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落入死境
“咯嗒咯嗒！”
一辆马车飞快地穿过前往安兴坊的莳花街，车内，长宁长公主李梦月紧紧地抱着他的夫君武宁侯莫正锋，泪如雨下。
多福在一旁不时伸手摸一下面皮涨紫到发黑的武宁侯的脉搏气息，脸色越来越难看，扭头便催，“多寿！再快些！”
“驾！”
多寿狠狠一鞭子抽出！
马蹄骤然加快！车身伴随前行剧烈摇晃起来！
李梦月心如刀绞，抱紧了武宁侯不让他受颠簸之苦，却忽见武宁侯的鼻孔渗出血来，顿时低呼，“锋哥！”
多福肝胆俱颤，拿帕子擦了那血，疾声安慰：“长公主别着急，世子已将那苏娘子安置在府中。只待侯爷回府，定能有法子相救！”
李梦月没说话，她只是将莫正锋抱得更紧了些，感受他越来越凉的身体，如坠冰窟。
“月儿。”
忽而，怀里的武宁侯嘶哑着唤了一声。
“锋哥！”李梦月低头，见他嘴里也冒出了血，当即道：“你别说话了，马上就回府了，就快了！”
莫正锋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抬手，抓住她递过来的手，虚弱地攥了攥，道：“圣人能……放我回来，是，是因为知晓我……已无救，还，还念及了与你我之间……少年情谊，你……你要抓住这点，让他……”
话没说完，嘴里忽然浮起大量的血沫！
“锋哥！”李梦月凄声喊道。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
多寿从外一把推开车门，“殿下，到了！”
多福一把抱起武宁侯就蹿了下去，抬头一看，多寿竟将马车直接赶进了中苑！
而不远处的台阶上，满脸是伤的苏妙青，正用嘴咬着襻膊，一边绑袖子一边大步跑过来。
直接来到他近前，一低头看到武宁侯的情状，立时变了脸。
她迅速按住武宁侯的脉搏，随即眉头皱得更深，又探身去看武宁侯的双眼，见那眼珠子居然已微微涣散，知道形势已十分危急。
她当时说的两个时辰已是极凶险的时间，可武宁侯如今从毒发已过了近四个时辰！
此时的金丝缕爆发的蛊毒，只怕已蔓延至全身了！
她心下沉重，却没多说，只让开身道，“速去房中。”又对旁边的莫难和红姑道，“按我方才说的准备好。”
莫难立时点头，对多福道：“快同我去落秋阁！”
红姑扭头就跑。
苏妙青抬脚刚要跟上莫难，胳膊却被一抓！
她扭头一看，就见容貌精致却满面仓皇无措的长公主双目哀切地朝她看来，“苏，苏娘子，务必要救活侯爷！”
苏妙青从前在后宫曾见过这位雍容华贵的长公主殿下，那时她被后宫一位颇为得宠的贵人为难，路过的长公主殿下还替她说了几句话解了围。
当时只觉得女子这一生，若都如这位殿下这般，婚姻美满富贵不愁，性情敦厚宽容温柔，便当真是人生欢意了。
可不想，这花团锦簇之下，踩着的，却是那悬于高空且受人把柄的吊杆，只随高高在上的那位心念如何，随时皆是堕入深渊万劫不复的下场。
她心头微软，拍了拍长公主的手，察觉她手背异常的寒凉，放轻了声，道：“殿下，小女……只能尽力。”
李梦月虽性子有些软，却并不是愚蠢，闻言眼瞳一缩！身体当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紧紧地抓着苏妙青，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泪水再次滚落而出。
苏妙青又道：“殿下，小女还有一问。”
李梦月立时点头，“你问！”
苏妙青看了眼她身上的血，道：“侯爷便是金丝缕蛊毒爆发，也不会是这般情状。不知殿下是否可告知，今日小宴时，发生了何事？”
李梦月想起那落在莫正锋身上的重棍，便满心痛苦。
哽咽道：“柔妃不知从哪里寻来个道医，说能给侯爷治病。当时那般情状，若是我们不愿，定不可能走出永福殿。侯爷便假意配合，谁知，那道医上来便说侯爷中了邪祟，拿了劳什子的桃木棍，生生将侯爷打得吐了带虫子的血！”
苏妙青眉头一拧。
又听李梦月嘶声道：“我求圣人开恩，可圣人是铁了心地要打死侯爷。幸而寒儿来得及时，两剑杀了那道医，又胡搅蛮缠地，才叫圣人开口放了侯爷回府。在路上的时候，侯爷的口鼻又开始流血……”
苏妙青心下急转，想着武宁侯的先后症状，点了点头，“长公主，蛊毒爆发已过数个时辰，蛊虫只怕已扩散全身，我亦只能尽力而为……”
李梦月只觉这句仿佛已给莫正锋定了生死，脑中惊雷轰鸣，浑身都在发冷。
强撑着颤抖的身体，不住点头，“好，好，苏娘子，只求你务必救一救侯爷！有什么要的，只管开口，侯府会全力配合你。”
“是。”苏妙青应下，抬脚，匆匆离去。
李梦月刚要跟上，忽而身子一软，几乎栽倒在台阶上！幸而被旁边的嬷嬷扶了一把！
“殿下，您的身子怎地这般凉？！”嬷嬷惊呼，“奴婢扶您去休息！”
李梦月却摇摇头，“我无碍，去看看侯爷。”
扶着那嬷嬷的手，跟了过去。
前头。
苏妙青问身旁的多寿，“世子不曾回来？”
多寿摇头，“世子被押入天牢了。”
苏妙青眼眶一瞪，转脸看向多寿。
多寿道：“原本世子安排小的与多喜去求助曾受过侯爷恩惠的兵部和刑部的两位尚书大人来解困，世子自己则去重华宫求太后。可李尚书不在府中，小的没寻到人。多喜倒是寻到了刑部的孙大人，可孙大人年纪已大，行动太过迟缓，待他再去宫中，定然来不及，故而世子便强闯了永福殿。”
苏妙青眉头微皱。
多寿又道，“世子入殿后，先杀了对侯爷棍棒相加的道医，又装疯……又在殿内胡闹一通，圣人大怒，直接下令将世子关进天牢。因着宴席被闹得不成样子，长公主殿下才有机会带侯爷出宫。”
苏妙青却暗自摇了摇头，只怕不是因为宴席被闹，侯爷才能出宫。
以当今圣人多疑的性子，能松口将武宁侯放出宫，一来，只怕已是笃定武宁侯绝无生还可能，二来，是因为送上门做人质的宁世子。
就算武宁侯真的没死成，侯府唯一的世子还在他手里。他自有办法再叫武宁侯府彻底毁灭。
寒意自后背渐渐浮起。
苏妙青一边快步朝前走，一边想，皇家亲情，竟算计如此。
宁世子当时情急之下，只怕能想到的，唯有这个凶险之法。
可之后，他要如何脱身？若圣人真的不准备放过侯府，他此番，岂非要落入死境？
忽然，她眉头一皱，看向多寿：“太后没有出面？”
说完，忽然自己又反应过来——若是太后出面，武宁侯何至于会这个时候才回府？
她的心再次被浸入一片寒水之中。
太后不出面，只有一种可能，她知晓今夜圣人宴请武宁侯玉长公主之事，她不能出面！
为何不能出面？
那便是，她知晓，圣人要借今日小宴做遮掩，行杀武宁侯之意！
从武宁侯过分巧合的被提前激发毒药，到长公主被以小宴名义扣留宫中，再到小宴，重华宫不出面，两位尚书的避而不见或姗姗来迟。
苏妙青只觉步步沉重。
这分明是一场做好了，要毁了武宁侯的局！
而知晓之人，全都作壁上观，不管为自保，亦或者为其他利益谋求。
她再次想起了惨死的阿爹。
“苏娘子！都准备好了！”前头，莫难又迎了上来。
苏妙青收回神，走到灯火通明的落秋阁。
刚要进去。
忽然阁内传来红姑悲极的高呼，“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