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蝶阵
满空飞舞的蝴蝶,应该是绝世惊艳之美,却化为夺命之阵,将他们拖入血色地狱。
形成一场死亡的艳丽之舞。
冷汗,浸满子兑的脊背。
他如何见过如此恐怖如斯的杀人方式,禁不住毛骨悚然,他拉起长史,信心崩然瓦解,几乎吓死。
这种力量……这是什么力量?
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力量。
杀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他的十万精兵在一片一片倒地。
然而这飞舞的蝴蝶还在继续,它们虽然不能在空气中暴露太久,却在第一批凤蝶死亡后又有新的鬼美人凤蝶从士兵体内飞出,织成新的蝶丝网。
这些士兵体内不知何时被种下了蛊卵,用肉体作为宿主,听到响指的召唤声便从虫卵迅速破茧成蝶,织出锋利的蝶丝,网成索命的厉鬼之绳。
无穷无尽,死亡又有新生,子兑的十万精兵就要全军覆没。
“住手住手,让它们住手,本王跟你拼了。”
子兑举起手中长剑,朝巽泽冲了过去,却在要触碰到巽泽的瞬间被巽泽以极强的气劲震飞出一丈之远,他冷笑:“在下有洁癖,最好保持应有的距离,否则我把你丢到水里喂鱼。”
子兑骇得变了脸色,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叩头哀求:“求仙人手下留情,本王今日立誓,永不入中垣,若背弃誓言,琉璃必遭天诛,求求你,给他们一条生路。”
巽泽斜瞟着被他一剑劈开头颅还立在原地的骆珉,对子兑幽幽道:“喏,这位小丑就是解药,你把他剁成肉泥,让活着的士兵吃下就能解了他们体内鬼美人凤蝶的虫卵。”
他淡淡的说着,丝毫不觉得这种事多么丧心病狂多么惨无人道。
这人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灵,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穷凶极恶都不足以形容。
子兑整个身体几乎崩塌:“没有其他方法吗?”
“不然,你就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继续被肢解,直至全军覆没。”巽泽幽幽道,“对于杀弟仇人不应该是恨不得食其骨,饮其血,啖其肉吗?”
子兑骇得面目扭曲,话虽如此,这世间何人会如此丧心病狂。
骆珉血红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很是诡异,全身红得像是被血液浸透,他的天灵盖上还残留着部分巽泽倒下去的红色酒浆。
子兑瞬间明白,所谓解药,就是巽泽酒盏中的液体,骆珉的血液肉体已被酒液蚕食,所以是他说的所谓的解药。
这是多么灭绝人性的报复。
吃了这个人……
夜,陷入了死寂。
子兑脑中,完完全全空了。
这十万精兵的大营,充满了那种尖锐的,让人狂叫的号叫声。
甲板上,岸上铺开了满地残血以及无数断臂残肢,雾澜江上,彻彻底底沦为炼狱。
月是那么圆,那么大,清冷冷的悬在空中,巽泽幽幽叹了口气:“既有逐鹿中垣之心,为何不透彻了解中垣大地,你想必不清楚,曾经有一个叫天玑的国家,奉巫仪,蛊毒之术。巫仪,毁在了已故国师手中,而我,就是这蛊毒的传承人。我来的时候随手在你军中撒了蛊卵,没有我特定的召唤方式,它们在士兵体内是不会苏醒的。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但是你没有珍惜,就怪不得在下不给你留后路了。”
他观摩着自己修长玉白的手指,“我说过,别妄想去动我的人,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到人间。”
子兑怔怔的沉默着,半晌,从甲板上坐了起来,道:“好。”
他下了命令:“来人,将解药抬下去剁成肉泥,分发给蛊卵没苏醒的士兵。”
命令下完,看着骆珉被抬了下去,他瘫倒在地。
如此,也算是祭奠子煜的另一种方式。
只是,这是什么人间恶魔才能干出来的事,它将会成为恶梦萦绕一生。
咯咯咯咯的骨头碎裂声,让人毛骨悚然。
然后便是一曲天音绝唱的咀嚼声,传到人的耳朵里,是多么残酷惊悚。
……
鬼美人凤蝶寿命只是须臾,此时已散尽飘落布成满地蝶骸,亮晶的蝶丝失去了生命源泉的依托,渐渐变成灰色,已然丧失锋利的杀伤力。
士兵们嘴角残留着的血迹,宣布着这场自杀式的战争已接近尾声。
十万人,活下来的不足两万。
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天际悬明月,一响蝶唱,山河破碎,骸骨灰飞烟灭。
千秋功绩葬送在此,子兑绝望的颓然坐在地上,他想起了他手握天下精兵,万人之上的威风,在此刻,都变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
他目光空洞的看着巽泽,这片江,是那么寒冷。中垣之路,已是人间妄想。
“你,不杀本王吗?”
巽泽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方。月冷风清,水纹澹荡,满江血红。
“你将为此战之败忏悔终身。”
“记住,有我在的一天,谁也别想动慕容黎。否则,就下地狱。”
两岸凄声啼不住,轻舟已过雾澜江。
……
南风带刺的指责嘲讽语气,让执明豁然贯通,清楚明了一件事,确定以及肯定慕容黎就在玉衡,在玉衡郡主固若金汤的保护之下。
所以他自然不敢再去得罪南风以及玉衡的人,不仅不能招惹不敬,还得谦逊有礼附上虔诚,哄着巴结着,或许才能有幸见慕容黎一面,确认他是否安好。
玉衡郡主应当在哪里?当然是郡主府。
第一日,郡主府大门口,执明彬彬有礼亮出天权王身份,意料之外,有幸吃了个闭门羹。
第二日,执明向玉衡郡主府真诚的投去了一封拜贴。
区区玉衡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县,大名鼎鼎的天权国君诚挚求见,就算是一国之主也得卖三分薄面,岂有不见之礼。
然而拜贴如石沉大海,进入郡主府中便杳无回应。
执明想着或许诚意不够。
第三日,执明搜罗无数珠宝玉石玛瑙,琴棋书画等价值连城物件,但凡能想到的统统一股脑装了几大箱连同拜贴一起抬进郡主府。
郡主府的人,收了东西砰一声将大门关紧,差点将执明的脑门磕出一个大包。
或许东西不能投郡主所好,执明便托莫澜打听到玉衡郡主修仙炼丹,懒散度日,终日混沌潦草,无甚喜好。
炼丹制药需要大量珍稀药材,不是吗?
第四日,执明带着几箱珍贵药材继续诚恳的求见,好歹他也是一国之君,如此礼贤下士,想来再怎么不识趣的人也应懂得分寸,不应再拒之门外。
郡主府的人关门时只说了两个字:“等着。”
毫无礼数,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莫澜气得差点就要跳上去理论一通,他家王上高高在上,何时受过这等气。却被执明拉了下来,等着便等着吧。
种什么因,得来什么果。
……
第五日,客栈内,执明泄气的看着莫澜:“莫澜,玉衡郡主还是没有回消息吗?郡主府还没派人来请咱们吗?”
莫澜:“王上,还没有呢,郡主府大门紧闭,几日不曾打开一次,连个送菜进出的人都没有,你说他们是不是修仙不用吃饭的。”
“怎么可能,就算那位玉衡郡主不吃阿离也不能饿着。”执明觉得自己耐性都快被消耗殆尽,“莫澜,可还有其他什么办法?不如我们去叫门,直接打进去。”
叫门,与地痞流氓,混世恶霸无异,堂堂一国之君如何能自毁形象,最主要是,郡主府高手如云,固若金汤,他两哪能敌得过,那日连对手都未看清楚就被揍的情景历历在目,莫澜可不愿意再被揍一顿,小声道:“王上,不如我们再等等,等明日。”
也只能如此了。
不晓得玉衡是民风淳朴还是民风彪悍,完全不买天权王这个头衔的账。这个鬼地方,莫非应着天高帝王远,民少相公多这话?
执明无比沮丧。
莫澜:“王上,微臣知道这离州有处极美的风景,叫云蔚泽,若是赶上好时节,那万顷碧波,云霞蒸蔚,宛如仙境。王上心中烦闷,不如微臣带王上去看看?”
执明拒绝了:“阿离生死未卜,本王哪有什么心情赏景。”
他想到另一个进入郡主府的方法。
……
午夜,执明一身夜行衣,穿过街道,未曾发出一点声音,悄悄行至郡主府后院墙下,打算悄无声息翻墙而入,然而他还未腾起,就被两条凶猛猎犬死死盯住,整整被追了八条街……
卧槽……滚开……救命……
……
第六日午间,还是没有半点回应,执明拖着疲惫的身体,第一次深深感受着王权被藐视,威严被践踏,实在无法继续容忍,管它郡主府是什么铜墙铁壁,仙府魔窟,再如何难如登天今日也要把它破开,便扯着莫澜去郡主府叫门。
又是意料之外,执明抬起的手,还未落到大门铁环上,那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执明尴尬的缩回悬在空中的手,还未说话,那开门的小斯看了他两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然后他再也不管执明莫澜两人,从门后拿回笤帚,扫地去了,大门也不关了。
被完全无视的两人愣了片刻,偌大个郡主府,也没个人来招呼一下,甚至没有人……
甚是无礼,甚是随意,执明曾经觉得他混吃等死时当的那个王就很随意了,也不太在意那些虚礼,没想到还有比他更随意,更没礼数的主子。
这哪是什么郡主府,穿过林园水榭,只有一个四不像的建筑,大概就是整个府里唯一的风景。
实在太像香火断绝,一副凄凉晚景的道观,实际上就是一个道观,里面摆着一个炉火全息的炼丹炉,灰尘四溅,凌乱不堪,这得多久没人动过了呀。
执明莫澜一面走心就一面凉下去,很快就将这个空空荡荡的郡主府走完,只遇到两个人,一个是给他们打开大门扫地的,一个是种菜自给自足煮饭的。堂堂一郡之府,这是什么人间萧条之景,连个农舍人家都不如。
站在水榭边,执明脑中感到一阵恍惚,这,根本不像有人呆过的地方,慕容黎,究竟在哪里?
“让一让,让一让。”
扫地的阿常笤帚带起一股劲风,往执明莫澜脚下袭来,莫澜竟被这笤帚绊得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子,顿时气极败坏:“你你你,你太无礼了,让你们家郡主出来,我们礼也送了,人也来了,如此拒不露面蔑视王权,就不怕得罪天权挑起两国之战。”
阿常扫着落叶,头都没有抬一下:“你们是来找郡主的呀?可真是不凑巧,郡主不在。”
莫澜:“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
阿常:“小的怎么知道,小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郡主大人了,大概一两年了吧。”
莫澜呆了呆:“这不是郡主府吗,怎么会一两年见不到?”
阿常继续扫地:“是郡主府没错,谁告诉你郡主府中一定有郡主?”
郡主府中没有郡主叫什么郡主府?莫澜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那你家郡主不在郡主府都在什么地方?”
阿常:“郡主呀,从不管事,大概寻个山洞修炼去了,仙山神山的小的又爬不上去。”
这越说越离谱,明显拿他两开刷,执明沉着脸一言不发,莫澜脸臭得难看至极:“既然郡主不在,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们,兜兜转转晾我们五六日,很好玩吗?”
阿常扫着落叶:“你们送来那拜贴呀,我不识字,又没问过我,我怎么知道你们要找郡主?我们这个郡主府很穷的,你看都荒凉成什么样子,为了不传出什么笑话,一般情况从不让外人进出,免得对郡主名声不好。南风侍卫说为了减少开支便在一个月前遣散了下人,如今只剩两人了,他还说有人送礼收着便是,谁让我们穷呢。”
“……”莫澜阴着脸,真想一扇子拍过去,是他没问吗,明显没给他机会问。这玉衡郡主风评没有一件是好的,还在乎被人说穷?想来又被南风耍了。
“那南风侍卫呢,可有带什么人回来过?”
阿常摇了摇头,道:“一个月前我就没见过他了,毕竟是郡主身边的人,同郡主一般行踪缥缈,我们做下人的早就习惯了。”
他扫着扫着就扫到水榭另一边去了,笤帚缓缓动着,很快落叶就堆成一座小山,执明踩在落叶上,眼神有些冰冷,直视阿常:“既然晾了本王五日,今日又为何要为本王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