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身上脏
帐篷搭好了,干粮饮水搬下来了,个人物品收藏好了,所有需要的东西都齐备了——这些东西都是必须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深山老林当中呆多久。
学馆是开放式教学,永远不会有人来主动的过问和寻找他们。
甚至,就算是有人意外死去了,永远无法回去了,除非是豪门贵胄子弟,达官望族家徒,才会有人寻找过问,必求结果。而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则基本上只能是自认倒霉而已——入学合同上早已经写好了:在馆期间,生死在天,无人寻觅,无人担责。
这就是童第学馆的“霸王”条款。
所以,能找回尸首去就算不错了。
在天恩帝国,死一个平民,就和死了一个臭虫、一只老鼠一样。
毕竟,阴谋常在,歹人常有,而想削尖脑袋进入到“象牙塔”里面的人又太多太多。
因此而被算计丢掉性命,实在是寻常可见。而绝不会有人去为你而深查冤屈,报鸣不平,甚至是为你昭雪。
所以你所能作的,只能是提高警惕、保护自己而已。
马车调头走了。
四男四女,四架帐篷,两人一屋,龙芝婵和紫雨住到了一起。
尽管紫雨是班花,但是在龙芝婵面前从没有表露出盛气凌人的样子,所以两个人自从熟识以后,事实上还算合得来。
收拾好了各自的东西,两个人便各自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略作小憩。
“你的武功真是不错,”少顷,龙芝婵率先开了口,“年纪轻轻武功爆表,入学考试竟然一路打败了十几名男孩子,荣膺榜眼,但不知——你是如何修习的呀?”
龙芝婵这样问,事实上既是找话题,也确实是好奇所在——毕竟紫雨在招录考试中的表现太过于靓眼,以至于引起了四皇子季珊的注意(这倒让龙芝婵感觉到心里一股莫名的酸酸味)。
“家中家境还算殷实,父母自幼给我聘请名师,包括帝京仟琅观的名道虚霖子,都曾经是我的师父。我自幼又游走于帝国,结识了很多武林高手,不断切磋学习,遍尝艰辛,才终于修下了这一身功夫——个中的辛苦,只有自己才知道。”
虚霖子?!龙芝婵听说过这个人,帝京的第一名道,不仅武功高强,而且相术高深莫测,卦术神鬼难辨,据说能够明算天地暗算阴阳,熟知过去未来手握吉凶祸福,连当今圣上和裕皇爷都是他的忠实拥趸,入皇宫为皇家测算卜卦是常有的事情。
“哦——”龙芝婵点点头,道,“怪不得呢!你真让我羡慕,有那么好的背景,那么好的身世。”
“听说,你的武功也不错啊!”紫雨道,“你一直身在红尘风流之所,脂粉浊流之地,但不知——这一身武功是如何练就的?”
“我自幼流落北部蛮夷番邦大沅兴国,那里的人每一个都是骑术高强,武功出众,人人自幼能骑善射,民风彪悍个个崇武,与他们久在一起,又结识一些草原高手,我才跟随他们练成了这武功。”
“哦哦!以你的武功,你的才学,可以直接报考最高的雅德学苑,为什么还要进入初级班的童第学馆呢?”紫雨道,“雅德学苑每个季度都有招考报名,从童第学馆毕业并不是报考雅德学苑的必备条件——你随时可以去试试嘛。”
“我事实上离开人间烟火太久远了”龙芝婵苦笑了一下,说道,“以前连身体都是不自由的,唉!所以,还是需要从最基本的开始吧,好好的补充自己一下。因而感觉,童第学馆,还是更适合自己。”
“哦哦!”
“啊——啊——救命啊!”
一阵长长的高八度的女孩子的尖叫声突然传来,两个人立刻冲到了帐篷外——
不远处,一个女孩子正在高声尖叫,发狂一般乱抓乱挠,又蹦又跳,疯狂躲藏——
一小朵云雾牢牢地“笼罩”住了她,围着她的上半身飞滚不停,形成了一颗嗡嗡叫的翻滚的“云球”,把她牢牢包裹住——
“蜜蜂!”紫雨道,“赶快找烟火!”
不远处,假小子柳丝云事实上已经燃起了一片篝火,可是面对蜜蜂群,她早已经躲了起来。
龙芝婵几步冲过去,拿起一大块冒着浓烟火苗的干木劈柴,向着那“云雾”猛冲了过去——
“嗡嗡嗡——”
浓烟火苗的效果果然良好,甫一接触到它们,那“云球”便立刻朝着天上飞滚而去,很快就一只蜜蜂也没有了。
简汶已经躺在了地上,上半身的肌肤火一样的高大红肿——这蜜蜂十足厉害,好在时间不算长,不然,她肯定有性命之忧。
但是毒性也不小,需要立刻加以救治。
龙芝婵俯下身去,伸出两只手来:“我来帮你按压排毒——”
“不用不用——”简汶立刻舞动双手拼命拦挡,“不用‘勺子’帮忙,你,你身上脏!”
尽管龙芝婵早已经在妓院中练得处乱不惊,打架骂人发狠撒皴放赖皮几乎次次不落下风,各种各样的脏话都已经烂熟于心,骂起架来随口“泼洒”而出,以至于兰欣院的伍氏老鸨子都被她骂得口吐白沫,但是这样的话,她还真是头一次听到——
下三滥的妓女出身,得到这样的下场莫非真是活该?!
“你身上脏!你身上脏!!你——身——上——脏!!!——”
晴空霹雳,铿锵回荡。
蓝天在旋转,四野在翻覆!
“你妈妈的,骚马子——”
不过龙芝婵只是在内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并没有泼口而出——
毕竟她现在是童第学馆的高材生,早已经不是妓女了。而况且人人都知道她是四皇子季珊的人,代表着迪王的脸面,恣意放纵,已经是绝对不可以了。
悻悻地收回手,踩灭了地上的劈柴,龙芝婵毫无表情的转身往回走——尽管心中万顷怒涛,脸上却依旧是风和日丽。
“嗡嗡——”
不料那蜜蜂竟然知道报复,转瞬之间化作更大的一团,乘着劈柴熄灭的当儿,一下把龙芝婵死死缠绕在了中间。
“啊——”
龙芝婵一声惨叫,瞬间感觉自己的胳膊脸蛋儿针扎一样,剧痛登时席卷了全身。
“趴下!”
“嗖——”
一声大吼,一个影子,箭一样跃了过来。
龙芝婵本能的一下匍匐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了头。
“呼呼呼——”
头上一阵冷风翻滚,龙芝婵感觉到有东西雨点一般的簌簌的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疼痛的感觉很快变轻了,她不禁偷偷扭头偷眼看去——
死蜜蜂,一个个的飘下来,她的身上很快落了密密的一层。
头上,一把金丝九浪刀挥舞如同纺车,在“刀花”的朵朵盛开中,蜜蜂被个个削碎,一片片的落下。
刀锋吹起的冷风吹动了龙芝婵的长发,让她感觉凉风习习,倒是很舒服。
“啪——”长刀入鞘的声音。
“起来吧!”
一个声音说道。
“这是酒花排毒散,立刻服下去!”
一个白瓷药瓶递到了她的面前。
龙芝婵抬眼看去,只能看到长发遮挡的半个脸——一只露在外面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
——素天嵖,可能他天生就是一个木头人,无论何时何地,他所拥有的,永远只是这一个表情。
——这就是当世大侠固有的样子?是故作深沉还是天生如此啊?不管怎样,虽然他救了自己,但是这幅表情,龙芝婵还是打心眼儿里不太喜欢。
“谢谢!”龙芝婵看了他一眼,爬起来,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瓶。
“爱管闲事!嘻嘻!”
尽管心中满是感激之情,却还是要不由自主的“暗骂”一句——大概,这就是女孩子的心思吧?!
不远处,三个男孩子,两个正在帮简汶涂抹药水,一脸的殷勤;一个白衣男孩子在帮她服解毒药丸,忙得不亦乐乎——
楚萩逸!
武功高强却总是一副傲岸的样子,典型的小白脸配“高冷范儿”,寡言少语之中,“阶级斗争”时刻挂在脸上,一双虎眼似乎早已经洞悉一切,不苟言笑之中,一把长剑从不离手,锋锐中埋着层层杀气,让人难以靠近——
这一点,倒和素天嵖颇为相似。
所不同的是,素天嵖总是围着龙芝婵转,几乎是不离开她左右;而楚萩逸则几乎从不到龙芝婵的身边来。
这一刻,他正在给简汶服下解毒药丸,依旧是一脸的严肃。
而那两个给简汶涂抹药水的青年男子,龙芝婵并不是十分熟悉,只知道一个叫段剀,一个叫赫瑄黎。
而这个赫瑄黎,龙芝婵在翠寒院的时候早就见到过。并且有一面之缘。
据说,他是帝京有名的浪荡公子哥一枚,其父赫炎斋,乃是帝京茶叶行总会的理首,他一个家族便占据着帝京茶叶行百分之六十的生计,家资巨富——
这样的人,当今帝王季思涌都要给一定的面子。
赫炎斋出资十万两白银赞助童第学馆,其大公子自然是在趾高气昂中昂首走进了这童第学馆最好的班级,而日常围着女孩子转悠,“泡妞画弧挂马子撅老师”,就是他所有的“修习”内容——
自然,也有很多女孩子主动去倒贴追求这“高富帅”,但是,他却偏偏更喜欢那些带刺儿的“玫瑰”。
翠寒院,帝京的高端妓院,花魁扎堆儿之地,自然是他经常性驻足的地方。
而龙芝婵,这朵驰名帝京的“超靓牡丹花”,自然是他垂涎的第一名媛。
他,也确实曾经与苟氏老鸨子提出——每月三千两银子——包养名妓龙芝婵——这帝京的青楼花魁;
苟妈妈自然是满心欢喜,但是当她与龙芝婵商议的时候,甫一提出,便当即遭到了她的严辞拒绝:
“不可能!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龙芝婵道,“况且,我不喜欢这个人!”
——她,绝不是金钱随随便便就能够买得到的。
虽然是身在青楼,虽然是身落红门,但是,她,依旧相信真正的爱情,依旧在憧憬着自己的“罗曼蒂克”,依旧拥有着心中的那个瑰丽的梦想。
——更何况,她是一个有着特殊使命的人。她的身后,事实上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
赫瑄黎悻悻而去,此后与龙芝婵见面的情况几乎没有了。
而那个段恺,据说年纪轻轻,家里的老婆就已经有七个了。
没想到,他们现在都成了龙芝婵堂而皇之的同学。
“哼哼,”紫雨凑了过来,看了看正在往胳膊上涂抹药膏的龙芝婵,低声说道:“怎么样?给当朝实力派第一人物——坤王季五甫——的外甥女溜须拍马屁,绝非这几个家伙莫属吧?——当然了,他们个个都更想攀上这高枝儿——做昆琰侯季五甫的外甥女婿!”
龙芝婵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那里,一言不发。
她只知道简汶是金枝一支玉叶一枚,却不知道她原来是这样的背景——怪不得说话那样楞拙闷臭呢!
蜜蜂咬死你才好呢,活该!!
——最好把你的全身都咬遍,让你红肿得封了芯,流不出姨妈来,憋死你!!!
很快药水抹完了,简汶在两个男孩子的搀扶下龇牙咧嘴的走进了帐篷。
湖畔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沙沙沙——”
下雨了。
刚才还是万里无云,转眼间彤云渐起,细密的小雨点,彻地连天而来——这就是大山深处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