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于心不安
而西市的胡商药铺中。
“大皇子恕罪！”
一人瑟瑟跪在地上，形容狼狈，身上穿着的，赫然正是天牢的狱卒服饰！
张大力站在后院的一间放满药材的厢房内，转身，便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那狱卒往后一倒，打翻了一筛子的药材，立时又爬起来跪好，“昨夜刺杀，并非只有咱们的人！奴细细观察，只怕还有另外两拨，都是冲着那莫家世子而去。”
张大力一甩袖子，坐下来，冷声道：“要他命的人这么多，他居然还能死里逃生？”
那狱卒连忙道：“宁世子有些功夫在身上，咱们的人一时失手，又加之后场面实在混乱，这刺杀便耽搁了。又有那沈默煜做挡箭牌，咱们好容易塞进天牢的五个刺客，倒有三个叫他杀了。”
张大力眸现凶色，片刻后，摆了摆手。
那狱卒心下一松，忙以手贴胸，躬身退下。
先前在怀远坊宅子里出现的老仆从后头走出来，看了眼离去的狱卒。
就听张大力道：“办事不利，处理了吧。”
“是。”老奴名叫搭鲁，面无表情地应了，又道：“宫里的消息，宁世子和沈默煜眼下都是垂危之际，您看是不是再让宫中的暗桩，趁机下手？”
张大力摇头，“昨夜天牢一闹，皇帝只怕起了疑心了。这时候出手，势必会被抓住手脚。”想了下，又道：“以防被反追踪，昨夜行刺前后安排的那几个，都不必留了。”
那语气随意的，杀人仿佛切菜般轻松。
搭鲁再次应下。
张大力起身，走到门口，懒懒地拧了拧脖子，问：“苏大娘子今日如何？”
搭鲁道：“悉云方才送了信来，说叫她去买香火纸钱。”
张大力一听就知晓苏妙青是要干什么了，阴戾狼眸中现出几分笑意，摇摇头。
“这般心肠肚腹，若是以后知晓实情，还不知怎么恨我。罢了，将孙明的行踪告诉她，断了她最后的念想吧。”
孙明，便是刑部尚书。
“是。”
“叮铃。”
一墙之隔外，有商队的驼铃晃动而过。
面容黢黑带伤的苏妙青垂头急匆匆越过那高大的骆驼，一直到离了西市后，心口还有些跳。
花朝这个人，喜怒不定，心思总是说变就变。可唯有一条，应了你的事儿，绝无反口。
‘浮生梦’是他在西市彻底立足的根本，这也是苏妙青今日敢来找他的依仗。
她倒不怕花朝杀她，只是没料到他会逼着自己签下卖身契。
这卖身契又签得怪异。
她虽卖身于他，却又非奴非婢。而他，要为她搜寻情报，其中费力凶险不可估量。
怎么看，似乎都是她得了便宜？
想到花朝那难以琢磨的心思，苏妙青心下一时也拿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索性作罢。
避着人，穿过东市的小街，来到了安兴坊的槐花胡同前。
远远地，就瞧见武宁侯府大门紧闭，门前还有监察司的衙差看守。
她皱了皱眉，想了想，绕过拐角，走到先前张姑姑送她出门的那条小巷子外，不料也有监察司的衙差巡守。
——这是将整个武宁侯府彻底看管了起来？
苏妙青心下只觉不好。
这般阵仗，莫非定要等宁世子死了才能放武宁侯府平安么？
她转过身，将领口的围巾往脸上又拉了拉，转身欲走，不想，前头忽然见一人匆匆走来。
与她擦肩而过时，并未认出她是谁。
她却低低唤了声，“多寿。”
多寿愣了下，扭过头，只见一个瘦弱的包头黑皮小妇人遮着半边脸低头站在墙根边。
还当自己听岔了，扭头又要走。
那小妇人又唤了声，“多寿。”
多寿脚下一顿，骤然生了警惕，朝那小妇人冷眼望去。
不提防她抬起眼，朝他望来，扒开脸上的围巾，轻声道：“是我。”
这张面容实在没有几分眼熟，可那脸上的伤，多寿却记得分明！
顿时一惊！
左右看了下，迅速靠了过去，一把拉住苏妙青的胳膊，左转右转，进了一间距离武宁侯府不远的茶水铺子。
那烧水的阿婆只看了他们一眼，便一脸寻常地搬了个装茶叶的筛子放在膝盖上，坐在了门口挑拣。
“苏大娘子？”多寿也很有些惊讶，“您怎么还在此处？”
苏妙青没有回答，只问：“我听说天牢失火，世子被烧得很重？”
多寿眼神一闪——天牢失火一事，被刑部瞒得严严实实。连朝臣都不知晓几个，苏妙青居然知道。
他心下生了疑虑，便多了几分防备，并未细说。
苏妙青也不在意，只紧要叮嘱，“烧伤不同寻常，伤口会流脓，定要护理干净，不然容易溃烂，严重时会危及性命。”
多寿没想到她冒险前来，竟是为了叮嘱这一句，嘴唇动了动。
又听她道：“还有，世子怕是会发烧，若是烧得狠了，也不必小心用药，白虎汤直接灌下去，定要将烧退了为先，世子底子好，这个药性他扛得住。另外……”
见她碎碎念叨。
多寿忽而有些动容——世子遇险后，他去求了多少世交，除了太妃娘娘与二殿下，竟无一人出面说情！
而这个仅仅是被世子救出来，想要让她帮忙救助侯爷的苏大娘子，却在自身凶险时，还这般牵挂而来。
他张了张口，道：“苏娘子，不必担心。”
苏妙青话音一顿，抬头看他。
多寿素来肃穆的脸上多了几分温和，轻声道：“世子是想以此脱困。”
苏妙青脑中转了两圈才明白过来。
眼下顿时浮现惊喜，“世子无事？”
多寿却又摇了头，“世子伤重是真。若非此，世子只怕不能从牢中脱险。”
苏妙青心下微颤，想到花朝所说昨夜天牢之险。再想到自己之前被困含雪宫时的般般险境。
感同身受地浑身发寒。
——若非已是四面楚歌，何必要这般自伤以脱困。
她想了想，又问：“世子眼下如何？”
多寿方才从宫中回来，正要入府去给昨日大雨中抱着灵牌昏倒在长安门前的长公主禀报，这才遇着了苏妙青。
他脸色微沉，道：“烟尘吸入太多，不过醒了半刻钟又昏了过去。圣人……令太医全力救治。”
苏妙青见他面色迟疑，“怎么？可是有何不妥？”
多寿看了眼苏妙青，知晓她对侯府处境心知肚明，也不瞒她，道：“世子在宫中，总是凶险。”
苏妙青立时明白了他的忧虑，点了点头。
自语般低低道：“不错，就怕圣人这时候做什么手脚。世子可能回府么？”
多寿再次摇头，“圣人的意思，是要在宫中救治。我正要回去禀报长公主殿下，请殿下拿个章程。尽快将世子接回来。”
苏妙青心下暗道，只怕成不了。
圣人铁了心地要弄垮武宁侯府，便不会允准宁世子有一丝生还可能。
长公主想将人接出来，除非……人已死，或者必死。
她忽而心头一亮，抬头看向多寿，“我有一法，或可一用。”
多寿立时问道：“大娘子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