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心花
当朝阳将郡主府染上点点金色的时候,阿常同往日一般用钥匙打开尘封已久的郡主府大门,慵懒的走进去,然后关紧。
这栋郡主府荒僻已极,毫无人间烟火之气,唯一算得上的烟火,就是巽泽修建用以炼丹的那座道观。
阿常记得,上次炼丹炉重开丹炉真火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荒烟萧瑟,连炼丹炉都覆满尘埃,哪里还有昔日繁华,诺大个郡主府,活生生变成香火断绝,凄凉晚景的道观,郡主真是人间极品。
阿常每日的工作就是陈扫落叶,修花剪枝,实在称得上一件悠闲又极其无聊的事,郡主不在,是该打扫了,总不至于叫这个荒凉的郡主府成为荒落的废墟。
废墟之上,弥漫着的是死亡的气息。
阿常习惯性去大门侧边摸索他工作的工具,那把巨大的笤帚,但他的手却摸了个空,他皱起眉头。
南风靠着门柱,嘴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似乎已等待多时,他微笑:“阿常,你是不是在找它?”
他手中惦着笤帚,递了过去:“阿常最近是不是会相好去了,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府里尘土飞扬,阿常三日未打扫了吧?”
庚辰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他觉得南风叼狗尾巴草的样子有些欠揍,还有这个标准式杀人的微笑,难看至极。
阿常犹豫了一会,向南风行礼:“大人,小的并未偷懒,昨日还打扫了一遍,大概是夏日狂风呼啸频繁,容易吹进来尘土,郡主和大人不在的时候,小的都是常闭府门,就怕吹来杂尘难以清除。”
南风转目一笑:“哦,那可奇怪了,我在此守候了三日,都不见阿常的影子,究竟是我眼瞎了呢还是阿常偷偷习得隐身的绝技,可以瞒天过海。”
阿常佝偻着身子向南风走去,是如此的毕恭毕敬:“大人说笑了,小的就算习得此等神功,也瞒不过郡主的慧眼。”
南风依旧微笑,笑容十分阴沉:“郡主确实有双慧眼,可还是识错了人。阿常演技这么好,不进玉衡戏班着实可惜,这么好的苗子用来扫地岂不是牛刀割鸡。”
“小的除了扫地一无是处,能得郡主收留已是天大的福气。”阿常上前几步,俯身接过南风手里的笤帚,“大人回府,郡主应当也要回府了,小的该打扫除尘,否则郡主回来是要怪罪的。”
南风放开笤帚,微笑:“阿常扫地有五年了吧?”
阿常:“是的,大人。”
南风含笑的双眼中透出极其深邃的神光,逼视阿常的脸:“阿常是从什么时候做了别人狗的?亦或是原本就是别人放出来咬人的犬。”
阿常佝偻咳嗽了几声,用笤帚杵着身子,缓缓道:“小的不明白大人这话的意思。”
南风道:“阿常亲自取了东西送给你的旧主,这么快就撇得一干二净,可真是演戏的翘楚。”
阿常灰鹤的眸子中透出冷冷的精光:“盗取东西的这个人不正是南少侠自己吗?”
“小心!”庚辰喊了一声,还未有任何动作,就见朝阳华彩中,一道刺目的亮光从房顶直透而下,光华氤氲流转,奇寒透骨的杀意从剑上传出,直指庚辰眉心。
庚辰情急之下,身子往后急退,拔出腰间的长剑,剑招如流水般迅速运转,与那柄冷意之剑战到一起。
一瞬间,羞花落叶都被撕成片片碎屑。
阿常说那句话的同时,嘴角牵动,浮出一个诡异的表情,只见他手中黄光一绽,笤帚带着开天辟地的威力,向南风横扫而去。横暴的气息席卷整个郡主府,似乎一旦被这道笤帚之力扫到,就会立刻化为芥粉。
“顾好你自己。”南风看了庚辰一眼,笑道。身子转侧,双脚往门柱上重重一踏,借势飞跃数丈。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支撑雕梁的巨柱被这一记笤帚之力横劈而断,砖块瓦砾纷纷坍塌,雕梁轰然砸下。
阿常伫立在漫天尘埃中,立着笤帚,寻找南风踪迹,神色急遽变化。
“不要留下任何活口。”
“是。”几条黑影从高墙跃下,袍袖翻飞,长剑发出龙吟之声,裹着几团力量与南风庚辰撞击在一起。
“你自己能解决吗?”南风睥睨着这些黑衣人,问庚辰。
“不在话下。”庚辰眼中的精光亮到极处,一声怒叱,手上之剑全力刺出,再不留半分情面。
彩光陆离,绿叶翻飞,偌大的郡主府这一刻变成了修罗战场。
南风绕着手腕金线,踏着满地瓦砾,向阿常走来:“身为暗桩,盗走神剑,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但你又回到了郡主府,丝毫不担心郡主回来取你性命,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在你布的局中,所有证据指向的这个奸细,一定是我。而你,只要杀了我这个奸细,就可高枕无忧继续留在玉衡暗中图谋。”
阿常握紧手中的笤帚,随时准备发动另一波攻击,脸色变得极其阴沉:“郡主身藏神剑此事唯有你知晓,灵壁石是你送给郡主的,剑阁机关除了郡主,只有你能进入,郡主暗中训练的那支军队,委托的人也是你,玉衡奸细除了你还能有谁,我不过是奉郡主之命斩杀奸细而已。”
南风嘻嘻笑着:“你不觉得证据太多了吗?”
欲盖弥彰反而破绽百出。证据太多更容易让人怀疑事实的真实性,究竟是出自嫁祸还是凶手不够聪明。
如果这件事是南风做的,他一定不会暴露如此多的破绽。
阿常赫然抬头:“我只是一个扫地的,巽泽没有理由怀疑我。”
南风吊儿郎当道:“可一个扫地的知道钤山有灵壁石,甚至悄悄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就不简单了,我送给郡主的时候只不过说了一句话,藏剑之石是你取的。”
一道璀璨的金光,从朝阳万千光芒中透出,足以晃花人的眼睛。
这道光华是如此耀眼,仿佛吸纳了整个朝阳的光辉,将时空劈开一道深深的间隙,阿常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伴着一声尖锐至极的声响,手上动作一滞,金线已绕住他脖颈,只要轻轻拉紧,他的头就会从脖颈上飞出。
颓败一点一点爬上阿常的面目:“成王败寇,我低估了巽泽对你的信任,他竟然连专门克制我法门的金丝锁骨也传授给了你。”
“要不然我如何替郡主办好差事,阿常笤帚一扫之威,我岂不是会像被风吹走一样,飞到九霄云外。”南风指尖金线轻弹,金线尖端蜿蜒,扎入阿常锁骨中,血液汩汩而下。
“你们每一个人的弱点,郡主都了如指掌。”
他似乎很享受折磨人的快感,并不急于立刻动手,脸上的笑意很是浓烈。
又似乎想缅怀一下这五年的情分。
血溅长空。
庚辰剑气纵横,刺死最后一名刺客,走到南风旁边,面色冷漠:“与将死之人废什么话,杀了,好回去复命。”
南风勾起媚眼:“不嘛,我还想从他嘴里套点信息出来。”
庚辰看着阿常,冷冷道:“你看他像是会说的人吗?”
南风幽幽道:“说与不说,靠的是手段。”
阿常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但我并不想在无用之人身上浪费时间,你不杀我替你杀。”庚辰将带血的长剑举起,朝阳映射下,煜煜生辉,就待劈下。
南风捏紧阿常肩胛骨,带起一阵劲风,向旁边退开了几尺,朝庚辰荡起涟漪:“这么着急回去复命,小哥哥莫非是想念王上,啊,说起来,我也甚是想念郡主。”
嘶,长剑缓缓入鞘,冰冷的眸子,漫过南风与阿常,庚辰转身,走出郡主府。
肩胛骨寸寸碎裂,南风松手,目光追逐出去:“庚辰,等我片刻。”
庚辰在府门外驻足。
阿常脸色苍白发青,宛如脉门被捏碎,再也动弹不得,眸子黯淡如灰:“神剑丢失,巽泽不派你去追回反而先来杀我,岂非本末倒置?”
南风拉紧金线:“郡主思维向来清奇,这个问题你去地府慢慢想吧。”
阿常露出了惊恐之色:“那些剑……也是陷阱……”
南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真是浪费本少侠的时光。”
手起线落。
阿常身子倒下,头颅飞到门槛上,久久旋转,溅落满地的血。
很快,郡主府再次变得荒凉如烟。
……
慕容黎苏醒的时候,天色已大亮,金色的光辉正慢慢从整栋仙人府转移,落在云蔚泽万顷碧波中,将即将升腾起来的云霞渲染成一片瑰丽,壮丽无比。
剑阁依然笼罩在景阳剑苍蓝色的结界中,阻隔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慕容黎手肘支撑在白玉床上,准备起身,腰间一股重力压下,他定了定,一股不知所起的涟漪从心底深处荡漾开来,呼吸抽紧,面颊竟微微有些发烫。
巽泽睡得宛如一个婴儿,修长的身体像只小猫一样蜷曲起来,紧紧靠着他,一手无力的搭在他的腰侧,仿佛寻求温暖的小兽。
他的脸侧埋在慕容黎胸前,被汗水濡湿的散发沾在脸上,看上去无比憔悴,仿佛只是大病初愈的某个清晨,暂时摆脱了病痛的折磨,沉沉安眠。
他静静的沉睡在慕容黎怀里,此刻,暴虐与痛苦都已散去,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心安。
清晨的光,从窗棂的缝隙中透入,温暖着两人饱受折磨的身体。
慕容黎轻轻叹息,不忍打搅他被炼狱折磨后的这片刻安眠,况且自己全身也如散架般巨疼,只得收拢心神,小心翼翼的继续躺着。
……
苍蓝色的结界在正东方显现,景阳剑光芒时强时弱,宛如风中摇曳的烛光,下一刻就将熄灭。
那赫然是剑阁的方向。
“剑阁!郡主!”南风猛一用力,勒住缰绳,马匹一声嘶鸣,人立而起,他一脚踩踏马头,身形一晃,直接从仙人府大门顶端蹿了进去。
“庚辰,我先行一步,郡主轻易不设结界,如此脆弱的结界,郡主定是出了大事。”
玉衡郡主出事,那王上也可能出事。
庚辰心中一凛,下马直接撞开仙人府大门,随之跟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巽泽轻轻沉吟一声,睁开了双眼。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靠慕容黎的姿势是如此亲昵暧昧,甚至能让人遐想连篇,他只看到了一朵绯红色的羽琼花,绽放于慕容黎的心尖,抟扶相簇,娇颜盛开,美得惊心动魄,开得活色生香。
花朵纹路由血脉组成,从心尖生长,次第铺开,簇簇相抟,盛放于慕容黎整个胸膛,随着慕容黎呼吸此起彼伏,仿佛一朵生命之花盛开于皓雪莹洁上,令人沉醉,美得不可方物。
娇艳的花瓣绯红欲滴,掩盖了星铭剑刻下的那道伤痕。
巽泽猛然跃起,脸上荡漾的华彩难掩内心狂喜,他一把拉过慕容黎手腕,掀开长袖,慕容黎手腕玉白光滑,那条代表夺命之纹的血痕已然褪去,化成羽琼盛开于慕容黎心间。
巽泽立刻将慕容黎紧紧抱起,兴奋得不知所措转了起来:“我成功了,心花怒放,阿黎,心花开了,它开花了,阿黎以后不再需要蛊茶,再不会有噬心之痛了,阿黎,蛊魂反噬已经彻底解除,哈哈,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阿黎你知道吗,解开了,以后不会再有痛苦了。”他像一个孩子般心灵是如此纯粹,纯粹到所有喜怒哀乐都是发自内心,没有任何造作。
慕容黎还未反应就被他猝然抱起,转得头晕,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含糊道:“嗯。”
两人上身衣衫原本就未收拢,这一抱又滑落下来,凝脂如玉的肌肤瞬间贴到一起,传来彼此心跳的声音和冰凉的温度,这温度随着心灵的跳跃已开始慢慢上升。
宛如昨夜心连心的缠绵,却不再纯粹高洁,是真正想融为一体,纠缠沉沦的迷离馥郁。
空气中的燥热如情丝之乱,拨弄着两人的心弦。
巽泽意识到这份凌乱不妥的时候,双手想松开慕容黎,却仿佛被一条神奇丝带的力量束缚,手臂微颤,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开。
一阵狂乱从他心底腾起,牵引着他的双手,揽住柔荑,这一刻,只想拥得更紧些,哪里还能放开。
慕容黎的每一种神情都如温柔的呢喃,是魅惑至极的酷刑,越挣扎抵抗越深陷蜜塘,就算是焚灭一切的烈焰,也甘愿做扑火的飞蛾。
两颗心跳动的频率在屋内发出空洞的回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若隐若现的春光,散发出难以言传的诱惑,慕容黎不禁脸上绯红,埋下头,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焦促道:“把衣服穿好。”
巽泽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全身污浊的燥热,轻提慕容黎衣衫,落在他的肩上,克制着每一股欲望,缓缓为慕容黎把衣衫整理穿戴好,然后收拢了自己衣襟。
慕容黎正想凝聚心神,从这令人狂乱的气氛中挣脱出来,一阵炙热的气息扑面,却已被巽泽压倒在白玉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