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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天道不公 吾道不孤

次日一早,杜若醒来时,齐元昊已经起身了。

这两日下来,齐元昊明显感到杜若的心防逐渐打开。

他招手唤她:“若儿,来,帮我束发。”

杜若揉了揉眼睛,黑丝如瀑布披落,风情旖旎。

齐元昊见她光着脚下了床榻便摇了摇头。自己又跑去床边取了绸鞋让她穿上:

“地上凉。”

杜若弯起唇角,“我爹小的时候也总这样说我。”

齐元昊捏着她的脸颊:“一早起来便给我涨了辈分了。行,爹带你出去转转。”

杜若白了他一眼:“又占我便宜!”

半个时辰后,杜若与齐元昊一同走出了孔府。

两日未曾出门,广陵城似乎并未有什么改变。

杜若一时间有些惊讶:“孔府的人……”

孔府门口的黑甲卫,早就撤走了。

只是杜若的凌玥阁外,留着守护的一队人马。

齐元昊一扯嘴角:“你以为我真的疯了?那是你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

杜若眼中感激,望向齐元昊的眸间眼波流转,甚是娇俏。

她就知道,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又怎会伤害她身边的人。

“将军,马已备好。”

齐元昊抬眼看向杜若,热流涌动:

“听说在塞外的三年,你的骑射堪称一绝,来,上马。”

杜若高兴地摸了摸这匹黑马,毛色柔顺发亮,她赞许道:“好马!”

她踩上马镫,翻身一跃,上马的姿势干脆利落。

齐元昊笑意浮现眼底:“走吧。”

“去哪?”

“府衙大狱。”

“啊?!”

直至到了广陵府衙,进了大狱后,杜若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凌霄正在里头吃牢饭呢。

她见到杜若眼睛一亮:“主……”

可下一秒看到齐元昊后,又冷下脸来:“哼。”

杜若抬眸着急地望向齐元昊:“怎么回事?”

齐元昊小声说道:“这孩子是不是脑子缺根筋?一个人竟杀到府衙想救你。”

凌霄:“哎!我的耳朵又没聋。”

杜若瞪了凌霄一眼:“没大没小!”

杜若攥了攥齐元昊的衣袖,眼神中带着恳切:“阿离,你快想想办法。”

齐元昊无奈地摇头,一双凤眼凑在杜若跟前:

“需要我救人时,便唤我阿离;不需要我时,便是齐元昊了?”

杜若嘟嘴,眼神示意:一、二、三……

齐元昊投降:“好好好。”

凌霄翻了个白眼:这哪是救人,这是虐狗,过分了!

齐元昊清咳两声:“知府大人来了吗?”

知府大人早就一路小跑到了监牢,见到他立马点头哈腰。

统共没有超过三句话,杜若便带着凌霄走出了府衙大牢。

重见天日,凌霄活动了下筋骨,感觉份外畅快。

他又侧身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儿:“臭得要死,我要回去洗洗。”

便兀自管自己离去。

齐元昊指着他背影:“这臭小子什么来路,一句谢谢都没有?”

凌霄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谢个屁!要不是你,小爷我能去府衙抢人?!”

杜若立刻攥这齐元昊的袖子,“你莫生气!他还是个孩子!”

齐元昊哭笑不得:“你倒是安抚得快。”

杜若狡黠地望向他:“你是大将军,大人有大量。”

齐元昊唇角一提,笑出了声。

他想起宝儿说的,杜若夸他是神勇无敌的大将军。

这让他很是受用:“甭卖乖了,走吧!”

杜若:“又去哪啊?”

她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还有谁给逮进来了?

齐元昊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看来,你对自己培植的人没有信心啊。”

杜若红了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二人骑在马上,快马至城外。

天地宽阔,任由他们飞驰。

杜若许久没有骑马,这一番肆意驰骋,实在是酣畅淋漓。

两人将马栓在一颗树上后,找了个草地休憩片刻。

齐元昊瞧着她的脸变得红扑扑的,连忙递上了水囊袋:

“凌霄空有武功,却过于冲动,但胜在路子广,消息灵通。除此之外,我知道你在上京还埋了颗棋子……”

杜若的笑容滞在脸上:“你查我?”

齐元昊凝眸直视她清澈透亮的双眼:“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总要知道,为何她不向着我,而向沟渠吧?”

杜若神色不自然:“我谁也不向。”

齐元昊紧追不放:“是,你只想将我远远撇开,单打独斗。”

杜若被说中了心事,低头不语。

齐元昊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对她耐心说道:

“若儿,抬头看看我。我不再是五年前的我了。我知晓你心中有大事要办。”

杜若眸色转深:“你既明白,便知这把刀,最后会指向谁。齐元昊,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我从未想阻止你。我心甘情愿成为你手中的刀。”

“不!这深渊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杜若摇头,眼眶中似有泪光:“齐元昊,你是皇子、定北将军,你有大好的前程。”

“去他妈的前程。没有你,我屁都不是。”

杜若难掩悲愤:“天道不公!!可这些都是我要背负的。与你无关!”

齐元昊挽起她的双手,近似哀求:“你既说天道不公,那便让我做你的手中锤,一同锤破这天道,为何要推开我?”

杜若怔怔地望着他:“你是不是傻,那个人……”

那个人是你爹,齐元昊。

齐元昊捂住她的嘴,眼神坚毅:“那又如何?!他的眼里,何曾有父子之情?他做下的这些事,又何曾配得上人父二字?!”

杜若攥紧了齐元昊的衣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若是失败,便会死。”

齐元昊桀骜一笑:“那也同你死在一起,绝不分开。”

“你是不是傻……”

“我是。我是天下第一傻。所以,你不可以不要我。”

齐元昊拉着她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

“你我既已在一条船上,那我也有件事要同你说。”

齐元昊一改前几日那混不吝模样,满脸正色:

“我在长安曾遇到个道长,他说我是天煞孤星,注定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孤独终生。你跟着我这个天煞孤星,吃了不少罪。这都是我的错。道长说我日后膝下难有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杜若的神色继续说道:

“但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让朝宗和辛夷多生几个玩玩,或者老骆的也行,再不济,苏沐白的也可以。或者宗室中过继一个。宝儿,对!宝儿不错!我看你甚是疼爱,不如跟令羽兄说让我们来养,你可愿意?”

齐元昊越是喋喋不休,越是紧张得语无伦次。

这一下,杜若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甚至提前想好了说辞,将日后不能有子嗣的原因,都归在自己的身上。

她止不住啜泣:

“齐元昊,你在做梦。宝儿可是令羽哥哥和嫂嫂的心头肉,他才不会让你带走。”

齐元昊笑了:“不给便不给,反正我只要你便足够了。”

杜若摇头,步步后退。

“不成,真的不成。你日后定会后悔的。”

她何止是子嗣问题。

她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她不能让齐元昊同她一起堕入深渊。

她的退缩激起了齐元昊的愤怒和痛苦。

“杜若,看着我!”齐元昊紧紧攥住她的双臂:“看着我的眼睛。”

“在遇到你之前,我都是浑浑噩噩,不知为什么而活。你来了,闯到我的心里,还在我的心里四处撒野。如今,你是又想要抛下我?”

杜若:“我们不会有好结果……”

齐元昊红了眼眶:“那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为何不让我就那样死了算了!”

“我……”

“你舍不得,对不对!你明明舍不得我。”

杜若试图挣开齐元昊:“是!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所以,你是让我看着你一个人去死,是吗!!”

齐元昊攥着杜若的手腕不撒手,终于飚出了眼泪。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每一次他都被她丢下,如一个孤苦无依的流浪儿。

“我告诉你,杜若!你甩不掉我!这辈子都甩不掉!你死,我死!你活,我活!”

杜若只是傻傻站着,哭得梨花带雨。

齐元昊心疼得要命。

他的大手抚上,轻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中箭后,我曾梦到自己走到了开满曼珠沙华的路上。满目都是殷红如血的赤莲花。醒来才明白,那是黄泉路。是你,你来梦里,将我带回了这人世间。”

“若儿,你我相遇注定是劫难,你可还愿陪着我一同踏平这黄泉路?”

杜若噙着泪,坚定地点了点头。

“阿离,我愿意的。我一直……都是愿意的。”

齐元昊笑了。

他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傻丫头。哭什么!输赢未定,你我奋力一搏便是!”

他扶着杜若一同上马,紧紧不放:“走!”

杜若再也未开口问他去哪。

他去哪,她便去哪。

二人策马扬鞭,飞驰到广陵城外的二十里处。

营帐连绵起伏,操练声四起。

这是定北军的大营。

“将军!”

“将军!”

自齐元昊入营,起此彼伏的招呼声响起。

众人看到主帅归来,都喜气洋溢。对主帅身后跟着的这位身形瘦削、面容清修的女子,更是似曾相识。

几位曾经见过杜若的将领,早就心领神会。

果然,还是她。

齐元昊倒也毫不藏着掖着,他径直走到了营中的教练场的角台之上,对着全营将士大声叫道:

“兄弟们!今日,我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

全营肃静,立正倾听。

齐元昊大大方方地牵起杜若的手,对着众人宣布:

“这位,便是你们的定王妃!!!我的娘子!!!”

一时间山呼海啸:

“王妃!”

“王妃!”

张熙等人望着齐元昊和杜若的身影,交头接耳:

“将军这是官宣啦?”

“陈皮,那……陈大夫还要关着吗?”

陈皮嘴角一抽,满头黑线:差点……忘了这个事。

鬼手陈还被关在军营大牢里呢。

……

“师父!”

杜若万分愧疚地走入军营大狱,却见鬼手陈正拽着一只鸡腿,油光满面。

他看到杜若身后的齐元昊,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痛骂:

“臭小子,你恩将仇报啊!丫头,甭理他,你走了他就拿我撒气,师父啊我苦命啊!!”

杜若白了齐元昊一眼,他只抿唇浅笑。

若不是怕鬼手陈事后发现端倪跑去通知杜若,他又何必费这个事,将他关进大营里呢。

“老头,好酒好肉我可一顿没少你啊。”

就是没有自由罢了。

一切可不都是为了追妻大业嘛。

一旁的陈皮略带歉疚地摸了摸鼻子,当初他也差点沦落到与鬼手陈一样吃牢饭的待遇。

幸好,他果断跪下认错。

王爷觉得他态度端正,放了他一马。

哪像鬼手陈,无论齐元昊如何追问,都一口咬定杜若没来,是齐元昊做梦。

便被将军关在营房大牢里好好反省了。

如今尘埃落定,陈皮终于松了口气。

自家王爷的漫漫追妻路终于到了尾声,他们这些可怜的池鱼,再也不会遭殃了。

副将张熙对杜若更是敬重有加。

若不是杜若当机立断拿了主意救了将军,他如今可是全军的罪人了。

如今,他看到将军和杜若终于在一起,甚是感慨:

“王妃您还不知道呢,北境这场战,本来还得再打上四五个月,但王爷伤愈后便想到广陵寻你,一刻都等不及,所以快刀斩敌首,不用三个月便把这帮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了!”

杜若柔软的心,再一次被触动。

她抬眸迎着齐元昊凝视的双眼,炽热而深情,一如从前。

五年了,他们依旧是彼此眼里的心心念念。

齐元昊说得很对。

既然注定是一场劫难,分离又有什么意义?

天道既然不公,那便一同携手,捅破这天道,又何妨!

天道不公,可吾道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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