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溘然长逝
落秋阁的房门再一次被轻轻阖上。
这一回，苏妙青站在门外，透过厚重精巧的屋檐，看半空乌云遮月后、阴沉沉的天。
身后，强压悲痛心绪的莫难走过来，恭敬道：“苏娘子，府中安排了吃食热水，我让人送您先去歇息吧？”
苏妙青也知这之后已无自己的事了，她想到袖中的玉佩，看了眼依偎在莫正锋身旁的长公主，点了点头，随着婢子刚要离开。
后头，红姑突然朝她跪下，涕泪横流地低声道：“方才是我无礼，还请苏娘子勿怪。我，我实在不该那般责怪苏娘子，我，我呜呜……”
苏妙青被她突然下跪给惊了下，但见她悲痛难抑，心下亦不忍责怪。
暗自轻叹一声，走过去将她扶起，低声道：“无妨的，关心则乱，我明白。还请……”微微一顿，“节哀。”
“呜呜！”红姑愈发泣不成声。
莫难闭了闭眼，泪水再次从眼角滚落而下。
无声的悲凉自落秋阁这温和的灯光朝外，沉痛又苦重地扩散开。
落秋阁内。
莫正锋坐在书桌前，正提笔对着几步外坐在凳子上的李梦月比划，片刻后，又落笔，将她柔美的轮廓、眉眼，一一细致地描画在纸上。
李梦月一直笑着，眼里的情意几乎要流淌了出来。她似是真心实意地在欢喜着。可唯独一双放在腿上的手，死死地揪着那精美的苏绣丝帕！
“好了，月儿，你来瞧瞧？”莫正锋笑着放下笔，招了招手，又咳了一声。
这咳声如刀，扎得李梦月心下一揪！
她立时走过去，弯腰一看——竟是一幅自己的小像！
笑了起来，“侯爷素来舞刀弄枪的，连写奏折都头疼，偏就我这小像做得甚好。”
莫正锋也笑，很有些得意地将那小像拿起来看了看，又珍而重之地放在一旁的书册里小心地夹好。
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那年被困在黑川谷里二十多天，我以为要死了，每每看到你的小像又实在牵挂不舍，这才熬了下来。月儿，你是我的护身符啊！”
李梦月嘴角一颤，眼泪几乎当场落下，咬了咬唇，才忍住哭音，轻声道：“那这一回，也要熬下来啊！”
莫正锋似乎有些累了，靠在她腰上，沉沉说道：“你一个金枝玉叶，嫁给我这个武夫，不懂风花雪月，只叫你整日跟着担惊受怕，受委屈了。下辈子……我赔给你。”
李梦月双眼通红，口中却是笑道：“侯爷说得什么话？嫁给侯爷，才是我做过最好的选择呢！有侯爷与寒儿，我此生不知有多快活。我才不要下辈子。”
莫正锋笑了笑，伸手虚虚抱住她：“月儿，我有些困了。”
李梦月一颤，刚要说话，尚未缓过来的手忽然掉下！
李梦月眼睛猛地瞪大，却没说话，只盯着桌上那盏柔和的兰草灯罩，片刻后，一颗颗泪珠，夺眶而出。
她颤巍巍地抬手，抱住了已没了声息的莫正锋，良久，哽咽低声道：“锋哥，困了，就好好地睡吧。”
“侯爷！”
外间，莫难与红姑，全都跪趴在地！
西苑客房内。
苏妙青坐在桌边，看面前价值连城的螭龙墨玉佩，眉头轻蹙。
忽而，她似乎察觉到什么。
拉开门，朝外看去。
夜色已退，天边泛起青蓝的微光。
黎明已至，屋外花木树影憧憧，整个武宁侯府却依旧一片沉寂。
她静静地凝神听了一会儿，透过那一层层的静谧，终是听到了……悲极的哭声。
抓着门框的手紧了紧。
片刻后，抬脚，想要就此离开。
忽而又顿住。
她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玉佩。
想到武宁侯说的那句‘寒儿，就托付给你了’。想到莫奕寒对她的屡屡相救。想到长公主的礼遇信重。
她眉头紧皱。
到底还是进屋，将那玉佩拿起，再次出门，刚要转身，忽见前头急匆匆跑来一个小丫鬟。
她忙迎上前问道：“姑娘，可否代为通传一声，我有事求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身边就算有眼线，但只要将这玉佩暗地里交给长公主，为着宁世子和武宁侯府上下，长公主想必也会小心行事，之后如何操作，以长公主的权势，总比她这罪臣之后贸然转交要更为稳妥。
谁知，那小丫鬟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就往东苑跑。
“长公主殿下晕倒了，还请苏娘子快去瞧瞧！”
苏妙青一惊！
待到东苑种满奇花异草奢贵堂皇的主屋见到尚在昏迷的长公主时，苏妙青又是心下一沉。
立时上前搭脉，片刻后，微微抬眸，看满脸病容的长公主，问旁边一个年纪偏大的嬷嬷：“请问，长公主殿下可是生产时大出血过？”
张姑姑方才在落秋阁也亲眼见了这位苏娘子的精妙医术，见她一切脉便立时知晓了长公主年轻时的弱症，立时点头，“不错，殿下生产世子之时，曾大出血，险些性命不保。虽后来救了回来，可就此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
苏妙青又换了一只手按住脉搏，继而道：“脉象革兼弦，乃精血伤时。娘娘还受不得一点寒凉，若不小心沾染，必定浑身发冷，势必要大病一场。又有肝郁之症，娘娘时常忧思于怀，不得疏解，故而胸口处也时常隐痛难忍。”
张姑姑看苏妙青的眼神都变了，点头如捣蒜，“正是如此！苏娘子，殿下这一回可是因着侯爷……太过悲痛，才致晕倒？”
不料，苏妙青却摇了摇头，“娘娘昨夜便手脚冰冷，我当时只当娘娘乃是体寒。如今观其脉象，只怕是昨夜在宫中食用了极寒之物。极寒引发娘娘体内虚寒之症，再加情绪大起大伏，娘娘本就体弱，这才会晕厥。”
“！”
张姑姑顿时脸色大变，震惊心疼中又浮起一层怒意，“他们不放过侯爷，竟连殿下也要算计么！好狠的心！”
再度朝苏妙青看去，“还请苏娘子救一救殿下。”
苏妙青也知自己被拉过来便无可能就此离去，想了想，起身，让张嬷嬷等人将长公主翻过来，教给她们一个推拿之法。
“长公主殿下平时当有温补的药方，再配合此种推拿之法，可令全身发热，快速祛除体内寒意。只是长公主的病，到底还是心思郁结太重导致……”
她正揉捏着长公主的虎口处。
原本昏迷的长公主殿下，忽而幽幽地醒过来，睁眼看到苏妙青满是伤痕的脸，顿了顿，忽而悲从中来，一把抓住苏妙青的手，泪水再次滚落！
张姑姑立马上前安慰，“殿下，当心身子……”
长公主却摇了摇头，问：“侯爷……安置在何处了？”
张姑姑眼睛一红，轻声道：“在金戈堂。尚未朝宫中递消息，您看……”
“别递。”
不料长公主却摇了摇头，不顾劝阻地坐起来，“侯爷已去世之事，不得对外宣扬。张姑姑，去找莫难，告诉他，给重华宫递消息，就说侯爷病重垂危，求太后帮忙说情，让寒儿回来，见他爹……最后一面。”
最后一句，已是哽咽。
苏妙青默默垂眸站在一旁，暗道——侯爷仙逝，长公主却还要强压悲痛瞒下消息，以此来救被困天牢的宁世子，想必也猜到圣人这回不会轻易放过武宁侯府。
只是，长公主的谋算只怕是要落空了。
重华宫那位太后，昨夜不曾出面，这一次，想必也不会对宁世子出手救援。
皇家亲情，在权力面前，毫无价值。
念及此，苏妙青忽而微微蹙眉。
圣人威压，重华宫冷眼，四下求助无门，宁世子要如何脱困？
她再次摸了下藏在袖袋中的玉佩，看了眼张姑姑和四周的婢子仆妇。
张了张口，“殿……”
“哐。”
房门处，忽然再次跌进一个人来！
“殿下！”
“不好了！监察司闯进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