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宰羊
当沈月柔站到门口，望向拥挤的二十人间的宿舍时，她才算明白郧阳基地的人员流失为什么那么严重了。
脏污的地板上什么污渍都有，乱七八糟的垃圾没人收拾，青绿粘稠的恶痰，不知道嚼了多久呈现白色的口香糖……
她都怀疑自己一脚踩进去会不会直接被粘在地上动弹不得。
原来视力太好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四面的墙壁污黄，三层的铁架床把不过三米高的空间挤占得不留一点空隙，人躺在上面跟进棺材也没两样。
但这些人好像都习惯了，躺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沈月柔的到来只引来几个冷漠空茫的斜视，随后人翻个身，铁床吱呀一声叫唤，似乎快年老退休。
一个小孩好奇的望着衣着干净的沈月柔，呜咽一声就想开口叫唤，与她同睡一张床的母亲连忙把她的嘴堵住，发不出一点声响。
若是吵醒了那些睡觉的人，她们母女俩就更艰难了。
沈月柔捏着张纸握住门把手复又重新关上，一步也没有跨进。
她先是到处转了转，临近十一点就找个隐蔽处进了空间睡觉。
坐在储藏室地板上的黄攀自然又是白等一夜。
好不容易抽出空来的陈岷山面色更是阴沉几分。
不时重哼几声，旁边的下属给他打着手电筒，他则是将手里的研究记录翻得哗哗响，“啧。”
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耐烦。
陈岷山早就构思了一个能激发土壤活性的办法，但是苦于被仇智宏死死拦着，一直得不到实施。
现在仇智宏好不容易走了，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正好继续他的研究，偏偏又要浪费时间在这里。
黄攀是万殷豪的部下，又不是他陈岷山的！
储藏室正中央的特制玻璃橱柜里放有一块金色的布料。
料子极其柔软，但韧劲极强，即便是力量系异能者也不能将其徒手撕开，之前也取了一小块布研究对于尸液腐蚀的对抗性。
金沙布在尸液里泡了一天一夜后依旧完好无损，若是制成衣服既可以挡利爪和子弹的攻击，还可以防止尸液的侵蚀。
是郧阳基地的宝贝之一。
但这布就这么点，做一件衣服就没了，因而也无人敢用。
就连仇智宏也是如此。
他倡导与百姓同甘共苦，自然也不愿意私自享用这等便利，否则就显得他虚伪了。
陈岷山嗤笑一声，虚伪……
此时，灵魂交易所。
以万殷豪为首的冗长队伍开始纷纷下车，大致有十个持枪狱警，每个狱警带有十个罪犯，原本被当成货物塞在后车厢的罪犯们终于能逃离窒息的空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这……这是哪儿啊……？”一个染着一头黄毛的罪犯问。
他在两个月前因为偷盗多次和打架斗殴致人死亡入狱，不过待在监狱也挺好的，虽然三餐饿两顿，但是不用劳动就能吃到饭，他都计划着下次出来还要想办法进监狱了。
只是今晚突然就被狱警带上了车，几十个人挤在一个车厢，这滋味儿还真是不太好受。
黄毛四处张望着。
一个干净的白房子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门口的草地上还坐着许多人。
他被关了两个月，没想到一出来这个世界就又变了。
怎么连马路上都长满了这么长的草？
真是奇怪……
狱警没有用以往那样鄙夷的眼神蔑视他们，反而眼里有他看不懂的复杂，狱警只是说，“你们不用管这个，好好配合工作就行。”
黄毛面上假笑，心里却是不服气，还让自己配合工作？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一车人拉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谁知道是不是找个地方把他们卖了？就跟以前那什么……卖进黑窑子做苦力一样。
当然，他也就是这样吐槽一下，毕竟郧阳基地还是很人性化的。
跟他一起来的人显然也不知道这个地方，还在担心万一有丧尸过来袭击怎么办。
狱警扯着嗓子让这些罪犯排好队，队形排好了才小跑到万殷豪身边，“万部，人都齐了。”
万殷豪双手叉腰，在罪犯们面前走了几步，嘴里的烟燃完了才开口道，“说什么悄悄话呢？给我也听听？”
一百号人住了嘴。
“待会儿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多话。”
只是这简略的一句，更加让罪犯们摸不着头脑。
总归是不会死。
门口的异人和自己的“羊”都默默看着万殷豪这一大群人，竟也不敢开口说话。
对于他们来说，郧阳基地的万殷豪比基地长仇智宏更有辨识度，他经常在公众面前露面，到哪儿都叼着根烟，就算不抽烟也要含在嘴里，听他说这是为了让大脑保持冷静和思考的方式。
再加上他的军装总是敞开，衬衫也总是只扣半截儿，和其他军人的差别太大，仅是听说过他的人在见到万殷豪时都能直接对上号。
二级火系异能者，郧阳城武力值排名第二的人物。
万殷豪不急不缓的站在队伍最前，低头对那个被插队的人说，“不介意吧？”
“额，不介意不介意，您请！”
万殷豪勾起嘴唇，皮笑肉不笑的道了声谢，随后就朝几个狱警抬手比了个手势：过来。
十个狱警迅速整结队伍全部排成一列，为首的狱警慢跑至异人队伍最前，朝万殷豪敬了个礼。
被横插进一百个人的异人队伍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暗叹倒霉往后退。
谁他妈敢上前和万殷豪叫嚣？那是不想活了。
万殷豪可不像仇智宏那么好脾气。
他站在最前维持秩序，狱警们似乎已经熟悉这个流程，领着四个人进入交易所，签完字领完物资就搬进车厢，以此反复。
两周散坐着的异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倒不是因为郧阳基地也搞这种勾当，而是因为他们居然如此光明正大的搞。
“仇智宏不是最厌恶我们这种行为吗？他们怎么也开始宰羊了？”
另一个人觑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你懂个屁，他们老早就开始了，只是之前一直偷偷摸摸没被发现而已。”
“啊？仇智宏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额……这个……应该不是吧，仇基地长人还是挺好的，但是……”他悄悄朝万殷豪的背影昂了下下巴，继续道，“他不是权力不小嘛……偷偷干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眨了下眼：你懂得。
“哎，仇基地长一心向着百姓，奈何身边的人……”
“那又能有啥办法？现在这个世道就是强者为尊！我要是有万殷豪一半的能力我就自己单飞了，干出一番大事业，解救人民于水火！”说者激昂愤慨，空有一番英雄心，奈何嘴里无粮，手上无兵，就连自身的实力也仅仅过了平均线。
周围的人俱是不屑的“切”了他一声，都说男人心中皆有一个英雄梦，但人都快饿死了你还做什么梦？
再者说，你要真的想要解救人民，你也不会坐在这儿守着身后的待宰羔羊只为了换几瓶水几个面包了。
狱警们的动作还是很迅速的，手里有枪，此次的队伍里又都是些普通人，因而效率奇高。
一百个人分别进去25次，一共花费了不到五十分钟。
他们早已罗列好需要的食物清单，罪犯们按照狱警的指示签好字就一脸懵逼的拿着食物药品出去了。
或许心中也有好奇，为什么台面上趴了一只黑猫。
“万部，都签好字了。”
万殷豪夹着烟，淡淡的“嗯”了一声，“回基地吧。”
之后，两辆货车后面比来时更加拥挤，不仅堆满了食物，罪犯们也只能人贴人站着，像巨大的沙丁鱼罐头，还是快要被这温度蒸熟了的沙丁鱼。
突然，有个人说，“你们都是进去签了字就拿到食物了对吧？”
“对啊，你们也是吧？”
“为什么啊？这个签字是有什么讲究吗？”
“那谁知道呢……”
“反正带我们过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们心里也清楚，自己是罪犯，能有什么好事轮得到自己？
车子又遇上一个路障，颠簸了一下，车厢内的人们更是挤得人都扁了。
“我真是草了，你他妈戳到我了！”
“不好意思啊兄弟。”
“热死了……怎么还没到啊？”
“啊，快点回监狱吧，还是监狱里凉快一点，我都想睡觉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已经回不了监狱了。
货车进入基地后在人民广场停了一会儿，最里的路灯下站着陈岷山的下属，跟他耳嘱了几句后下属就朝储藏室的方向去了。
望了眼还在拔草的人群，其间包含偷吃的，万殷豪几不可见的皱眉。
真是一群饿死鬼投胎，都还没研究出里面有没有蕴含什么有害物质就敢吃，也不怕吃死了。
这些本是何玉敏的管理范围，兴许是那女人的好心病又发作了，居然不阻止这些人。
他懒得管，大步跨过，踩在已经被拔干净的地板上，细密的孔都是草生长的痕迹，跟无数根针扎穿了一样，看着真是碍眼极了。
回到车上，拐了个弯，驾驶员掌着方向盘朝东边驶去。
可是监狱的方向是在相反的西边。
“我怎么感觉方向不太对啊……”黄毛弱弱的说。
他天生对方向敏感，他好像记得监狱是在基地的左边才对？
货车的四面都是内铁皮外滤网，车厢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进入基地大门时他听见了声音，所以从基地大门过后应该往左，现在的方向似乎是反的……
“哎哟大哥，你就别说话了，本来这车厢空气就不多，憋屈死了。”
黄毛骂了句国粹，“我说的是真的！”
“是是是，你说的是真的，然后呢？”
这敷衍的语气明摆着是不相信他！
黄毛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过万部长带他们去东边做什么呢？现在这个作息正是监狱的睡眠时间，难不成是见他们整天空闲着心里不爽，想要给他们找些活干？
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但是他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他心里没有危险的想法纯粹是因为基地长的人性化治理方针，而万殷豪到底只是副基地长，是不可能越过基地长行事的。
车厢又安静下来。
黄毛只感觉车行的越来越偏，都听不见人声了，要知道基地里到处都是人，就连监狱偶尔都能听见人声。
——到底是要去哪儿？
时间一点点过去，车厢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车厢门被打开了，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人们睁不开眼，黄毛用手挡在眼前，眨了几下眼睛，慢慢适应光线。
幕入眼帘的，是一个正厅大门，两侧的白色大门打开了右侧，光线便是从这里透出来的，照在草地上，都能清晰的看见草的摇摆轨迹。
“下车！全都下车！快点！”
狱警拿着枪大声吼着。
黄毛舔了舔嘴唇，发现狱警们的枪一直是对着他们的……
咽了下口水，他的大脑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靠近车门的人扶着边框慢慢走下车，空气涌进来，不再那么憋闷，但他们倒是觉得还不如一直待在憋闷的车厢里呢。
此时此刻，他们一致的沉默。
前面的人都下去了，黄毛紧跟着队伍下了车，一个踉跄直接撞到狱警的身上，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黄毛是生怕擦枪走火，狱警是怕他应激。
站在门口逆光处的万殷豪又点燃了一支烟，“干什么呢？快点排队！”
身旁的狱警瞧他有些不耐烦了，嗓子都吼成尖叫鸡了，“快快快！没吃饭吗！排成两列！”
可不是没吃饭吗……
众人心里偷偷吐槽。
“大哥，这是什么地方啊？”黄毛小声的问狱警。
“不知道！”
“干嘛把我们带到这里啊？”
“对啊对啊！”
越来越多的人想要他们说句话，可狱警越是沉默，罪犯们越是心慌。
白色的正门上什么字也没有，但里面的光却那么明亮。
基地什么时候这么舍得用电了？
渐渐的，有人想要趁机逃走。
——“砰！”
短而急促的一声，人就死在黄毛的脚下。
他们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热的天，都分不清背后是热出来的汗还是被惊吓住的冷汗……
万殷豪吸了口烟，潇洒的把枪转了个圈。
他缓缓道：“这下能安静了吗？”
无人应答，他很满意，看看时间，已经是四点钟了，天都开始亮了。
沈月柔一身迷彩服趴在树上，眼睛也亮了。
不亏她从基地门口就开始跟着，原来还藏着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