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笑而过
勾月后半夜回家的时候,文渊之已经在床上躺着了,这会儿看起来睡得正香。
她扶着衣柜,蹑手蹑脚的换下夜行衣。
“啊……”
即使小心翼翼,勾月还是扯到了伤口,痛得她闷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屋里没着灯,勾月借着月光回头看了看文渊之,暗自拍了拍胸脯。
还好还好,没让他听见。
她换上寝衣,脱了鞋子,站在床上踮起脚跨过睡在外侧的文渊之。
文渊之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翻了个身往里面勾月睡的地方摩挲着。
来不及盖上被子,勾月连忙躺下。
文渊之的手搭在勾月的手边摸索一番,握住她的手,呼吸才重新安稳下来。
待到文渊之安静下来,勾月才轻身轻脚的把身下的被子盖到身上来。
“回来了?”
文渊之的声音带着些笑意,忽然开口,把勾月吓了一跳。
“啊”,勾月应着,“你不是睡着了吗?”
“你不回来我怎么睡的着?”文渊之的眼神好,鼻子也不差。
勾月一靠近,就能闻到勾月身上淡淡的花香味和水汽。
勾月不好意思笑笑,“江湖恩怨我出去解决了一下,你又不是江湖人士,就别管了。”
文渊之挑眉看着她,“恩怨这是都解决了?”
她装作闭上眼睛三两句之后就睡着了。
勾月没睁眼,闭着眼睛在床上沉思,这些时候良渚发生的变化太大,她能隐隐感到藏在暗处的威胁。
她知道这个时候文渊之早就起床了。
像他这般勤勉的人,一般鸡叫头遍的时候就爬起来了。
金戈知道勾月的习惯,早上也不着急过来伺候。
一大早扫好了院子,熬好了粥,到外面买好了金丝卷,才不紧不慢到勾月这里来。
金戈手里端着的托盘里放了一套月白色的袄裙,是勾月今日要穿的。
勾月见金戈进来,迷迷糊糊爬了起来。
金戈总是习惯将勾月打扮按照深闺小姐那样打扮。
好看是好看,勾月还是喜欢自己走江湖的那种衣服。
干练、利落、不用提裙摆。
金戈今日没有给勾月梳很复杂的发髻,把头发高高的盘在后脑勺,上面简单的插了两支金钗。
“姑娘,纪大人在前厅等了有一会儿了。”
纪朴?
勾月有些日子没见到纪朴了。
从若枝回来就没再见过,不知道他伤好得怎么样,嗓子有没有好一点。
前厅里纪朴正坐在火炉旁,勾月进来的时候,他没说话,回头冲勾月笑了笑。
勾月与他对着坐在炉火边。
“还好吗?”勾月问道。
纪朴的嗓子还是没有多大好转,写道,“勾月,我要走了。”
勾月不敢相信,“走,你要到哪里去?”
纪朴的声音很小,只有在离她很近的时候才能听到。
勾月朝纪朴挪了挪,才能勉强听到他说要到鹿鸣山去。
“回鹿鸣山,是沈桑让你回去的吗?”
纪朴在朝中任职,仕途正盛,按说是没有理由回鹿鸣山上去的。
不过现在他伤了嗓子,日后在官途上恐怕也有阻拦,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言语,势必会给他带来麻烦。
纪朴摇摇头,“我只是想要回去看看。”
纪朴没有多说什么,勾月也不好多问。
“你好了些吗?能不能喝酒?我在石榴树下埋了坛好酒,只等良渚第一场雪下来。”
“看在你就要走了的份上,今天就挖出来吧!”
两个人拿着小铲子挖着,明知这次离去又是长久的别离不能相见,谁也不能先说出保重。
没多长时间,一坛用蜜蜡封着的酒坛就被两个人拎出来。
纪朴抱着酒坛子,对勾月竖了个大拇指,“好酒!”
就地坐在石榴树下,两人、一碟花生米、一坛酒。
临行的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
纪朴自重伤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千里醉让他侥幸活了下来,功力却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
此行回鹿鸣山,远离绊心事,或许他能从最初习得修为的地方慢慢重修。
日头西坠了,北风又吹起来了,酒坛子里的酒空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谁都知道这个道理。
勾月不敢问他何时回来,因为她担心会开口挽留,如果他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又何必扰他心绪。
“陛下,太阳都偏西了。”胜败已定,文渊之收拾着棋局。
燕楚融合这些年,默毒如今也学会燕人的布阵了,只是在文渊之面前还不算精明。
“心里有事,果然是略输一段啊。”默毒道。
韩家势力一弱,对其他世家的制衡之力便减弱。
各世家纷纷壮大自己,试图取代韩家,世家内部已有瓦解趋势,不过这种乱象让良渚近来变得更不太平了。
默毒从桌下随手抽出了几本奏折,有半成都是谢氏要求彻查贤妃之死,还她一个公道。
他对此分外头痛,各种事情往小了说是后宫的事,大了说就是事关朝堂。
“文相有何高见?”
文渊之瞄了一眼奏折,不用看他也知道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贤妃已逝,谢氏想来是要借机以她之死谋取些什么,陛下若想息事宁人,大可听听他们那些胡话,取舍一番给一部分就是。”
默毒与文渊之不谋而合。
文渊之亦知默毒心中所想。
“谢氏不过是在榨干她最后的价值,这些人,有谁是真的为她难过,不过各怀鬼胎罢了。”默毒道。
“我准备封谢家长子谢玄为禁军正三品参将,统领京城守卫。”
诏书只待加印,文渊之看过后恭敬地放在桌上,“陛下圣明”。
君臣相知,渊之所愿。
韩敷姓韩,本就是韩家的女儿,是韩老将军谋划把她送进宫去。
不说别的,谢家如今这份荣耀应该也有韩家的一份才对。
韩老将军去后,韩家在朝堂一日不如一日。
虽说是有韩澄这个皇后娘娘顶着,可朝中若韩家不能稳住,日后便再无权臣一说。
谁也不好说明日陛下会不会再宠爱别的女子。
对大族来说,实权比噱头好用。
从前韩府势大,有韩将军领着,韩氏子弟分外团结。
能武的就跟韩老将军在军营里历练,擅文的就日日温书以备科举。
其他几房不在良渚走南闯北的生意做得很大,金银取之不尽。
眼下韩家长房失事,其余几房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尤其是在外做生意的几房,眼见着自已一车一车送到良渚的财宝并没有给孩子换个一官半职的,银子送的也不那么殷勤了。
大族的瓦解,一般都是从内部开始的。
这个时候,韩家迫切的需要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
良渚的三品参将便能让韩家重新凝聚。
只可惜这块肥肉落到了谢家手里。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从前朝中依附韩家的人转头变成刺向韩家的利刃。
文渊之今日比平时早回来了一个时辰,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踏进小宅子的时候,勾月和金戈正在给马厩里的马梳毛。
勾月仔细的把马儿的鬓毛梳顺,金戈还给它编起小辫子来。勾月见状也学着她的样子给马儿编。
文渊之静静站在旁边看着她把最后一缕鬃毛用细红绸系起来。
勾月编很认真,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文渊之。
她直起腰来的时候才看见身后噙着笑的文渊之,“你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啊?”
文渊之上前轻轻地抱住勾月,“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不回来在外面也无趣。”
“阿渊,我们到街上去走走吧。”
夜晚的良渚比白天更加热闹,灯火让街市变换了模样。
“喏,拿着这个。”
在街上左瞧右看的勾月手里突然被文渊之塞了一个什么东西。
勾月不明所以的接过来,抬起胳膊道,“是兔子灯?”
文渊之笑笑,“之前纪朴给姚儿买过一个,你说瞧着挺有意思。”
“那都多早以前了?”
“兔子灯我看在良渚挺多的,不过都是年轻男女手里相持。”
“你想知道为何如此?”
“嗯。”她点头道。
“良渚习俗,赠给心爱之人兔子灯,便是良缘夙缔,佳偶天成。”
“这个准不准?”她问道。
“不过是一种说法,看你信不信。”
“我信。”勾月盯着兔子灯看。
她盘算着自己应该亲手给阿渊做一个,兔子灯要有两个有伴才好。
“今天你见了纪朴?”
“对,他要回鹿鸣山。”
“何时回来?”
“我没有问。”
“为何不问问。”
勾月道,“不问归期便不会记挂了。”
文渊之愣了一下,“怎么说?”
“要是他告诉我何时回来,我便总是想着那一天,要是他不告诉我,我就慢慢不会那么记挂他了。”
文渊之道,“纪朴受伤,你还是很愧疚吗?”
“我会一直记着欠他的人情。”
“只有这个?”
“还有我们的友谊。”
文渊之暗自松了一口气,“勾月,你有没有想过,纪朴也许并不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她知道文渊之也看了出来,“所以?”
“如果我说,他是以一个男子的角度想要对你好,你会怎么样?”
“他一直都是以男子的角度对我好,毕竟他又不是女子。”勾月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如直接些,你想问如果他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勾月牵着他的手,“今日他来找我,我们在树下挖酒,你知道吗?我忽然想起当年我们在治水途中,遇见一个悬案,于是我们半夜去挖坟。挖着土,我们两个都想起来了,后来就在树下大笑,等笑累了,我们两个就痛痛快快喝酒。我看着他的目光并不变,他也看明白了,所以我们都不会让对方难堪,有些话根本不必说出来,真正的朋友都是很了解彼此,愿意为对方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