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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麻绳专挑细处断

张常丰回老家的时候,是单他一个回去的。

从京安城道川南县的路,穿了一路的隧道,又蜿蜿蜒蜒曲曲折折绕了几百道弯儿。

老太太听说儿子要回来了,在屋门口看呀看,望呀望,却只看见孤单单一个儿,不见那有出息的嫡亲小孙子。

“虎子呢?虎子怎么没回来?”

张常丰解释道:“他呀,学校还有些事情没忙完,忙完了也就回来了。”

“你可别懵我老婆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别人家上学的孩子都回来好几天了,就剩咱们家虎子了。”

张常丰又说:“你孙子是研究生,村里其他孩子怎么能比呢?快进屋吧,外面多冷呢?”

老太太仍是不死心:“快别瞒我了,最近给他打电话,都是他同学接的,说什么他在学校做实验,实验室里没信号,等到虎子自己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又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只着急着要挂电话,说要我等他回来。”

“你看你看,他不是自己也说了,要你等他回来。”

“那就等等,过年前总是要回来的吧?”

老太太又等了几日,也不见孙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吃午饭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了。

“长丰,你跟我说实话,我孙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常丰刚准备塞进嘴里的菜又退了出去:“妈,别瞎想了,你孙子好着呢,瞎操心什么呀一天天的。”

“不是我老婆子非要瞎想,实在是眼瞅就要过年了,你个当爹的,也不知道操心一下自己儿子的。”

张常丰不耐烦道:“虎子二十好几的人,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太太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好啊你,你肯定是知道些什么才这样说,如果说连我都不能告诉,那一定是大事,你个挨千刀的,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筷子跟碗碰在一起的时候,发出了极清脆的一声响。

算了,瞒不住了,张常丰只能交代了:“虎子在学校犯事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老太太两手在空里拍打着:“作孽啊,真是作孽啊,虎子那么听话懂事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会犯事了呢?指定是别人欺负他,指定是别人欺负他。”

张常丰也吃不下饭了,低头不语,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老太太缓解一下心情。

老太太站起身来,看着那没动几口的饭菜:“你自己吃吧,我出去一趟。”

“妈,您这么大岁数了,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闷得慌,找你爹说说话去。”

张常丰他爹埋得离家不远,张常丰便没多说话,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别太久了。”

老太太出门了,走着去了远处山上的隍城庙,就是那个当年算过命的庙。

当初算命的说他命格不好的时候,她跟那道士大吵了一架,说人家是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如今山在庙也在,只是那道士也不知去哪骗钱了。

寺庙门口有卖香的,十块钱一根的香,她买了九根。

那时候疫情还没过去,大家还保持着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习惯,寺庙里稀稀拉拉几个人到也不多,烟火气也不浓。

拜在释迦牟尼佛像前面,老太太发愿说:“祈求佛祖保佑我儿子、孙子平平安安,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功成名就,只要平安就好,我这一生,没什么别的愿望了,若能换他俩顺遂,要了我这老婆子的命也未尝不可。”

世上本无鬼神,求神拜佛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张常丰在家收拾了碗筷,洒扫了一番,仍不见老太太回来,着急着出去找他。

亲爹的墓碑旁,连个来过人的脚印也没有。

知道自己被亲娘骗了,只好猜猜她去哪了,张常丰也不是糊涂的,就往隍城庙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一群人围城一个圈,似乎是在看热闹。

张常丰只觉不妙,凑近了看,老太太正躺在庄稼地里,庄稼地比路面低一米多,年纪轻些的摔了尚且得去医院瞧瞧,何况是这七八十岁的老婆子。

张常丰拿出手机想打120,看热闹的说已经打过了,救护车马上就来。

上前查看老太婆的状况,人却已经没气了。

张常丰大喊着问路人:“你们有没有谁看见了,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一个小男孩顽皮着说:“这老婆婆摔倒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就走在路中间,东歪西扭的,被小石头绊了下脚,就摔下去了。”

张常丰铮铮的,眨着眼睛,脸上又没了表情。

忽的被几个上了年纪的人认出来了,冲着张常丰大喊道:“好你个张常丰,亏你还有脸回来,欠相亲们的钱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张常丰淡淡道:“我娘摔了一跤已经咽了气了,欠你们的钱,过几日,我把我娘的事处理好了,再给你们回话。”

要钱要说法要紧,但再要紧也没有人命关天的事情要紧。

几个年亲人撂下话:“今就先放过你,过几天再去你家找你,你可别跑了,你要是胆敢跑了,我们就一把火烧了你家院子。”

张常丰点点头:“好,快过年了,我不跑。”

救护车的警笛声近了,看着老太太被抬上担架,又抬上救护车,众人也就散了。

可人没了,送到医院便直接拉到了停尸间。

这几年疫情闹得火葬场什么的业务都比较繁忙,给老人料理后事搞得张常丰心像乱麻一样。

老太太没了,还得跟虎子说,可是虎子才进去没几日,若他知道了,怕是他也受不了。

当年张银虎的爷爷没了的时候,张银虎才三四岁,他爷爷走的当天就发了高烧,烧的家里人都吓坏了,冷毛巾一条一条的换,整整烧了七天。

一家人一边料理老头的后事,一边还要照顾发着烧的虎子。

那时候家里人多,张银虎的妈妈还没走,还有些亲戚帮衬着倒也能好过些。

如今料理母亲后事的时候,只张常丰一人。

当年张常丰包工地干的红火的时候,村里那些个年亲小伙,各个都来他家里送东西,有的家里穷拿的东西不好的他还嫌弃人家,如今偌大的一个院子,一栋小房子,就只他一个人。

张常丰越想越难受,想着自己亲娘这么些年,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院子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看着别人家人丁兴旺,自己家却冷冷清清,不免更难受了。

料理好老人的后事,张常丰回京安了,家里的院子,无所谓了,那些人想烧便烧吧,回去工地上跟经理说一说也就住下了。

张常丰想了一夜,该怎么跟虎子说他奶奶过世的事儿。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直接明说的好。

父子俩隔着玻璃打电话的时候,那画面跟前些年张银虎在外面,张常丰在里面的时候,倒有几分相似。

“爹,你不是说,你回老家了么?”

张常丰没有表情,却留下一滴泪来:“你奶奶,过世了。”

之前许诺奶奶的那些事,都像是水中月、镜中花,霎时间从画饼变成了泡影。

“怎么回事?”张银虎哽咽道。

“那天中午,我俩吃午饭呢,你奶奶一个劲的问我关于你的事,我想着,她老人家这么多年,身体也是硬朗的,你犯了事的事儿,瞒是瞒不住了,想着交代了,她老人家经历那么多风浪也不至于就受不住。”

“所以你告诉她之后,她就受不了了?”

张常丰微微摇了摇头:“不至于,她只是,饭没吃几口,就出门去了,说是闷得慌,想跟你爷爷说说话去,我想着老人家心里有自己想法,便没多问,谁承想她竟然跑城隍庙去了,回来的路上,走在田埂上,摔了一跤,就咽了气了。可怜她老人家最牵挂的孙子,临到了也没见上最后一面。”

张银虎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着:“不见道罢了,真见了我得难受死。爸,对不起,我那天要是不那么冲动,今年咱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快别说这没用的话了,你在里边好好改造,争取个减刑什么的,也能早点出来。”

张银虎笑了一下:“本来我跟儿子当不了兵考不了公务员也就算了,我还盘算着有朝一日我孙子就能当兵保家卫国去了,如今我孙子也当不了兵了,这都是命。”

“年纪轻轻的,说什么浑话?爸知道对不住你,也没好好教育你,非得等你跟你老子一样浑的时候才知道后悔,但是后悔没用,等你出来了,再好好活。”

夜里,张银虎盘算着这些年的种种,备战高考、挑灯夜读、参加比赛、发表论文、考研究生、做实验,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按着人世间最让人羡慕的那条路走的。

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羡慕他这样有出息的孩子,偏这最有出息的孩子明明再过一年半就能出去挣大钱了,却折在半道儿上。

村里那些个要找张常丰要说法的人,见他家门上那锈迹斑斑的铁锁、空落落的院子,叹息着摇摇头便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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