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无力回天
苏妙青脚下一顿!
身后,紧跟着赶来的李梦月眼前一黑!
苏妙青疾步走入阁内,就见那武宁侯躺在那四周无栏被垫高的软榻上,七窍流血!
她神色大变,冲过去,拿起针包,深吸一口气后,眼神一凛,迅速往各个命门处插入几根银针!
可武宁侯的七窍还是在不停流血!
面皮已彻底发黑!
苏妙青一摸脉搏——近乎于无!
她的眉心拧成一团!实在不解这蛊毒爆发缘何会成这般境地!
忽然,鼻前传来一股极淡的香味!被那浓郁的血腥味覆盖,几乎辨别不清!
她立时俯身,在武宁侯周身细细地闻了几下。
然后抬头,看向被嬷嬷扶着,面如白纸的长公主,“殿下,侯爷在小宴上,可曾吃过什么?”
李梦月浑身发颤,摇头,“就怕吃食不干净,侯爷丝毫不曾用过宴上颚吃食。”
苏妙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没用过吃食?
她又朝武宁侯的心口处扎了两针,可针扎入后,武宁侯反而微微抽搐起来!
她面色微变,立时抽出银针。武宁侯不再抽搐,可七窍流出的血却不曾停缓。
她死死地拧着眉头,忽而想到什么!
再次看向长公主,疾声问:“殿下,那永福殿中,可点了香?”
李梦月一愣,忽然想到了那偌大的仙鹤香炉,顿时看向苏妙青,“点了,有个香炉里头,一直有香,味道十分浓郁……”
苏妙青心下一沉,又问:“可是带了几分果木香气?似柑橘之味?”
李梦月细细回想后,点头,“不错。”
苏妙青捏着银针的手一紧!
她看着李梦月,又看榻上的形状惨烈的武宁侯,片刻后,抿了下唇,面上露出几分悲凉,将银针放下,然后,朝长公主跪下去。
哑声道,“殿下恕罪。侯爷之毒,已解不了了。”
“什,什么?”李梦月顿时如遭雷击!
周围人全都变了脸色!
红姑更是急得发问:“怎么会?苏娘子!世子可是冒着凶险将你救回来的!你怎么能说救不了侯爷,你……”
“住口!”莫难呵断了她的话,“你在浑说什么!”
红姑顿时捂住嘴哭起来。
苏妙青却没在意,只看向李梦月,艰难道:“侯爷体内之毒,除了金丝缕蛊毒以外,还有一种名软骨散的慢行之毒。此毒,可催毁侯爷筋骨,令侯爷不良于行。”
李梦月眼睛瞪大,满脸惊骇。
莫难则想到侯爷这些时日卧床无力的模样,原以为是旧伤发作,谁知竟又是中毒!他愤怒地攥起拳头!双眼通红地看着苏妙青!
苏妙青静静地仰头看着面若白纸的长公主殿下,低声说道。
“若能将蛊毒解除,那这软骨散也不足为惧,慢慢驱除便是。”
“可侯爷今日先被药刺激,蛊毒提前发作,已令血脉受损,软骨毒顺此沁入。之后又在宫中,闻了一种名为罗琦的香。此香味甘甜如柑橘果木,乃是西洋之人用来遮掩体味之意。数年前传入我朝,却因香味太浓,我朝并不时兴,故而鲜少有人知晓,这罗琦香中,有一位配料,可刺激人血脉活络,另人异常亢奋。”
李梦月想到一直不能动弹的莫正锋在永福殿居然能自己撑着桌面走出来,当时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如今想来,竟是因为那香?!
“而侯爷体内的软骨散之毒,恰是附着在筋脉之中,被此香一刺激,再经受棍棒敲打后背脉络,毒素当即随蛊毒一起完全爆发!已彻底摧毁了侯爷全身的血脉!”
苏妙青说着,声音微颤,“便是蛊毒解开,也无力回天了。”
“不!不可能!”李梦月不住摇头,双眼通红,面色惨然,“锋哥不会死的,不,不会!苏娘子,苏娘子,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她‘咚’地一下,竟朝苏妙青跪了下来!
周围人也全都跟着跪下!
苏妙青立时磕头,却被李梦月抓住!
她的眼神,仿若在看救命稻草一般绝望,又爆发着最后的期冀,“苏娘子,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这一瞬间,苏妙青以为看见了地狱里爬出的鬼魂仰望人间的眼神。
她却不觉可怖,只有满心悲痛不忍。
反扶住长公主的胳膊,轻颤道:“殿下,若强行解开蛊毒,小女或许能做到。只是侯爷会受犹如全身骨断之苦。且,不会撑到明日天亮。”
李梦月眼瞳巨颤,浑身都在发抖,呜咽摇头,“不,不会的,锋哥不会死的……”
她忽而想起了方才莫正锋在车上说的话。
——若非断定他必死无疑,圣人怎么可能会放他离开?
为何?
为何非要杀这么个一心为朝廷,为景朝江山,为黎民百姓,舍了一身的忠臣啊!
为何啊!
他们相识于年少。
她是备受宠爱的长公主,锋哥是出身行伍的将军府最顽劣的嫡幼子,而圣人,只是个宫婢所生受尽冷落排挤欺辱的皇子。
是她和锋哥,见到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人被欺辱到落在了三九天的太液池里。锋哥不顾自身安危地将他救下来后,她在宫中又保护了他好些年。最后,在锋哥的扶持下,他才坐上了如今这九五之尊的宝位。
边疆祸乱,是锋哥替他平定。帝位不稳,是她拿着父皇的遗诏替他正名。
他们一心为的,只想叫他做个开明仁爱的帝君。并不曾图谋他手里的权势半点啊!
他为何,要忌惮至此啊!甚至要杀了几乎将他看作亲弟的锋哥啊!
到底是为何啊!
李梦月猛地扑过去,抱住七窍流血的武宁侯大哭起来!
周围人全都落下泪来。
比起悲痛,他们心中更多的是不甘,是不忿,是恨是怒,更是……走投无路的绝望。
苏妙青站起来,看着悲痛欲绝的长公主,也不知如何安慰。
听着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声,想到从前的解围之恩,以及莫奕寒此番的几次相救。
她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侯爷脉息尚在,小女有一古法,可令侯爷恢复半个时辰的意识,之后……可毫无痛楚地……”
她言而未尽。
在场的人却都听明白了。
苏妙青有法子,可以让侯爷交待完后事,走得安详。
莫难双拳攥到发白,泪水不住滚落。红姑捂着嘴,已哭到瘫软。
李梦月缓缓松开苏妙青。
看向榻上已气若游丝的武宁侯,伸手,抹去他嘴角的血。
含着泪看着他。
半晌,轻声道:“有劳……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