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日夜不安
屋中灯火未燃。但觉文渊之身上那股冷苦的气息已在面前,他喝惯了药,这一年多来,都已和药罐子没什么两样了。
“小文先生这是做什么?”勾月稍稍退后了半步,只是一时抽不开手。
“你和我针尖相对,又是做什么?”他问道。
“有吗?是小文先生想的太多了。”
“从我们坐下开始,我言三句,你便刺两句,难不成这还是我的错觉。”
勾月让他放手。
“我若是不放又怎么样,姑娘还能对我动手不成?”
勾月反问,“你以为我不敢?”
文渊之有些闷气,“你能纠扯我,我就不能纠扯你?”
勾月猛地一踢他膝盖,他当即跪倒下来。
勾月不认,“谁纠扯你了。”
他皱着眉,显然是被她这一脚伤得不轻,忍着痛,“你是若水的时候,难道不曾纠缠我?”
勾月心头一窒,他竟然看了出来。
“那又如何?”她仗着胆子道。
现在她很想问他知道不知道她跟了这几百日,但她绝不能问。
如果只是从若水那里被他看出,倒也没什么,若水离开得太仓促,而如如又出现得恰到时机,她刚离开,她便出现,一前一后,只要他略一思忖便能联系上。
最重要的是她的声音变化并不大,这也可能是文渊之认出她的原因之一。
“我只牵了牵你,你却强迫我与你……说到底,这并不公平。”
勾月笑了,“这种事,还有什么公平一说,你别忘了,要不是我救了你,此时你已成为了那白衣人的刀下亡魂。”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脸上尽是冷汗,又来牵她的手,被她甩开了。
“你想做什么!?”勾月已然不耐烦,转身便要走。
他扯住了她的衣角,生怕她离开,“再等一等,我有许久没见你了。”
勾月觉得他当真是说梦话,昨日还见着面,只是今日没跟着他罢了。
“你别揪着我的衣服了,我嫌脏得很。”
话一出,她的衣袖果然轻了。可心里头也有一块地方空了。
刚说出了话,她便后悔。
尽管看不见文渊之脸上的神情,她还是觉得他肯定难过了。
做错了事也要扭着性子不肯认,这是勾月一贯的做法,“走了。”
她说罢便往前走。
走了两步,听见身后那人狠狠地咳了两声,一声沉闷,倒在地上不起了。
勾月忙叫,“文渊之,你别吓唬我!”
这人的手段可真逗人,装晕倒算什么。
她先去寻了他倒下的地方,摸着黑又去将灯点上了。见他面色如纸,失了平日里的颜色。
将文渊之拖到床上后,勾月急急去叫二全请郎中来。
“这是一百两,你去寻一个靠谱些的郎中。”
二全不要,“我兜里有银子呢,不要姑娘的。”
从客栈后的马厩里牵出一匹瘦弱的马来,其实这两匹马都瘦得可怜,二全牵的这匹只比另外一匹强了一点。
外面的风雪更厚重了,二全顶着寒冷出门去了。
勾月回到房中来,见他嘴角沁出鲜血,心里乱极了。
跑下楼去打了一盆热水上来,将他嘴角流出的血擦了干净。
去摸他身上,冰洞一样的冷,手也是冰冷的,肩膀腰窝全没一丝人气,只有脖颈还有些热气。
她的手是温热的,将他的手放在手里来回揉搓。
“你要是死了,师傅不知道怪不怪我。”勾月喃喃道,“一个大男人,怎么这就被气得吐血了。”
“我也没说什么不堪入耳的,你就气成这样?”
她揽起文渊之,将他拢在被子里,解了外面的厚棉袍,身上跟个暖炉子一样。
“服了你,等你好了咱们就分道扬镳。”她一面给他暖着身,一面愤愤道。
等二全来了,他身上也暖和了一些。
郎中来把了脉,只说是一个怪,却不知病症在何处,最后只道是伤寒伤风,说叫他流些汗出来便好。”
吃了一服药下去,他气息果然平稳了些。
勾月叫二全不要再守着了,明日还要开门做生意,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行。
二全反倒叫她回去休息,说她今日动武,筋骨都累着了,要早些睡觉,恢复元气。
勾月推他出去,“莫要说一个杀手,再来三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说罢,二全只好任由她推自己出去了。
“若是有旁的事儿,小文先生有任何不适,都要来叫我,我再去唤老郎中过来。”
“好,我肯定叫你。”
睡到下半夜,勾月实在冷极了,将他往里面推推,自己又钻进了被窝。
像是猎物循着气味进入陷阱似的,他触到了暖和,便慢慢向勾月挪动,将头埋在了勾月脖颈里。
迷蒙中她觉得有冰凉的东西贴着她的脖颈,只好耐着性子去拨开。
睡了不知多久,她忽然睁开了眼,眼皮发涩。
“白日里来也就算了,晚上也不让人安宁么?”
掀开被子盖在文渊之身上,穿了外衣和鞋子,“还得多谢你们让我穿好衣服啊!”
她将桌上的香炉猛地丢向窗外,“还不现身?”
一,二,三。
正好三个。
她这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行吧,是要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一起动起手来。
勾月卸下一人的肩膀,那人痛呼一声,方叫了一声便被勾月往嘴里塞了抹布,“住嘴,他要是被你们闹醒了,我就把你胳膊切了。”
剩下两个,一个被勾月踢下的高窗,摔在窗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上。还有一个吓得腿脚发软,当场跪在勾月面前,“姑奶奶饶命。”
“你们是高鼐远的人?”
“求姑娘高抬贵手啊!”他声音实在太大。
床上的文渊之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勾月一拍他额头,“叫你小声些,你是聋子?”
“不……小人……”
“嘘!”
“是。”他掐着嗓子道,“小人知错了,放我们走吧?”
勾月侧头看他,“本姑娘呢今日不想杀人,你要是老实说,就放你走,但下次你要还来,我就结果了你。”
“还不说?”
“小人是……是高大人的护院。”
“呵,你们三个都不如白日里那一个,今日客栈里的那个,是谁?”
他磕了头道,“那是高大人的儿子,名唤高无异,我们都尊他无异公子。”
勾月明白过来,“怪不得换你们几个草包来,原来是舍不得他那宝贝儿子涉险。”
“如今……小人也说了,能不能就放……”
“行了,滚吧。”勾月懒得和他们纠缠。
刚说两句,便听见床上的人道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