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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西风

迷雾一般的仙人府,多出了很多天权暗卫,他们搜索着每一栋房子,不落下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寸土地,动作娴熟并未打破任何物件,搜索过后的地方依旧恢复原样,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庚辰的脚才从宫墙上踏过一只,他的眉头便开始皱起,侍卫人数不下五十,如一张巨网在仙人府每一栋房子四周铺开,即便是有最好的掩饰物,也不可能从这些人的眼皮之下不被发现的悄然穿过剑阁密室到达后山。

正在庚辰一筹莫展寻思着如何进入仙人府的时候,他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正向他走来,府中天权暗卫张开的网他连看都不看一下,就轻轻松松的踏着阵法而来,走到庚辰身边,一把就拉住庚辰的手,如隔三秋般激动道:“你来了。”

庚辰眼角抽了抽:“我来送信给郡主。”

“跟我走,不用理会这些跳梁小丑,执明大概怨气未消,正四处搜寻郡主,郡主又觉得和他打起来降低身份,所幸不理会了。不过依我看,郡主其实是担心见了执明,会收不住手咔嚓了他,不好向王上交待。”

南风拉着庚辰跃入仙人府,步行在绿树掩映的小道上,他走的每一条小道看似杂乱无章,又有规律可循,巧妙的避开所有天权暗卫,极其轻松自在,他目光一直停留在庚辰身上,见那两壶雕花精致的玉瓷瓶,狡黠道:“还有酒。这酒也是王上一并让你带的?”

庚辰小心翼翼抱着玉瓶,点头:“羽琼花酒。”

南风有些忧色道:“郡主在后山修炼,不知道郡主怎么搞的,损耗了许多元气,这几日一直在凝神聚灵,见效甚微,若是知道王上送信和酒来,身心畅快,定会事半功倍。”

“我们快些。”他立刻眉色飞扬,拉紧庚辰,脚底抹油,一瞬间就从山石叠翠中闪入剑阁,启动机关,暗门打开,两人便步入密道。

……

四方水声隐隐,半空彩羽纷飞。

倚着青山,杜鹃花林尽头,就见一条白瀑从山涧中垂落下来,击得水花翻飞,水汽蒸腾而上,映着丽日,变幻出无边的彩辉。

彩辉的中间,站着巽泽。

他着的那袭天蓝,只裁剪出简单的样式,随意的穿在身上,一脉墨丝并未束起,散垂的长发纷披散开,他从容的站在潭水中心,昂首看着瀑布从天际飞落。

晶莹的水汽,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水轮,以他为中心,圆珠轮盘缓缓转动,微微凉风,融融飞瀑,无声在水轮之上摇落,荡起无尽水花。

巽泽却一动不动,似乎心思与意旨已由这道水轮分割,与这个世界隔离,浑然不在这尘滓之中。

对于修习者修炼之时忌外界干扰,旁人不能乱其心绪,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世间修习大多如此。

庚辰虽不是修习之人,道理与礼数都懂,在飞瀑十丈之外止步,却见南风踩踏着地上数寸厚的杜鹃花瓣,大步奔去,惊起林中的飞鸟,一路眉飞色舞扬声喊道:“郡主,王上回信啦,还给你带来了羽琼花酿。”

此言一出,似乎四周的声音立即沉静下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从瀑布顶端猛然凝结,像巽泽一样陷入永恒的静止中,然后杜鹃林,潭水,青天,空气,都随着某种频率从无序归结为有序,随着巽泽本身的意志运行。

就在这一片浑然天成的静穆中,一道蓝霓突然从水之光轮透出,直冲天际。

然后轰的一声暴响,水轮及整个瀑布瞬间炸开,玉龙般的瀑身化作大海怒涌的惊涛骇浪,潮涌般飞卷出数十条巨龙粗的水柱,水柱直上苍穹,在到达十几丈高的天空中顿了顿,转为倾盆大雨夹杂着轰隆巨响滚滚落下,连花枝都击得粉碎。

一时阳光尽被遮住,许久过后苍龙怒啸的暴雨才渐渐停下,瀑布在飓风中倾飞,不堪巽泽这撼动天地的威严,瑟瑟颤抖。地面积水过足,哗哗汇聚成小溪,向低处流去。

修习关键之时,最忌惊扰,瀑布无形中爆炸可是巽泽被扰,真气涣散所至?庚辰不免为南风捏了一把汗,一抬头,就看到巽泽那份闲散的神态,充满着期待对他道:“给我。”

丝毫不掩饰激动的内心,庚辰皱眉,遂把信和酒都交给他。

南风湿漉漉,滴答滴答跑了过来,一副苦大仇深,发丝凌乱淌水,发髻歪向一边。显然,这瀑布炸成的暴雨对他毫不客气,将他结结实实淋成了个落汤鸡。

庚辰看着他狼狈如此,竟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一般他是不笑的,除非忍不住。

此时南风的样子他确实没忍住,有句俗语说得好,天作孽,尤可怜,自作孽,不可活。南风大概就是习惯性屡犯不改。

南风表示他此时心情糟透了,抹去满面雨水:“能博公子一笑,在下虽辱犹荣。”

庚辰积极安慰:“惊扰高手修炼,不被真气所伤已是万幸,你不必气馁。”

“这是郡主故意的。”南风气得跳了起来,结实的打了一个喷嚏,“郡主修习之法本就与别人不同,从无惊扰一说,我那句远来佳话让郡主心神豁然开朗,真气瞬间贯通,聚万物化为元气,灵力暴涨,才有排山倒海之威。郡主,你可真是把属下好心当成驴肝肺,恩将仇报。”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巽泽说的。

巽泽悠然看信:“天干物燥,冲凉解暑,这就是给你真心为主的奖励。”

“那郡主自己为何不湿?”南风不满嘀咕道。

巽泽将信小心翼翼放进衣襟中,打开玉瓶,昂头喝下一口,神色中有说不出的欢喜。

“好酒。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妙哉。”

南风看巽泽如此高兴,刚才的郁结一扫而空,不免问道:“郡主,王上这是何意?赏花饮酒吗?”

剑气纵横,瞬息之间,一支修剪好的杜鹃花簪就到了巽泽手中,枝上三朵杜鹃花,红艳生香,抬手,挽起一部分散垂的长发,花簪就随意插了上去。

头上戴花原本是一种很滑稽的装扮,可这杜鹃花簪插在巽泽头上,映上他此时的笑容,莫名有一种倾世之妖,魅世之美。

花时同醉,送的是羽琼清酿,醉折花枝,花枝发簪,那时他把仙鹤簪插入慕容黎发冠,随意戴上一支杜鹃花簪时慕容黎言,出谷为他打造一支。其意不言而喻。

巽泽抱着玉瓶,像抱着宝贝一般,难掩其兴奋,羽琼清酿入口甘甜,回味无穷,他俊郎面上的邪魅张狂无度,丝毫不掩饰他的非分之想:“美人醉灯下,左右流横波,王孙醉床上,颠倒眠绮罗,君今劝我醉,劝醉意如何?”

庚辰越听越觉得欠妥,沉下脸,这句话通俗易懂,傻子也能明白其中含义,真是毫无羞耻之心,公子何等自持冷静,定然不是这个意思,就算公子是这个意思,也应该矜持一点,怎能如此露骨。

此人和煦公子比起来,优点虽多,却也太过厚颜,与公子共度一世,不知是福是祸,他张口想要解释解释。

就见南风一双眼睛圆鼓鼓的,兴奋狂叫:“郡主,王上这是答应你了?”

巽泽笑意盎然,点头:“阿黎,万世,值得。”

然后庚辰还来不及开口,南风就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飞扑到他身上,整个将他环住,还不忘眉飞色舞惊喜相告:“小哥哥,你家公子答应我家郡主了,真是天作之合。”

庚辰几乎窒息,那湿漉漉的衣物顷刻将他浑身沾湿,微风拂过,不免惊觉寒凉,却被南风抱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冰冷的脸颊上顿时一片飞红,他讷讷道:“下去。”

南风并未松手,厚颜无耻勾起眉眼:“你不高兴吗?王上要做这盛世之君,明枪暗箭数不胜数,身边岂能缺少高手相护,郡主医毒蛊武学样样精通,世间一等一的人物,从此可名正言顺伴王上身侧,护佑王上一世无恙,这是多么美满幸运之事。当然还有……”他眼波流转,露出少有的羞涩。

庚辰没有不高兴,只要公子一世安好,求之不得。见他含羞垂眸,不禁问道:“还有什么?”

南风挑眉,一下抽身,闪到一边,笑道:“还有,我可以名正言顺经常与你在一起……切磋武艺。”

“我不需要。”庚辰弹了弹衣袂水汽,转向巽泽,拱手道,“信与酒在下已送达,郡主若是没有什么要在下带回的,在下这就告辞。”

“事君为君,定不负君。”

巽泽唇边沁着笑意,举壶,饮酒,眸中是晶莹水汽映出的彩光,那夜后,时刻思他,念及心间,刻骨缠绵。他才意识自己纯净清华的内心情已滋生,不染红尘的圣人境界,因那抹彼岸花的颜色惊艳了时光,破了例。

庚辰点头。

南风笑看庚辰:“玉衡事了,定去瑶光与公子把酒言欢,小哥哥,记得在瑶光等我。”

庚辰内心一动,顿了顿,最后看了南风一眼,转身,离开了后山。

……

南风凝视着庚辰远去的背影,正了正脑壳上凌乱的发冠,道:“郡主方才吸纳灵气有排山倒海之威,是不是代表郡主耗损的修为恢复得差不多了?”

巽泽看着浑身湿透的南风,正色道:“自然不成,否则也不会失误将你淋湿。”

“郡主还需闭关多久?”南风担忧,“西风传来消息,执明开始大力彻查玉衡全郡,怕他查出一些端倪。”

巽泽:“他查出又能怎样,掉入玉衡的肥羊不剥一层皮岂非不是本郡主的做派,辛苦演戏,岂能让他白看,江湖规矩,走过路过必须打赏。四海诸侯马上会给他一场盛大的庆祝,我们黎泽阁的弟子可都是大力宣传执明此等壮举的好孩子。”

南风:“釜底抽薪,变成烫手山芋的玉衡,是不是他不要也得要了?”

“执明,不配要。”巽泽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稍纵即逝,笑道,“就算本仙君的修为降到一成,这些凡夫俗子,妖魔小丑也没资格让我视其为对手。闭关修炼只是一个说法,出不出山看我心情。”

南风:“王上不是已应了郡主,郡主不去找王上?”

巽泽的目光落在刻着精致雕花的玉壶上,笑容慵懒随意:“阿黎乃九五之尊,若是随意了,岂不是唐突,天下之主,当配旷世之礼,满城红妆。本阁主还有礼物需要准备,聘礼不齐,贸然前去万分不妥。”

想起巽泽一贯的厚颜无赖之举,南风不屑:“郡主以前脱衣耍滑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其实郡主只要把自己送去……”

巽泽手中霎时燃起一团蓝光,不怀好意盯着南风:“你想不想尝尝烈焰焚心的滋味?”

“……郡主饶命,属下不想。”南风立刻奄奄一息,悲哀的想着,那是王上,郡主肯定是怂了,能让仙踪第一高手立刻衰下去,当世唯慕容黎一人,果然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

郡主,堕落了。

巽泽若是知道南风猜测他不行,铁定一掌可以把南风劈进地心深处。

“传各骨干炎阳殿议事。”

后山小屋中有一串金铃,南风手腕的金线敲打在金铃上,清脆的铃声响起,就有数十只蝇蝇小虫立刻蹿出,向四面八方飞去。

……

苍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整个离州仿佛笼罩了黑暗,看不到一丝光明。

执明的声音,像是阴云中郁怒的雷霆。

“没——有——找——到——燕——支?”

莫澜双腿一颤,立刻跪倒:“王上,仙人府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微臣都翻了个遍,确实没有,会不会是巽泽已把燕支取走?让慕容国主带走了?”

燕支,是慕容黎留下的唯一羁绊,绝不可以丢,也不能丢。

那人有通天的本领,想要取走燕支自然如探囊取物般简单,但他若要取走,又何必留在自己身上那么长时间,于他,也不屑这种宵小行径。

慕容黎若是要拿回属于自己之物,必然会光明正大讨要,更不可能暗自取走。

他此来也是想把燕支还给慕容黎的。

只是,慕容黎本就一直在搜集八剑,离魂剑到手,那么取走本就是八剑之一的燕支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起来。”执明惆怅叹息,“再去找。”

若燕支不是慕容黎拿的,王上丢了此等重要之物,将来怎么向慕容黎交待?莫澜有些胆寒,迟疑道:“王上,要不要写封信给慕容国主,旁敲侧击询问一下,也好过掘地三尺呀。”

银雀传信,传的是情,如今银雀虽在,情已殆尽。

本就撕毁盟约将两国化为仇敌,又丢了燕支,还有何颜面传信于他!

“这件事绝不能让阿离知道。”执明冷冷道,“可疑之人统统抓来拷问,但燕支是神兵之事绝不能透露半点出去,若是有人嗅出神兵的味道,就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若真是慕容黎暗中取走,那么,他既不想让他知道,询问于他,又有何用?

何必多此一举置自己难堪。

而直觉隐约告诉执明,燕支,绝不在慕容黎身上,莫非,仙人府下面也有觊觎神兵之人?

莫澜不明所以,只得遵命:“微臣知道了,这就命人再去寻。”

执明:“都要机灵点,以寻找巽泽的名义,别让人察觉本王在找箫。”

莫澜一个头两个大,又不能让人知道是在找箫,又要抓人来拷问,岂不是很难?

……

离州,继莫名其妙的天灾后又生了一场疫病。

这场疫病直接让整座城沦为人间地狱。

腐败的雨中,街道上没有一个人,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空空的城池,已被神明遗弃,像是永远将被禁锢在死亡之中。

观天祭台的幡布拖开一条巨大的白色阴影,微风吹起,宛如在滚滚黄土中,下着一场凄凉的雪。

天灾,以祭台为中心,将周围夷为平地,方圆二十里只剩下残损的雕栏,几株枯槁的朽木,突兀的巨石,凄然零落在烟雨中,散发出腐败的尘土气息。

一柄油纸伞,撑开了娟娟书香,浮现在深深浅浅淅沥的小雨中。

悠悠的轻履步伐,淡淡传过,踏入这片废墟。玉白流丝带缓缓扬起,卷上一珠水滴,又轻轻融在流泻的一倾墨发中,宛如书法大师恣意挥洒而下的最后一笔,风华极尽。

油纸伞下的面容,秀气文弱,书生白面的唇边勾起一抹说不出的妖异笑容,他走到巨石旁,轻轻推开一线,鬼魅般消失于巨石中。

……

西风合上油纸伞,拾阶而下。

迷雾烟云的尽头,俨然出现了一座繁华的城镇,笔直的街道,整齐的房舍,秀美的景色,宛如仙源秘境,与世隔绝。

百姓们欣喜交谈,在城镇里穿梭忙碌着,脸上洋溢着笑容,憧憬着未来有钱的日子。

听说游戏结束,会有大批钱粮涌入玉衡,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必须无条件配合。

这里的居住区,可以容纳玉衡两万百姓,仍绰绰有余。

天权大军进城之前,离州百姓就相继转移,进了黎泽阁总部,还留在空城里的,是黎泽阁五千弟子,戏班出生。

西风仿佛一朵轻云,走过街道,房舍,走到城镇尽头。

那是一面很普通的崖壁,崖壁上有一个很大的山洞,从洞口看进去,洞里宽敞明亮,可以容纳五百人左右。

里面次第放着石桌石椅,稀稀疏疏随意坐着黎泽阁众弟子,隐约在讨论一件大事。

有说跪天祭拜,有说生米煮成熟饭,送金银珠宝,神兵利器,送满城烟花,仙药长生丸,天山雪莲,天地十宝,混沌元气,驻颜之术,合欢两生花等等,什么乱七八糟闻所未闻之物全都讨论进来,好不热闹。

众说纷纭,大约是讨论送礼之事。

阁主奇人,五年以来,这才是第二次召集众弟子议事,第一次是黎泽阁成立之时。能劳动阁主大驾亲自莅临炎阳殿,想必这礼要送给的人不简单。

定是位金枝玉叶。

西风对巽泽微微颔首:“阁主。”

炎阳殿正东方,十节阶梯高台,巽泽坐在一张巨大的石椅上,一手支颐,一手持着琉璃杯,姿态随意,眼眸微阖,淡淡饮酒,任由众人发挥着天马行空的想象,也不制止。

最后一人来了句:“阁主洗白把自己送上就是最好的礼了,属下这里还有大力丸,可以让阁主凭长久取胜。”

一人鄙视:“看你瘦胳膊细腿的,这大力丸还是留给你自己吧,阁主是什么人,还需要这玩意?你这是在质疑阁主功力。”

那人立刻杏目圆瞪,袖子一卷就待出手:“含沙射影说谁呢,我瘦胳膊瘦腿莫非要吃你家五谷不成?”

“莫非你想打架?来来来,谁怕谁。”一言不合就抽出弯刀,锵一声震响,劲气已灌满刀锋,随时都可以出手。

巽泽喝完最后一口酒浆,又继续往琉璃盏中斟酒,饮酒,淡淡道:“你们继续,打完再议。”

他这一开口,不带任何感情,那两人莫名一阵哆嗦,立刻收势,恭谨退下。

南风抬头,朗声道:“如此神圣之事,岂能随便,阁主说要满城红妆,旷世大礼,召集我们过来就是讨论这稀世之礼,可不是让尔等尽出馊主意的。”

众人交头接耳,能想到的稀世珍宝阁主都不屑一顾,一时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主意,西风垂立一旁,思索道:“不如寻些地上跑的,海上行的,天上飞的……”

巽泽抬起眼眸:“天上飞的?”

西风微微道:“阁主修为已臻化境,不借外物也可揽心中人翱翔于天,但耗费修为不说,且不能纵览山河美景,属下曾见开阳有一物飞隼,就可带人飞上天空,是以上天飞翔并非世人空谈,而是可以实现的。阁主既能设计出航行海上的画舫,若是稍加改良,利用鹏鸟展翅滑翔原理,同样以机关操控,打造一艘赤金莲花飞船,于元宵或中秋佳节携佳人翱翔天地,看尽满城繁华红妆,岂不成就一桩美谈。据说瑶光每逢元宵佳节都是要盏赤金莲花灯的,刚好应景。”

“好主意,此事就议到此。”巽泽倾着身子,示意西风就坐,端详众人,道,“本阁主今日宣布两件事,第一,阁主令牌之一“泽”令本阁主已给了瑶光国主慕容黎,从此慕容黎就是本阁的黎阁主,他之命令即本阁主命令,同样有效。”

众人诧异:“这……他可是瑶光国主,插手天宗之事,那天宗还是天宗吗?朝廷江湖混为一谈,岂不是乱套,请阁主三思。”

“我等皆是不愿受朝廷桎梏,适性而为,意在快意恩仇,追求武学最高境界,阁主怎可又将我等推入朝堂?”

“阁主不可如此儿戏,拿整个黎泽阁冒险。”

“……”

又是一番吵吵嚷嚷,真是一群凡夫俗子。巽泽漆黑的瞳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可真是讨厌这种朝会,每次都有想杀一两人解闷的冲动。

尽管次数也不多,第一次,宣布他是阁主,第二次,宣布慕容黎是阁主。

南风振声,立刻打断这凌乱的嘈杂之音:“黎泽阁的阁规是什么?”

众人一怔:“忠于黎泽阁,听阁主号令。”

南风:“今日阁主的号令就是听慕容黎号令,诸位要违反本阁阁规吗?”

众人:“属下……自然不敢,但……唉,好歹天宗第一大派,岂可如此儿戏!”

南风:“阁主不也是朝廷的玉衡郡主,哪里儿戏了,若说到儿戏,本阁两位阁主并立,阁主五年才第二次入炎阳殿,岂非更加儿戏。”

“这……”毫无章法。

黎泽阁确实太太太儿戏了……除了儿戏,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反而更能我行我素,恣意潇洒。事事都是阁主亲力亲为,五年未曾有一令,比任何门派都洒脱快意,不止远离战争,还是世外桃源。

“诸位都是接受黎泽阁的儿戏才入的黎泽阁,如今来质疑黎泽阁儿戏,难道不是自相矛盾?”

南风慵懒道,“黎泽黎泽听名字就知道,黎泽阁本就是为黎阁主创办的,诸位入门时不是还端着黎字半月令琢磨这就是慕容黎的黎字吗。”

众人无语:“这……”

蓄谋已久的套路……

若不是有慕容黎,郡主大人早八百年就忘了黎泽阁阁主这个身份,遁世修仙去了,哪还会莅临炎阳殿让尔等见到天颜,甚至黎泽阁存不存在还是未知。

南风继续悠悠道:“方才大家讨论的倾世之礼,黎泽阁就是第一份大礼,大家明白了吗?”

举座哗然,众人忍不住失声惊呼,就这么把他们送了?这太坑了吧!!!

“第二。”巽泽不容他们喧哗,勾起一抹邪魅至极的微笑,“慕容黎是本阁主的人,招子给我放亮点,无论道上混的,还是江湖跑的,若是有人妄想动本阁主的人,不必请示,直接给我剁掉,管他什么天王老子。”

弟子询问:“若是执明觊觎黎阁主?”

“剁掉。”巽泽修长的指尖,一道蓝色光晕默默流动,“慕容黎安好,那是盛世晴天,若不好,琉璃的下场就是中垣的下场,举世皆可屠。”

巽泽的微笑宁静沉着,渐渐归为冰冷,整个炎阳殿变得寒冷起来,就仿佛上古神魔,阖开毁灭之瞳,充满杀戮的残酷。

琉璃一夕被灭,传遍半个天下,让人一想到就忍不住胆寒,就算是武林人士,也不敢直面那样秘魔般力量的屠杀。

巽泽说的是中垣,中垣,包括朝堂的天下与武林的天宗,举世可灭。

他的命令很简单,慕容黎,他的人,不能动,还得护。

慕容黎若有不测,这位神魔会举起天剑,踏着血,踏着火,遥指大地,轻轻吐出两个字:“灭世。”

然后让这个世界顷刻湮灭。

他漆黑的瞳仁,不容置疑。

“属下一切听从阁主安排。”众人不敢再有异议,俯首遵命。

巽泽起身,提着酒盏,走到大殿中央,道:“玉衡人杰地灵,目前本郡主还不想让血腥玷污它,你们安排好自己的属下,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与执明玩一场无硝烟的战争,玩腻了再放他走。”

“阁主放心,演戏还不容易,缺胳膊断腿,瞎眼瘫痪病入膏肓,都不在话下。”

“你那都不叫演戏,我可以现场给执明表演头断喷血,吓破他胆。”

“大伙悠着点,别太过了,我们现在都是得了疫病奄奄一息不能见光吹风快死的难民。”

“那日你抱着天权那个郡侯眼睛一翻,双腿一蹬就断了气,可把人家吓得不轻,演技真是一流。”

“那可不,不过这戏,需要小小的毁掉阁主一些形象。”

巽泽朝着洞口,边走边喝酒:“本郡主风评一向邋遢凌乱,闲散混沌,大家随意,说书唱戏话本,风流残暴弑杀,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最好让执明听到怀疑人生。”

西风起身,盈盈追来:“阁主留步。”

巽泽顿足,看着西风。乍一看,西风俊秀文弱,有些慕容黎才灭国那时候的影子。

西风恭谨施礼:“属下向阁主讨要见光死。”

巽泽继续静静的看着西风,这样的西风,执明会不会心生怜悯。

西风微微道:“疫病全城蔓延,总要有一部分人是真的病了,如此才不至于让人看出端倪,属下是最能接近执明的人,疫病在属下身上显现,最能让执明信服。”

巽泽淡淡道:“见光死不是那么随便玩的,你可知后果?”

西风垂目:“属下深知其烈性。”

“好。”

巽泽掷出一个瓷瓶,扔到西风手上,“若是痛极,就服下解药。”

“多谢阁主。”

……

西风撑起油纸伞,步履维艰,从祭台的废墟中走出,在黄土尘雨中,脸色苍白如纸,宛如大病已久,随时可能陨落于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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