿烂着，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洛尘收回视线。
长廊依旧延续着楼下奢华的风格，柔软安静，他先吴意一步走出门，滑开了3021那间的房门。
入眼的风格却与门外格格不入，居然莫名有点符合自己的审美。
黑白为主的下沉式客厅，后靠整片墨色黑镜墙，低调却轻奢的极简风把过分宽敞的空间衬托得恰到好处，不会压抑不会惹眼。
踩着白底水墨纹的大理石地砖，他听着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居然一路跟到了尽头的主卧。
但他已经没有送走这尊神的耐心，皮肤上的刺痛越来越明显，以腰为中心像是蜕皮一般扩散了全身。
他扯着领子拽下上衣，然后整个人陷进被子。
床铺奶油一般柔软地包裹住身体，干燥温暖，那瞬间的触感几乎是把十斤蒙汗药打进了脑子，洛尘连被角都没来得及扯，直接半睡了过去。
眼睁睁看着用两三秒结束战斗的背影，吴意背手轻轻关上了门，房间的温度开始自动调节。
卧室的风格干净极简，黑色绒被像幼兽的皮毛，把陷在中间那人的皮肤衬得格外苍白。
洛尘裸着上半身，后腰上薄薄缠了几层的纱布露了出来，中间泛着一片扎眼的血色。
面试间没有药，伤口先是在雨里泡了大半天，接着滚了一身泥后，还和恶魔打过架，那纱布下的伤口想必是一团糟糕，不发烧才见鬼。
吴意熟稔的走到卫生间，从柜子里拎出了一个大号急救箱，除了A区和b区，其他等候区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而A区的急救箱里除了常规处理外伤的用具，还有一个冷藏隔层，吴意从里边取出了一个不大的针管，他拔开针头上的盖子去拉洛尘的手腕。
但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皮肤的一瞬，前一秒像是睡死过去的人忽然动了。
没有一丝预兆，洛尘胳膊曲起肘关节已经回击向吴意胃部，那里没有骨骼的保护，是肉搏时最有效的部位之一。
“啪”一肘砸进了温热的掌心，洛尘才睁开干红的双眼侧过头，他盯了吴意两秒，似乎正在把意识从沉睡中唤醒。
他辨认出吴意的瞬间，绷起的筋骨松了下，但依旧蓄着力，而刚刚那一击似乎只是觉察危险时身体本能的反应。
“干什么？”洛尘烧得嗓子干哑，看着吴意手里的针剂。
“退烧针。”
洛尘又盯着他看了一会，“我没发烧。”
“嗯，没有。”吴意点了点头，但是举着针没动。
“那你为什么还要打？”
“因为我想。”
“……”
洛尘抽回被吴意托在掌心里的胳膊，又趴回床上，反手把被子往身上一盖，哑声道：“别碰我。”
“嗯。”吴意应着，然后迅速从被角下拽出洛尘的手腕反绞在背后，针头的尖端抵上了那层薄薄的皮肤。
“你……”
“别动，小心我挑到动脉。”吴意像是看不见洛尘阴翳的视线，面不改色的把针头刺进皮下，浅浅地推了一点点液体，“先试敏，你睡吧我看着。”
洛尘收回手臂，看着手腕上那一个小小的鼓包。
虽然他有八成把握，这个针剂没有问题，一是发烧的身体机能不适用与任何试验数据的参考，二是吴意要是真想干点什么机会实在太多，没必要都到这时候了还选这么迂回的手段。
但，还是很想挖人祖坟。
他咬着后槽牙回手把枕头往旁边人身上一砸，重新皱眉闭上了眼睛。
过了二十分钟，吴意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他没理，几秒钟后就听见身后的人轻声从箱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相碰在一起发出玻璃和金属的脆响。
他头很疼但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床边的人又动了，紧接着一个格外冰凉的东西贴上了后腰。
他紧绷着背睁开眼，回身攥住吴意手腕，“说了别碰我。”
“我没碰。”吴意目光落在自己拿着的剪子上，然后指尖一动，已经脏了的纱布应声断开。
他的确没碰，是剪子碰的。
断成两截的纱布没有垂下，因为内侧已经被伤口渗出的血浆粘住了。
急救箱里基本什么能用上的药都有，但唯独没有止痛的，因为在这里死亡是常态，疼痛是幸运，它能让你清晰地感受到活着时，身体每一丝鲜活的反应都是馈赠。
“你可能还是要忍一下。”吴意声音很低，他用生理盐水浸湿了纱布，可还是没能完全分开黏连的部分，他手指搭在纱布边缘半晌，没等来洛尘的回应。
他看了眼床上这人背后深深浅浅的陈年疤痕，没再多说什么，手上使了力。
那就是在生生撕掉一层皮肉，黏连的纱布被扯开，血开始迅速外涌，靠近中间伤口最深的地方已经浅浅蓄了脓。
口子很长，殷红的血顺着腰线开始往下流，在被子上晕开一片，却看不出红，只是变成了泛着湿黏水光的墨色。
吴意拿起旁边一团干燥的棉球沿路擦了下，但洛尘腰窝的肌肉倏地一紧。
“很疼？”吴意手里动作放得更快更轻。
“不是，”洛尘微微侧过头，因为趴着的缘故，颈侧到下颌的筋络绷得很紧，“你别用那东西往我腰上擦。”
“哦，”吴意浅浅笑了声，“是痒啊。”
“……”
消毒、缝合、上药；包扎，整个流程完事也不过十分钟，但洛尘的背上已经浮起了一层薄汗。
察觉到吴意没了动作，他支着胳膊半撑起上身，背后肩胛骨周围紧实的肌肉随着动作的牵拉，染着汗水浅淡的光。
“你没有过敏反应。”
“什么？“洛尘哑着嗓音偏头，颜色本就浅淡的嘴唇像是褪了色，配着苍白的皮肤看上去不堪一碰，他掀开被子走下床。
“去哪？”吴意叫住他，“退烧针还没打。”
洛尘是想去开个窗，被放大数倍的剧烈疼痛激得他有些闷，但人刚走两步，手腕就被忽的拽住。
又来了，颈侧到胸腔的热流湿淋淋地氤氲起来，异样的温热惹得他在喉咙里闷哼一声。
吴意动作一顿，有些怔愣地抬头看他。
洛尘拧着眉心咬了下后槽牙，他夺过吴意手里的针剂，用牙拔开针帽，非常利落地在胳膊上打完了药。
他回手随意地把空针管抛给吴意，大跨步朝着阳台走去。
“等等。”吴意忽然起身，他几步追到洛尘身后，目光定定地落在那luo露的苍白后颈上。
淡淡的红痕沿着血管缓缓浮现，像是吸血的藤蔓勾勾绕绕着向身前缠绕。
他手指不受控制地触上那处皮肤，滚烫得惊人。
洛尘几乎是在被触碰到的同时身体一颤，犹如一团篝火撞进了冰冷的湖面。
他挥开扣着自己脖颈的手，余光里却瞥见自己胸口升起的颜色，他下意识背过身。
可吴意忽然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往回掰，他抬肘撞过去，可不巧吴意的手在躲避时正滑过颈侧的纹路，那一瞬的酥麻几乎麻痹了半边身体，他往前踉跄了半步，吴意手掌顺势停在他后颈处，虚掐着抵在墙上。
“你，”洛尘的声音被墙笼得闷闷的，他顿了话音，侧头转向吴意，露出的眉眼被汗水浸得漆黑冷厉。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