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进厂打寒假工

考完试后，414的烂仔们收拾行李一起出发去赶公交。那天下了雪，但很小很小，甚至可以说是毛毛雨的程度，每当飘起这样的雪时，最冷的天气就到来了。寒风刺骨，细雪漫天，平终于在贵阳看到了第一场雪。

平跑得很快，耳朵冻得通红，平反手将薄棉衣的帽子扯到头上，又对着手哈气，等室友们都赶上来后，又坐上行李箱，双脚作滑滑板姿势往前移动。

那天真的很冷，但平很开心，马上就能赚到很多钱了，马上就能买到电脑了，马上就不用再担心生活费了，马上就能再见到秋班了……

确实，除了钱多，平动心的原因还有一点。东莞也属于广东，那一定离湛江很近吧，这样就能去看秋了。

颖对接的那位大哥安排了免费长途大巴到新区接平和室友们，所以四人只每人花了2元坐公交赶去新区，这对他们来说，简直赚到了。

坐了一天一夜的大巴，平和室友终于抵达东莞界内，但司机让几人在一个高速服务区下车后便将车开走了，说是那位大哥交代的。

颖又马上给大哥打了电话，对方态度好得离奇，而且还立即安排了车来高速服务区将四人直接接到了要进的厂，四人也才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哥。

没等四人缓口气，大哥和同行的男人便火速带领几人参加入职考试，试卷简单得要命，连3+5\\u003d？这种题都能出出来。

大哥悄悄提醒几人别答满分，因为他和厂里说四人是小学文化程度。为了顺利入职，摸不清头脑的四人还是照做了。

成功通过考核后，大哥又带着四人申领了静电服，说是这个厂主要是测试手机芯片的，必须要穿静电服才能进入车间，而且出来时必须脱了。

“那一会儿进一会儿出，换来换去的岂不是很不方便？”平不解的问。

“对！所以里面规定，只有饭点的半小时才允许出车厢，其他时间都得干活，不过每隔3小时可以休息10分钟。”大哥继续补充。

随后，大哥和同伴马不停蹄地带着四人去体检，结束后才把平和室友送到宿舍。

这栋宿舍楼破破烂烂，看起来脏兮兮的，但好在每层楼都有公共浴室，楼里住的都是这个厂的编外人员，厂里的正式员工都住在厂里，而像平这样趁寒假来打工的有很多，且都住在这栋编外楼。

每间宿舍都很大，且不少于10人入住。平和室友挑了间人看起来比较友好的宿舍，可仅剩的两张床铺上床堆满了行李，下床啥也没有，仅剩光秃秃的床板，四人决定下楼购买棉被和生活物资。

颖有过到进厂的经历，也提醒过，所以和花提前带了被子，但平和娇因被子太大无法携带，且带的衣服又多没办法再塞进一床被子，所以果断放弃了。

为了省钱，四人买了四把牙刷、一支牙膏、两床棉被、两块毛巾、一把衣架，都选了最便宜的。牙刷用各自的，牙膏一起用；两床棉被都用来垫床，颖和花带的用来盖，两人同睡一张床；两块毛巾一块用来洗脸一块用来擦头发。

在省钱这一点上，四人从未有过异议，毕竟这个地方只是个临时居所，东西买来又带不走，够用就行。

在编外楼住的第一晚，娇和颖被安排到夜班组，宿舍里两个女生也是夜班，所以约着八点就去上班了，另外三个一个在蹲厕所，两个去洗澡了。平躺在床上玩手机，很晚都没能睡着，起身看了眼隔壁的花，见她也还没睡便走过去找她聊天。

“分人那个女生好过分，大哥不是说可以把我们四个都安排在白班或者夜班的吗？为什么非要把我们分开，这样我们永远见不到面。”平对厂里的分配非常不满。

“对呀，就是看我们是小姑娘好欺负，哼！”花抱着手抱怨道。

平还想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起。

“平，你怎么还没回来？”

躲在阳台的平听到许久没听见的声音，后背一阵发凉。时隔两年，再次听到这个声音还是会害怕，但电话那头卑微的声音却让平有点心疼。

“我来进厂打寒假工了，今年不回来过年了。”平说出这句话时，竟带了些得意，好似在宣告自己已经长大了能赚钱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担心要钱被拒。

“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只想见见你，今年回来过年好吗？”这个极好面子的男人竟然说出了对不起这个词语，还用这种恳求的语气和平说话。平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心疼，终于，平心软了，他原谅了这个一次次让她失望的人，她愿意再给他一次重新做父亲的机会。

“没有什么对不起，都过去了，没人怪你！不需要说对不起，爸爸！”平捂住嘴低头哽咽。

“爸爸对不起你们，你回来吧，好吗？”爸爸再次恳求。

“我没办法回来了，今天办了入职，我有很多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不得不来。别担心我，这里有吃有住，进厂后不能随时看手机，过年那天，我会打电话回来。”解释清楚后，平挂断了电话，回到床上用被子捂住了头假装睡觉，假装着假装着就真的睡着了。

进厂后，平和秋的聊天时间就变得固定起来。

平每天八点下班，秋八点半准时打来电话，两人聊到九点半，平就要去洗漱了，因为再晚一点人会很挤。因此，秋也回归了准时熄灯就寝的日子。

但很快，平白夜换班了。晚八早八，白天要睡觉，晚上要上班，车间又不让拿手机出来，所以一直没办法和秋通电话。只有凌晨十二点饭点时，才能抓紧吃饭的半小时赶紧给秋回微信，但几乎收不到秋及时的回复。

临近春节，秋手头工作特别多，布置新春氛围、筹备晚会节目、打扫营区卫生等等，都要他一一带头去做，再加上单位例行节前大检查，手机又被再次收上去，每次申领手机时都是平还没下班的时候，于是只能发去微信。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将近半个月后，本就多愁善感的平爆发了。

“你很忙吗？！”平特意给问句加了感叹号，好让秋知道自己生气了。但直到睡着了也没有收到回信。

睡醒来才发现秋打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再拨过去已经无人接听了。循环反复好几次，平已经失去了耐心。并未是平矫情，当一个忠实听众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生活时，那种崩溃并不会一蹴而就，而是慢慢集赞，最后一触便灰飞烟灭。

那一年，薛之谦出了新歌《刚刚好》。

“我们的爱情到这刚刚好，剩不多也不少，还能忘掉……”平几乎每天都会戴着耳机，边听这首歌边回忆和秋的点点滴滴，等睡醒时枕头却湿了。

原本就是异地，现在连打电话聊天都这么艰难了，这段感情又怎么坚持下去呢？平与秋的距离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到这里刚刚好，不够拥抱就挽回不了。

……

夜班实在太难熬了，平经常打瞌睡，有几次没坐稳差点摔到地上，把旁边大姐逗得直笑。

夜班不仅吃不香，还很冷。吃不香是因为身体一下子适应不了夜间进食。但天气冷，真的理解不了。不是说广东的冬天穿衬衫都能过吗，为啥每次饭点吃饭时都能被冷到发颤。还好平带了厚衣服，但三个室友没带，所以平的衣服还要轮流给上夜班的室友穿。

有一天夜班时，平不巧来了例假，但平并不想请假休息，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赚钱重要。因为腹部疼痛难忍，平的动作要比以往慢很多，这让和平有过争执的组长感到不满。

并非组长挑事，只是因为车间每个组每天都有任务量，如果完不成就扣分，还要扣组长的工资。平几人本来就是刚接触这个活，速度慢点情有可原，但流水线规定必须坐班，平因为屁股实在太痛忍不住站起来过几次，就让组长看见了。而平又是个据理力争的人，觉得这要求太不人性化了，就与组长理论过两次，也让组长有些不高兴。

眼看平的动作越来越慢，组长走过来大声数落着平，旁边一位大姐看不下去，就帮平说了实情，没想到组长还挺近人情，找了软凳子给平，让她坐在监控看不到的地方，自己则帮着平赶紧将桌上零件用贴胶粘起来。

那一晚，平很是感激，从此以后便不再顶组长的嘴，有次眼见休息时间结束。铃声响起，组长还没醒过来，主任却先来了时，平赶紧上前叫起组长，为他避免了一次惩罚。

编外楼不远处就是一家不知是干啥的工厂，平每天下了夜班回来准备睡觉时，这家工厂就已经在运作了，咚咚声就好像从未听过一样。或许，这里的厂都是永不停止运作的流水线，工人白夜轮岗，而机器却从未得到休息。

因为这咚咚声实在太大，所以平用了一个多星期才逐渐适应在噪音里睡觉。但那一整个星期，平的梦里都是有关于咚咚声的各种梦。

那段时间里，平几乎每天下午五点就自然醒了，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于是便戴上耳机将自己关在阳台，一边听歌，一边做体形拉伸。

这里的工作就像机器人一般，不让说话、不让随意行动，手不停将芯片拿起、放下，脑袋放空瞬间，平默默下定决心，自己一定不能过这样的人生。由于每天重复着枯草的动作，平的右肩从开始的酸痛演变成了肩周痛，洗澡时要用热水冲很久才得以缓解。

这里的饭菜也不合口味，娇几乎每天只拿点水果垫肚，花只能吃下平时饭量的一半，只有平凡和颖，两人几乎没觉得饭菜不好吃，还时常因为加餐而开心得忘乎。但这里的饮食，真的很清淡，这对喜欢吃辣的几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所以四人中上白班的两人就负责在和同宿舍的女孩出去逛夜市时采购辣条等零食小吃。

春节前一天，厂里给每人发了一张50元超市购物券，四人加一起就有200元，当时已换到白班组的平和花就与同车间的姐姐去了那家指定购物的超市。看见这么多好吃的蛋糕饼干，平实在看花了眼，只顾着往推车里放，却忘了多拿些颖最喜欢的辣条。等结账时，竟然还超出了一部分，平便先掏钱垫着。

除夕当天，厂里放了假，还安排了集体年夜饭。平四人与刚认识不久的学生们组团去饱餐一顿后，便各自回了宿舍，想利用这难得的一天休息时间去夜市逛逛。那一晚，娇给自己买了新大衣、颖给爸妈买了新衣服、花给自己买了背带裤，平却一下点了两份鸡排。也是那段时间，平才知道鸡排有这么好吃。

逛完街回来，四人第一次在宿舍聚齐。平和娇一人一头躺在床上，平边刷着朋友圈，边往嘴里赛零食，花正在试刚买的新裙子，颖在一旁帮花研究着搭配什么鞋。

平正准备打开另外一袋薯片时，手机响了起来。

“你今天吃了什么？我的乖女儿？”听到爸爸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平竟有些起鸡皮疙瘩，感觉像做戏，又感觉是爸爸想显得与平亲切些而故意学的新话术。

“厂里安排了年夜饭，现在在吃零食，我好得很，你们不用担心！”平和家里所有人轮流通了话后，便借口上手机要关机了挂了电话。

这个时候，别人已经阖家团圆了，而自己独自一人在他乡，心里难免会有些难过。但奇怪的是，三个室友竟然没接到家里的电话，今天除夕夜，难道他们都不和家里打电话的吗？花和颖是少数民族不过年还能理解，娇怎么也一直没听到和家里通话呢……

吃了好一会儿，平突然胃痛起来，原来四人约着一起到厂里食堂跨年吃饺子的，平先把自己吃躺下了。

等平睡下后，三个时候便出发去食堂了。

平的手机再次响起，原本以为是爸爸又打过来了，没想到竟是秋。

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打上电话了，平假意等了些时间才慢慢接起电话。

“平儿，对不起，这段时间太忙，没能和你联系上，今天除夕，你吃什么好吃的没？”秋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你不是喜欢搞冷暴力吗？还给我打电话干嘛！”平无视秋的询问，直接将自己生气的点说了出来。

“我没有，我怎么会！平儿，你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我不像你一样自由，我说的话做的事通通都要人点头才能去干，手机一直被收在管理室，每次领到时给你打电话时你都没接，发微信你也一直没回，我以为你厌弃我，一直没敢打扰你，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哄你，我战友和我说女孩子就喜欢耍脾气，只要放着不管，出不了几天，一定会先低头。但我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对待你，你不是其他女孩子，我不能这么对你，所以我今天股起勇气给你打电话，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秋的语气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平心里突然一阵心疼，这个大男孩确实没做错什么，他已经在有限的条件里尽最大力争取和平联系，同处困境的平又怎么能怪他呢！

但恋爱期的女孩子总是有些不讲理，平抓到不喜欢的字眼就开始找茬。

“谈恋爱！我和你谈什么恋爱，你和我告白过吗？你说过喜欢我吗？我答应过你吗？”平越想越气。

“平儿，那你能接受我的告白吗？”

秋猝不及防的问题让平内心一阵悸动。

“我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

“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我，意思是之前不喜欢我咯，见到了才喜欢的，那不是见色起意，觉得我还看得过去，所以才说了喜欢？”平默默在心里反问自己，脑海中浮现出两人在火车站见面的画面。

“我第一次见你，是以前武装部的一个战友，也就是你的军训教官，发在qq空间的一张大合影。我几乎很少点开放大图片看，但那天，班里几个小伙子抢过我手机抢着要看美女，我也就任由他们拿去看了。等还我手机时，屏幕正好放大了图片中间那个位置，我一眼便看到了你……”秋继续描述。

“什么！？他说的第一次见我竟然不是休假来贵阳那次，看来我误会他了。”平思想又开起了小差。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迫不及待想和你告白，想和你在一起，想娶你，但我担心我的行为会让你觉得我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我默默关注了你一年，直到你开始主动找我聊天，再到你慢慢信任我，同意我来看你……”

平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帧帧回忆，每次聊天时，秋总能清楚的接上平抛出的话题，因为平总喜欢将心情写成说说，分享在qq空间。原来，自己也成为了别人的暗恋对象。

“平儿，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秋真挚且期待的询问着平。

“看你表现吧！”电话这头的平嘴早都咧到耳根去了。

“好嘞！请平儿领导指示，我保证完成任务！”

“哈哈哈哈……”秋突如其来的搞笑让平实在没忍住破了功。

“我今天吃太多零食，胃好痛，我不能再和你聊天了，班长。”平这才想起自己还难受的事。

“胃痛？平儿你听我指挥一下哈，现在你侧身躺呈蜷缩状，用指腹往一个方向轻轻揉疼痛的位置……”

经常照顾班里病号的秋是有些经验在身上的。平不得不感叹秋真是万能，胃痛一下减缓了好多。

……

室友们回来时，平已经睡着了，娇帮着平取下了耳机，又把被子往平那边拉了拉。烂仔414的跨年夜就这么结束了。

年后没几天，娇因为要去家在东莞的男朋友家见家长而提前结束了这次进场之旅，颖与同在东莞打寒假工的好姐妹约着一起回家，在娇走的第四天也走了，只有平和花坚持到了开学前一周。

因为颖要将两床被子都带回去，自己带的行李箱太小没法装，想到自己要去见秋，行李箱还是小些才好，所以平将自己的大行李箱换给了颖。

花和同宿舍一个女生约了去深圳看海，平则计划去湛江看看秋。

收行李那天，平突然想断舍离，回学校后给自己置办一身行头打扮打扮，所以丢了从学校带来的一双鞋子和一件衣服，但又突然后悔，去垃圾箱捡了回来。

看到一个同宿舍女孩子连五块钱一把的衣架都要塞进包里带回去，平突然觉得自己丢了还能穿的鞋未免有些铺张浪费。不过来放着团圆年不过，来这里经常打工的，家里多少都有些困难，难道把牙刷牙膏香皂盒衣架都带走就要被嘲笑吗？

也虽然赚了八千多块，但交了书学住宿费用后，也剩不了多少了，今后的生活费又会再次成为问题。平想到这些，又将刚刚捡回来的鞋子默默收进了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