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彩礼

杨曼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吭声，这是徐衍跟他爷爷的事情，她不了解也不想发表意见。

徐先行却不跟徐衍继续说了，转而对杨曼说道：“明天就让徐衍带你去看看宅子，你们既然不想在广城摆酒，那也随便你们，那宅子是给徐衍的婚房，你们难得过来一次，明天去看看，差什么可以置办，惠市离广城不远，孙媳妇，你以后要常带着孩子回来看我。”

徐先行即使已经退休了，说话做事依旧是军人作风，“今天太仓促了，我一会儿给你爸打个电话，明天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徐衍似乎是想拒绝，却不知怎的，扭头看了一眼杨曼，没说话，算默认了。

晚饭是在徐爷爷这吃的，小张买了一只土鸡回来，他厨艺挺不错，清炖的鸡也别有香味。

徐爷爷这有间客房，小张收拾出来了，夫妻俩晚上就在这过夜。吃了饭，徐衍陪着杨曼在院子里散步，徐先行匆匆地出门了。

“曼曼，那栋院子...”徐衍低声跟杨曼解释，“那院子是我奶奶的陪嫁，之前曹阿姨想要去给我大哥做婚房，家里不止我一个人，我还有个同胞弟弟，徐跃，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徐媛，这院子我一个人拿了不合适。”

杨曼很喜欢现在小两口的生活，即使生活上没有那么方便，也好过这么复杂的一大家子裹在一块生活。

“我无所谓，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杨曼说道。

鼎鼎大名的广城，以后这里不知道要出多少拆迁暴发户，现在一栋平平无奇的宅院，也许再过二十年就是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保障。

即使这样，杨曼也不在乎，钱，她可以自己挣。

夏天黑得快，眼见天都昏了，徐先行还没有回来，徐衍将杨曼送去房间休息，在询问警卫员小张徐先行可能的去向之后，就匆匆地出门找人去了。

他来到了杨启明家门口。

这里的房子都是根据退休前的级别来分配的，杨启明在退休之前是师级干部，一大家子住的房子还没有徐先行独自居住的大。

徐衍听见了谈话声，他分辨出来是他爷爷徐先行，正要出声，就听见了徐先行谈到了杨曼。

“老杨，这笔彩礼钱你必须给杨曼，两千块不够，我看，给五千吧，算是给她的补偿。”

杨启明的声音有些为难，“我没有这么多了，本来准备了几千块，前些日子给了另外一个孙女两千块，现在也只剩两千来块了。”

“我先借给你，补五千块给她。”

徐衍顿住了脚步，英俊的眉头拧了起来。

“老徐！”杨启明似乎不太情愿，“你已经牺牲了你们老徐家这一代最有前途的孙子，还有什么对不起她的？我看两千块足够了。”

徐先行见说不动他，“那我来出，凑五千块给她做彩礼，也算对得起方大山了。”

他陡然说起这个名字，徐衍心里一惊。前段时间他一直在追查方大山的下落，好不容易才查出人可能牺牲在越战上了，没想到这会儿却从他爷爷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

为什么他们会将杨曼跟方大山联系在一起？为什么要给杨曼五千块作为补偿？

无数个疑问在徐衍脑海中盘旋，却没有丝毫的头绪。

他听见一阵轻便的脚步声朝门口走来，连忙躲在了一棵巨型法国梧桐背后。

广城比惠市还要炎热，而且家里也没有风扇，他们住的房间还算通风，但是一开窗，蚊子就飞了进来，不知在什么角落不停地嗡嗡作响。

杨曼坐在床上，汗水直淌，等着徐衍回来，好带她去洗个澡。

好在没多久，徐衍回来了，杨曼急切地迎了上去，“找到爷爷没有？”

她没注意到徐衍的脸色有些复杂，徐衍点了点头，他刚刚听到的那些对话，不知道该怎么跟杨曼说起。

而杨曼的关注点在洗澡上面，“我想洗个澡，在哪里洗？”

徐衍这才注意到杨曼白净的脖颈上泌出了细细的汗珠，小脸也红扑扑的，只得先去给她烧洗澡水，趁这个时间，他也将信息在心里整理一下。

洗了个澡，总算爽快许多，杨曼回到房间，房间里已经点上了艾草，浓浓的艾草气味有些刺眼，可不这样熏，蚊子又太猖狂。

杨曼忍不住说道：“还是家里舒服啊。”

即使这里是徐衍的爷爷家，她都并不自在。

徐衍拉着她坐在床上，拿过一旁的蒲扇给她扇风，杨曼穿着她自己做的睡衣，薄薄的，她怀孕之后更加丰满，撑得圆滚滚的，看人看了面红心跳。嘴唇红润，像涂了口红。

徐衍此时心里却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告诉杨曼。

杨曼很快就注意到徐衍的不对劲。徐衍因为白天没有时间陪伴杨曼，所以下了班之后总会找各种各样的话题来跟杨曼说话，陪她解闷，一旦他不怎么说话，杨曼就知道他肯定是有心事。

“怎么了？”杨曼问他。

徐衍看了一眼杨曼的肚子，杨曼马上就要七个月了，前些日子动了胎气，现在才好点，这个消息现在告诉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自己调查出眉目来，再告诉她吧。

于是他笑道：“我在想明天吃饭的事情，到时候你就负责吃饭就行了，其他人交给我来应付。”

杨曼笑道：“你忘记了吗？上次曹希娣去部队，可是我将人给打发走的。”

徐衍也笑起来，“是啊，我都差点忘记了，她可不是你的对手。”

到了次日。

这算是徐家的家宴吧，在徐家的老宅举办。杨曼虽然是新媳妇，但她怀着孕呢，要帮忙也轮不到她，于是在徐爷爷处一直待到快中午，才跟徐先行一块坐汽车去了老宅。

路上，徐衍大致跟杨曼介绍了一下老宅，“之前一家人都是住在这里，后面我妈跟我爸离婚，我就跟爷爷一块住到部队大院去了，这里很少回来。”

徐家老宅在是一片城中村，看着挺荒凉的，不过杨曼可一点都不敢小看这样的地方，说不准二十年过后就是拆迁大户村。

二十分钟后，车在一处砖房前停了下来。

等站在了地上，杨曼看到旁边臭水沟流淌着黑色的污水，鼻子闻到下水道的刺鼻气味，她才对这个时候的城中村有了一点认识。

门口已经站着好几个人，最前面的那个中年男人迎上来，“爸，你来了。”

徐先行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去，嗯了一声，对他后面的几个年轻人说道：“都来见见人。”

徐衍上前一步，先给杨曼介绍，“曼曼，这是我爸，这是大哥，这是三弟，这是小媛。”

那句‘爸’哽在喉咙，杨曼看了徐衍一眼，为了徐衍，她也硬生生地喊了出来。

徐茂林脸色淡淡的，只说了两个字，“来了。”

曹希娣站在徐茂林后面，热情得仿佛跟杨曼从来没有龃龉，拉住她的手，“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一路上累坏了吧。这是你大哥，朝刚，徐媛，快来见见你嫂子。”

杨曼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徐家这些人脸上看过去，老大宋朝刚跟徐家没血缘关系，看着跟徐家人也不像，徐家人长得都不错，宋朝刚却是个大方脸，听说比徐衍大一岁多，但看起来大了十岁不止，长相出老。

老三徐跃跟徐衍一母同胞，长得也是最像的，脸虽然神似，但身上的气质却天差地别，徐衍从军多年，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有种军人的气质，让人过目难忘，而徐跃却有种纨绔气，衬衫的风纪扣也没扣上，下摆松松垮垮地塞在裤腰里。

徐媛长得更像曹希娣，看着挺秀气的，就是眉眼间的傲气藏都藏不住，看向杨曼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

杨曼假装看不到，一一打了招呼，徐衍将他们带来的礼物拿了出来。他们送给徐先行的礼物是乡下的土特产，那是他们精心准备的，送给曹希娣他们的礼物就简单多了，全都是衣服，反正杨曼卖这个东西，她不愿意花心思准备别的礼物。

徐媛拿到衣服，只看了一眼，笑道：“二嫂可真有趣，广城什么衣服买不到啊，还从乡下给我们带衣服来。”

这话里赤.裸.裸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杨曼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去，笑道：“是这个道理，不过我看小妹在读书，应该没什么时间去买衣服吧，你身上这衣服早就过时了，刚好换新的穿穿。”

来之前徐衍说了的，她用不着受这些人的气。

徐媛听完，气得眉毛一挑，曹希娣连忙拉住她，笑道：“你二嫂眼光好，挑的衣服都很漂亮，小媛，还不快跟你二嫂道谢？”

徐媛的嘴巴噘得都能挂个酱油瓶了，不甘不愿地道了谢。

进了门才发觉这个地方非常的逼仄，地方太小，人又多，显得非常拥挤，潮湿且闷热，难怪曹希娣要打那栋宅子的主意。

“你们坐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了。小媛，快来帮忙。”

徐媛的目光落在杨曼身上，似乎在说新媳妇第一次上门不去表现表现吗？杨曼看懂了，她挺了挺肚子，坐在凳子上，屁股都没挪动，嘴上说道：“阿姨，你休息一下，我来帮忙吧。”

曹希娣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先行说道：“你帮什么忙，坐好休息，徐衍，去把西瓜切了给你媳妇解暑。”

曹希娣讪讪地说道：“是啊，你怀着孕呢，坐着休息，饭一会儿就好了。”

曹希娣将徐媛叫去了厨房，低声训斥她，“你发什么神经？当着你爷爷的面给她难看是不是？”

徐媛老大不高兴，“人家家里都是媳妇忙活，谁家媳妇自己坐着吃西瓜，让婆婆忙活的？”

“那你也要看形势啊，你没看到她挺着大肚子吗？我能当着你爷爷的面让她帮忙吗？”

徐媛不懂，曹希娣指了指她的脑袋，“别给我瞎添乱！”

西瓜是杨曼他们提过来的，来之前还放井里冰镇过，吃起来解暑又爽利。

徐家人分散坐在客厅说话，杨曼静静地听着。

徐茂林似乎并不关心徐衍的事情，他一直在说宋朝刚准备结婚的事。

“家里就这么点地方，老大现在还跟老三挤在一个房间，这怎么能行，就等着房子结婚呢。”

徐先行说道：“他们单位不分房子？”

“这不是朝刚的工龄还差两年吗？分房子还轮不到他呢。他都已经二十五了，马上要二十六了，再耽误两年，都二十八了，那怎么行。”

宋朝刚憨厚地笑着，眼睛紧紧地看着徐先行。

不说徐家另外那栋宅子，就是徐先行现在住的院子也挺大，虽说是政府分给他的，但是谁家不是拖家带口地住在里面，只要徐先行松口，他有房子了立马就能结婚了。

可徐先行却没有这方面的意思，“那也只能等了。”

徐茂林看了一眼从厨房冒头的曹希娣，他知道曹希娣的意思，咬了咬牙，又说道：“妈不是还留了栋房子吗，都空了这么多年了，我看，就先给朝刚结婚吧。”

徐茂林喝了口茶水，直接拒绝，“不行，那套房子是徐衍的，他已经结婚了，那是他的婚房。”

宋朝刚陡然急了起来，太阳穴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

徐茂林看了一眼徐衍，坚持道：“徐衍现在都住在部队，一年到头也没怎么回广城，那房子空着还不是空着，先给朝刚救救急。”

杨曼握住徐衍的手，暗暗地掐他的手心，不让他说话。

虽然昨天徐衍跟徐先行明确地表示了那房子他不要，可今天他的家人当着面就这样欺负他，还是他亲爹，杨曼气不过了，那房子她可以不要，但也不可能就这样平白给别人送好处。

徐衍都不用说话，徐先行就堵了回去，“不行，杨曼要带着孩子回来住的。”

他看向杨曼，带着丝笑意，“是不是，杨曼？”

数双眼睛落在了杨曼身上，杨曼笑道：“是呀，我到时候要带着孩子常回来看望爷爷，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那院子这么宽敞...”徐茂林还是不死心。

徐先行摆手打断了他，“花个一两千块买个房子，事情就解决了。朝刚要结婚，我这个做爷爷的也不亏待他，我出一千块钱，剩下的钱你们想法子凑一凑。那院子的归属早年就已经说过，家里谁去参军，院子就给谁，不是今天才说的，你们就不要打那院子的主意了，肯定是要给徐衍的。”

徐先行做事也敞亮，宋朝刚虽然不是徐家的血脉，但毕竟曹希娣和徐茂林结婚这么多年了，他也没将宋朝刚当外人，结婚他出一千块，心意到了。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宋朝刚他们并不满意，一两千块能买个什么院子？可能还没有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大，而徐先行准备给徐衍的那个院子光是正屋就有三间，还有两边的厢房，那是座大宅院！

曹希娣从厨房出来，热得满头是汗，饭菜上了桌，一家人各怀心思地吃起了饭。

徐先行的目光扫向徐茂林，直接了当地说道：“徐衍准备结婚，你这个做父亲的，多少得拿点钱。”

徐衍要开口，徐茂林迫不及待地说道：“要给朝刚买房子，家里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不给朝刚买房子的话，我能拿五百块。”

杨曼看着徐茂林毫不加掩饰的偏心，心疼地看向徐衍，徐茂林的偏心这样理所当然，不知道小时候的徐衍因此受了多少委屈，她悄悄地伸手，从桌子底下将手放在徐衍的大腿上。

他的大腿肌肉结实，隔着裤子都感受到了偾张的力量，让人心里踏实。

徐衍抬头看向她，杨曼的手轻轻地在他的腿上捏了捏，嘴角挤出一个安慰的笑来。

徐衍也放下了筷子，握住了她的小手。

徐先行皱眉，“那你就打算一分钱也不拿？”

徐茂林只是诉苦，“家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了呀，徐衍上班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往家里寄过钱，小媛又还在上学...”

话还没说完，曹希娣打断了他，“那也得拿钱，徐衍结婚是大事，就算我们勒紧裤腰带，日子过得紧巴点，该给的我们要给。”

徐茂林就沉默了，半晌，忍痛说道：“那我们拿三百块钱。”

“不用。”徐衍总算开了口，让徐茂林松了口气，“我们一分钱都不会要你们的，我们在部队上举办婚礼，如果到时候你们有时间，欢迎你们来观礼，没有时间也没关系。”

徐先行不同意，一定要徐茂林他们出钱，“中国从古至今都是这个礼节，做父母的怎么能连彩礼都不准备？不怕街坊邻居议论，你们就一分钱都别出。”

徐衍和杨曼都知道徐先行为什么一定要徐茂林出钱，因为他不愿意看到这对父子的感情就这么淡下去，如果连徐衍结婚徐茂林都不肯出钱，以后他们的感情只会更加的淡薄。

徐茂林想了想，又说道：“那我出这笔钱，酒席得在广城办。”

在广城办酒席，好歹收点礼金回来。

没想到这个提议还是被徐衍一口否决，“我们已经决定在部队上办婚礼，广城这边就不办了，钱我自己准备了，不用你们出。”

曹希娣抹起了眼泪，“徐衍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连结婚都自己做主，不让我们操心，知道的都知道是徐衍有本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亏待他了呢。”

徐茂林心疼了，“哭什么呀，谁不知道你对徐衍是巴心巴肺的好？”

徐衍的眉头拧了起来，那边还在哭，杨曼却突然笑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笑声让饭桌都安静了下来，数双眼睛朝杨曼看过来。

曹希娣更是不知道该继续哭还是停下来好了，只好尴尬地看着杨曼，徐媛怒道：“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杨曼笑容慢慢变冷，“那阿姨哭什么呢？徐衍结婚不是好事吗？她哭什么呢？知道的都知道她是喜极而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嫁到你们徐家当后妈，徐家给她委屈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