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麻烦

余富见她眉头皱起来，连忙说道：“嫂子，要不今天让她在这里待一天，等下了班，我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她安顿好。”

杨曼看向余富，余富是挺细心，但是男人嘛，毕竟不好询问。杨曼也不是阻止他做好事，这个年代人口拐卖非常的猖獗，这女孩子说不定是被拐卖的，但是也说不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趁着店里还没有客人，杨曼走到女孩身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头看向她，眼里尽是惶恐，她下意识地朝余富看过去，余富也正看着她。

“俺...俺叫许二妞！”一开口，就是山东那带的口音。

杨曼细细地问了，包括她是哪里人，怎么来到这边的，家里有几口人等等。

女孩渐渐地卸下了防备，毫无保留地将信息全说了。

家里有兄弟姊妹五个，她排行第二，快十八了，农村人，表姐出门打工风光还乡，要带她来广城这边打工，挣大钱，加上她，一共带了三四个小姑娘出来，没想到到了广城之后，却将她们卖给了鸡头，三四个同村小姑娘，只有她稍微机灵点，逃了出来，但是鸡头还在四处寻找她，要不是昨晚上碰见了余富，她可能已经被抓回去了。

从她的叙述中，杨曼基本否定了她是商业间谍的可能，但是也是个大麻烦，她只是开服装店的，又不是派出所。

杨曼站起来，对余富说道：“我看，还是将她送去派出所吧，派出所的同志会安排她返乡的。现在就送过去吧，别等了。”

余富也觉得这样不是个事，打算听从杨曼的意见，将许二妞送去派出所。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许二妞却突然扑了过来，跪在了杨曼脚跟下，“大姐，俺不想回去，俺没挣到钱，回去俺爹会打死俺的！俺会做饭，扫地，俺什么都会做，你给俺一口吃的就行！大姐，你行行好吧！”

大概是营养不良，快十八岁的许二妞看着像十五岁的小姑娘，头发枯黄，身材干瘪，生怕杨曼不相信，许二妞撸起了自己的袖子，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陈年伤疤，层层叠叠，黑色素沉淀，看着十分可怖。

“俺爹是个烂酒鬼，他说了，俺要是不挣钱回去，他就把俺卖给别人当媳妇。”许二妞哭了起来。

杨曼和余富对视了一眼，余富眼里已经满是疼惜，杨曼也可怜许二妞的遭遇，可是这事确实不好弄。

余富看着杨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求情，“嫂子，留下她吧，给她口饭吃，她在店里还能帮忙呢。”

杨曼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她店里是缺人手，可是她并不想招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更何况，这人现在还有人贩子在找她，这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杨曼不得不先考虑自己。

余富见她实在为难，不好再求情，拉住那姑娘，“我之前租的房子还没退呢，你先去那边住着，先避一避风头再说吧。”

杨曼知道余富曾经是人民子弟兵，他不可能见死不救，可她这是服装店，这姑娘形象不行，嘴皮子看起来也利索不到哪里去，真帮不上忙。

可小姑娘年纪看起来跟杨二妹差不多大，杨曼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那边床都被搬到这边来了，她过去住哪里？”

余富乍着手，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大夏天的，许二妞大概有段时间没洗澡了，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臭，杨曼从库房找出两件瑕疵货，递给余富，“先找个地方让她洗洗吧，她这个样子在外面晃，迟早让人给认出来。”

余富感激地看了杨曼一眼，实在很抱歉，“嫂子，真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杨曼没接话，“她应该还没吃东西，你去给她买点吃的吧。”

余富连忙“嗳”了一声，店里没有下水，要洗澡只能接一桶水在房间洗，余富从公厕提了一桶水回来，交代许二妞尽量不要洒太多水在地上。

耽误了一会儿，顾客也上门了，杨曼开始忙活起来。

一口气忙了一个多小时，杨曼刚歇了一会儿，许二妞提着脏得不能看的水桶从里面出来，身上的衣服并不很合身，但洗干净又换了身新衣服的许二妞看着像变了个人，一点都没了之前邋遢的样子，脸蛋还有几分清秀。

余富连忙接过水去倒，杨曼将余富买回来的包子推给她，“吃吧。”

许二妞感激地朝杨曼露出个笑容，接过包子就啃了起来。

杨曼也没时间管她，顾客一波接一波地来，就连余富都忙得像旋转陀螺。

店里可没有塑料袋，那是金贵东西，客人们选好衣服付了钱之后，杨曼就会从柜台下面抽出一张宽大的牛皮纸，将衣服叠好，再用纸包好，外面用草绳扎起来，就这样提给顾客，这是个比较耗功夫的活。

许二妞本来一直在旁边看着，等杨曼再次收完钱，准备去包装衣服的时候，发现许二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衣服叠好了，就连牛皮纸都帮她抽出来了，大概是还没有学会怎么用牛皮纸将衣服包起来，所以下面的步骤她没做。

杨曼心念一动，故意放慢了包装的动作，许二妞看得眼都不错。

等第二件，许二妞就开始上手包了，还不熟练她动作有些慢，但是已经包得像模像样，等包了三四次之后，就变得麻利起来了。

杨曼便只负责跟顾客介绍衣服，讲价，收钱，包装的活就给了许二妞。

一天的工作结束，许二妞帮着余富打扫店里的卫生，把地拖得铮亮。

“别干了。”杨曼突然的出声吓住了许二妞，她惴惴不安地看向杨曼，生怕杨曼下一句话就是赶她走。

杨曼看了一眼她手臂上的伤疤，她故意找了件衬衫给她换，干活的时候，许二妞将袖子挽了起来。杨曼心里叹了口气，她到底还是太心软，见不得人间疾苦。

“余富，她晚上住在哪里，你想好没有？”

余富看了女孩一眼，“我先送她去住招待所吧。”

杨曼问他，“万一，那些人贩子趁你不在，悄悄地找到她将人带走了呢？”

余富有些傻眼，总不能住在店里吧，孤男寡女，肯定不行。

“先跟我去家属院住吧，后面找到合适的地方再安排。”杨曼说道，她现在跟徐衍睡一个房间，小房间就腾出来了。

余富更加不好意思，“这，这怎么能行，嫂子，太给你添麻烦了。”

他自己想做好事，倒连累了嫂子，余富心里真过意不去，可是放任这个姑娘不管，他的良心也过不去。

“没事，就是这几天你要跟我们一块走，送我们安全到家属院，你再跟着大爷坐车回城。”杨曼可以做好事，但是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她不知道那些人贩子会不会找上门，得给自己一个保障。

余富连连点头，“还是嫂子想得周到。”

许二妞眼泪横流，‘扑通’一声跪倒在杨曼面前，“大姐，从今以后你们就是俺的救命恩人，俺许二妞来世一定给你们做牛做马！”

杨曼示意余富将人拉起来，好人是做了，可杨曼心里并不踏实，她只想赶紧回家，听听徐衍的意见。

好在回家的路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许二妞就这么跟着她来到了家属楼。

在楼下遇到收被单的张姐，张姐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许二妞，笑道：“家里来客人了？”

杨曼笑了笑，“远房表妹。”

张姐跟着她们一块上楼，“一会儿我和杨嫂就将今天的营业额送来。”

杨曼看了许二妞一眼，对张姐说道：“不急，过几天一起吧。”

张姐有些诧异，不过这也没什么，数目她跟杨嫂已经清点过了，心知杨曼是顾忌这个表妹，便笑道：“行。”

推开门，徐衍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忙活呢。

杨曼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徐衍，她一直高悬的心猛地落了地。

“今天回家挺早，”杨曼笑了笑，“家里来客人了。”

徐衍走出厨房一看，是个陌生的小姑娘，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杨曼。

杨曼就将她的来历说了，“城里实在是不好安排住宿，我只好带回来了。”

小姑娘局促不安地看着徐衍，她不知道大姐在家里能不能做主，万一这个男主人不喜欢她留在家里，要将她赶出去呢？

徐衍看了小姑娘一眼，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姑娘来历问题不大，他知道杨曼担心的是那些人贩子会不会给她的人身安全带来威胁，摸了摸杨曼有些冰冷的手，“没事，让她暂时住在这里吧，你店里不是缺人手吗？”

当着小姑娘的面，杨曼不好说出自己的顾虑，只好点了点头。

许二妞一听徐衍答应让她暂时住下来，连忙说道：“大哥，俺会做饭，俺也会做家务，俺什么都会做，俺来做饭吧，你休息休息。”

徐衍说道：“没事，你坐着休息一会儿吧，饭马上就要好了。”

杨曼还在考虑小姑娘的去留，其实让派出所的人将小姑娘送回她的家乡才是最好的方案，可是杨曼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原主的家乡，原主的那些吃人的亲人，许二妞身上的伤让她没有办法选择忽略。

送她回去，或许情况比落在人贩子手里好不到哪里去，在一些落后的农村，女孩生来就是换彩礼钱的。

许二妞闲不住，可她也不敢随便乱动杨曼家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询问杨曼，“大姐，俺把地拖了，可以吗？”

“不用，吃了饭再说吧，你安心地休息。我可以留下你，但是你要好好地学怎么卖衣服，如果你能帮上我的忙，我就留下你。”

许二妞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谢谢大姐，俺一定会好好地学！”

徐衍将饭菜端出来，许二妞连忙站起来，想要帮忙，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吃饭的时候，许二妞也非常地拘谨，不敢夹菜，吃完饭也不敢添饭。徐衍自然地接过她的碗，给她添了满满一碗米饭，饭煮得不够，徐衍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

吃了饭，许二妞无论如何都要洗碗，杨曼知道她要是不干点活，心里不会舒坦，就让徐衍站在旁边教她。

等许二妞上手了，徐衍才出了厨房。

杨曼将许二妞安顿在了小房间，之前徐衍住了些日子，被套什么的都已经换下来洗干净了。

等杨曼洗了澡，对许二妞说道：“你也再洗一个澡吧，那么热的天，解解乏。”

许二妞二话没说就洗澡去了，热水不够，徐衍重新烧上了，许二妞连连摆手，“俺在家的时候，冬天都是洗冷水澡呢。”

“女孩子洗冷水澡不好，等一会儿吧，热水马上就好了。”

许二妞非常听话，杨曼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她安静地坐在电风扇前，好奇地瞪着电风扇，不知道这个铁家伙怎么能吹出这么凉爽的风来。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家里有客人，徐衍忍着没做什么。

“衍哥，我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杨曼还不太习惯跟他一块睡，徐衍知道她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所以只是安静地睡在另一边。

“没事，明天我就跟派出所的联系一下，找找那伙人，放心吧，大白天的，他们不敢做什么，余富当年可是军队里的散打冠军，有他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杨曼听他这么说，心总算是安稳下来，翻了个身，主动抱住了他。

徐衍身体一僵，眉眼染上喜色，将薄毯子拉过来，将她盖住，“这风吹着凉快，还是得把肚子盖着。”

次日，杨曼起床的时候，许二妞已经坐在客厅里了，家里到处都被她擦了一边，打扫得一层不染。

杨曼知道她神经松不下来，就随她做事了，桌子上摆着早餐，许二妞说道：“俺大哥出门之前蒸上的，煮好之后，俺就端上来凉着了，大姐，快吃吧。”

杨曼洗漱好，坐在桌前，让许二妞也坐下来，啃新鲜玉米棒做早餐。一个人的出身是掩藏不住的，她之所以确定许二妞不是骗子，是因为她的手。

常年干农活导致许二妞小小年纪手指关节都变了形，手上满是老茧，脸上的皮肤也因为常年暴晒而粗糙暗淡，再加上目光单纯，这是装不出来的。

吃了饭，两人下了楼，大爷已经早早地在楼下等着了。

到了服装店，余富已经开门了，正在打扫卫生，许二妞见状，立刻就帮起忙来。杨曼拿出鸡毛掸子，教许二妞如何将衣服上的灰尘弹掉。

许二妞学东西超出预想的快，在店里待了三天，她已经能接待顾客，学着杨曼的话术，给顾客介绍衣服，记忆力也不错，能记住服装的卖价，就是讨价还价上面还欠缺，顾客一跟她讲价她就显得有些无措。

这已经很不错了。

杨曼这两天在考虑许二妞的住宿问题，一直住在他们家里肯定不行，徐衍连憋了好几天了，杨曼感觉晚上他看自己的眼神都泛着绿光。

决定留下许二妞，杨曼就将门口招工的牌子给收了，认真地教起许二妞来，教她怎么跟顾客沟通，怎么跟顾客讲价，许二妞学得很认真。

杨曼有心历练她，便总是故意让她去接待顾客。许二妞知道这是自己留下来的机会，格外地认真。

杨曼现在不能久站，脚开始有些水肿了，顾客不多的时候，她就坐着休息，让许二妞上前接待。

这天店里进来了一个女人，许二妞在接待另一名顾客，杨曼正要起来接待，许二妞看到了这名女顾客，脸色刷地下就变了，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杨曼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她没有声张，先从小门到仓库，叫了一声余富，给他打了个眼色。

余富从杨曼略显急促的声音中听出了不对，立刻警觉起来。

杨曼已经从小门回到了店面，许二妞还站在原地没动，那女人脸上带着笑，“二妞，你怎么在这里啊，让我好找，快跟我回去吧！”

许二妞两股战战，说不出话来，一脸的惊惧，甚至连躲起来都忘记了。

“这位顾客，”杨曼拉住了许二妞，“二妞啊，你去仓库给我找条裤子，刚刚那位顾客要的。”

她感觉到一瞬间，许二妞猫爪一样枯瘦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

那顾客打量了杨曼一眼，目光从她的肚子上扫过去，没当回事，笑道：“我是二妞的表姐，二妞刚出来不久，前几天走丢了，我找了她好久，她没给你惹麻烦吧？我今天就是来带她走的。”

杨曼从她的普通话中听出了山东的口音，看来这女人真是二妞的表姐，看着打扮就有些风俗气，碎花吊带裙，头发染成了黄色，脚上踩着双高跟凉鞋。

“姑娘，二妞在我这上班挺好的，我这缺人呢。”杨曼一面跟她周旋，一面想着对策。

那女人笑了起来，露出发黑的牙齿，“那可不行，她已经做了一个工了，那边也缺人呢，你快把她叫出来，我把她带走，相安无事，我看你也是孕妇，就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了。”

她明目张胆地威胁杨曼。

这几天杨曼一直提着心，对方真的找上门来了，她反而放心了，就怕对方暗中使坏，人既然已经来了，最好是想办法一口气解决，不然后患无穷。

“那不行，她前两天打碎了我一个陪嫁的古董花瓶，已经谈好要做工抵债了，你想把她带走也行，那花瓶五百块钱，你赔了这笔钱，就可以将人带走。”

女人脸色豁然一变，“他妈的，你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她两百块就把许二妞给卖了，这人张口就要五百？许二妞跑了，鸡头找上了她，将她打了一顿，要她将人找回来，不然就退钱，鸡头还一分钱没挣呢！

女人顺着线索追到了惠市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许二妞，还被人给扣了！

店里的顾客见起了冲突，连忙走了。

余富从仓库门口走了出来，目光不善地盯着女人，问杨曼，“嫂子，有人闹事？”

他个头三大五粗，女人似乎也没想到店里还有这么个大块头，只好放出狠话，“你们得罪错人了！”

看着女人不甘地离去，杨曼知道女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余富怕她吓着，连忙安慰她，“嫂子，不要怕，有我在呢。”

杨曼摇摇头，她们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这种人一旦缠上，还是会很麻烦，余富也不能全天候地守在店里。

她稳了稳心神，对余富说道：“我看她一时半会不会来的，你赶快去商店门口，跟张姐她们说一声，叫一个人回去给徐衍报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