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打死你

二五眼终于回到家里，孩子去奶奶家了，丈夫白光没睡觉等着她呢。一进门劈头盖脸的问：“知道几点了吗？”话没说完看见她的衣服上都是泥巴，立刻浮想联翩，真不想往那方面想啊，但是这大晚上的一身泥巴、一脑袋草的回来了，搁谁身上不联想呀？尤其是这暴脾气的人怎么能忍的住呢，大声喊起来：“你这是去哪了？这是怎么回事？”二五眼不敢正视丈夫的目光，很理亏的小声说：“我摔着了，弄了一身泥，我、我·····。”她实在是没办法解释。一个打耳光扇过来，二五眼的右耳朵“嗡”的一声立刻就听不见了，她惊恐的望着丈夫那张愤怒扭曲的脸，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了一个小团。丈夫更加愤怒的咆哮着喊道：“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喝多了、我就是摔倒了。”“有你这样摔倒的吗？360度的摔啊！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前后左右都是泥，脑袋上还有草，说实话，不说实话我就打死你！”丈夫拿起挂在墙上的皮带一顿猛抽，二五眼抱着脑袋蜷缩着，不一会儿的确良卡其外套就被抽烂了。这动静太大了，大半夜的邻居们都起来了，站在二五眼家的外面听着里面传来的抽打声、哭喊声。旁边院的张大妈是街道代表，不知道是谁把张大妈喊来了，张大妈来了使劲的拍打着房门同时冲里面喊道：“开门、开门！我们已经报警了，白光你这是典型的家庭暴力，再不开门一会儿警察来了就把你带走，判上几年，我看你怕不怕，开门！”门始终没开。不大一会儿两个片警来了，一脚踹开了门：“你这是典型的家庭暴力，跟我们走。”两个片警和张大妈带着二五眼和丈夫白光来到了派出所，做完了笔录以后，白光被拘留了十五天。

折腾了一宿的二五眼第二天早上换好了衣服，找了一顶丈夫不要的破帽子戴上，把帽檐拉得低低的照常上班了。她一路上想丈夫十五天就得放出来，他一出来肯定还得打自己，没有办法，他这个暴脾气到死也是改不了的，害怕也没用反正现在这十五天自己在家是安全的。可是副厂长随时会骚扰自己的，如果不从了他，那么接下来的工作他肯定会制造麻烦，而且麻烦还小不了，他把厂长都整的住进了医院，整自己还不是小菜一碟吗？想起昨天夜里在水面公园后门的事就浑身发抖、恶心的想吐。怎么办呢，一家大小要吃饭，自己需要这份工作，硬着头皮也得上班去。

到了办公室刚坐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电话铃响了，惊恐未定的二五眼就跟坐针尖上扎着了一样，立刻弹了起来，迅速的抓起了电话：“喂，您好。”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年轻女生的声音：“您这里是电器公司分厂吗？我是市中心医院脑系科护士，我们这里昨天夜里收治了一个摔在大街上的病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神志不清了，现在需要抢救，可是送病人来的人找不到了，我们从病人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名片，才知道是你们公司分厂的副厂长，你们赶紧派人来吧。”二五眼焦急的问：“他的情况严重吗？”“很严重，他是酒精中毒，而且脑袋还摔成脑震荡了，赶快抢救还能保住一条命，晚了这命就完了，就是救活了也是植物人了。”“好，谢谢您，我们马上过去。”放下医院的电话就拨通了马总的电话，把医院来电话的事告诉了马总，马总说：“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做好本职工作，我们来处理这件事。”二五眼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其貌不扬的二五眼终于在这家大型企业的三产做了生产副厂长，试工三个月。第一件事就是将上一届领导班子甩下来的烂摊子捋顺了。尽管这是个很小的工厂没几个人，但是乱七八糟的事不少。令马总惊奇的是，在衔接问题上，二五眼竟然很平静的把这个烂摊子接过来并且很快捋顺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见了谁都一脑门子官司的前任生产副厂长一点脾气没有。具体二五眼怎么操作的，马总很想知道，但是他始终没问，看来二五眼的外表竟然成为了职业生涯的一种优势。因为马总想无论是从本单位找一个漂亮的女工过来，或者是从外面找一个漂亮的女人过来，那闲话和唾沫星子就能把马总淹死，而且谁也不会来接这个烂摊子。

三个月以后转正了，二五眼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感觉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就跟做梦一样，难道自己真的是这里的副厂长了吗？她实在是太热爱这个岗位了，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她笑呵呵的喝着茶水，心里想：幸运的人啊到哪里都是走运！一定要在这个岗位上做出成绩来！因为工厂很小，从采购到生产到销售都能接触得到，她自己也非常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整栋楼里她是每天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的。单位领导非常信任她，把这个工厂几乎全部交给了她，给了她很多本单位人都没有的权利，从用工到奖金分配，她都有建议权，而且她的建议统统都被采纳了，她感谢领导们对自己的信任，更加努力工作，建立健全了从接受订单开始到终端销售及售后服务的闭环管理。后来领导们让她参加了更多的、本职工作以外的工作会议和外事活动。在这期间认识了一些专业领域里的专家、学者，在专业领域里学习需要有专业书和资料，在这个比较偏的行业里，这些书籍和资料在一般的书店里是买不到的，有一次开会的时候，她就试探性的问一个资深专家李教授是不是能帮自己买一本国标，没想到这个李教授很实在、真的帮助她买到了一本国标。

这一天晚上正在吃饭，电话响了，丈夫接了电话：“喂，你好！找谁？你好好说话，你装什么装，我告诉你，我多少年前就下海了，什么鸟都见过，到这儿招摇撞骗来了，你还嫩点。” 说着气愤的放下了电话，二五眼问：“谁的电话？”“没谁的电话，就是一个骗子，假装广东人，诚心的不好好说话，可笑，他说他卖国标，还跟我解释什么就是国家标准，哼！怎么不说世界标准呐。”二五眼一听就说：“哎呀，这是找我的，我托李教授帮我买一本国标。”这时电话铃又响了，她赶紧跑过去抢着接了电话：“喂，李教授您好！您帮我买了一本啊，谢谢您、刚才对不起啊，我爱人不知道是您。”她一边接着电话，丈夫这边就开始了谩骂，二五眼害怕丈夫的骂声被李教授听见就冲着电话说：“我这边来了串门的，家里有点乱，明天上班我给您打电话。”这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抢了过去：“我告诉你老梆子，明天你千万别等着，你等不着，我自己的老婆我养的起，明天她就不去上班了。”说着就把电话给砸了。二五眼气坏了：“你有神经病啊，我好不容易买到了一本国标，人家这是纯粹给我帮忙。”“是啊，他给你帮忙，他怎么不给我帮忙呢，不就是因为你是女的吗？是，你长得不好看，但是毕竟你比他年轻，他都是教授了，肯定是个老头子，我一听这咿咿呀呀的不好好的说话就不是什么好鸟，我从心里起火，我告诉你明天不许上班去啦，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二五眼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现在你一分钱收入都没有，拿什么养我。就说：“你真是蚂蚁打哈吸，口气不小，拿牛皮养我呀”丈夫一听就急了，顺手拿起水杯朝着她砸过来，其实他说这些话就说给邻居听的，这一晚家里砸了一个稀巴烂。这个时间本来应该做作业的儿子满脸泪水，只能站在呼啸的北风里，听着屋子里的吵闹声和玻璃摔碎声，因为这时二五眼害怕碰伤了孩子，把孩子推到门外，门从里面锁上了。

自从认识了这些专家、学者，对于二五眼在专业技术上起到了指导性的作用，这使二五眼如鱼得水，把本岗位的工作做的很好，用上级领导的话来说就是创造了历史最好水平。

但是好景不长，这一天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十分的寂静，二五眼一个人正在聚精会神的做销售情况汇总表。电话铃声打破了寂静，焦急的一声声的响着，她放下手里的工作，拿起电话机：“喂，您好！”电话里传来了上级领导的声音：“小甄啊，因为政策原因我们这个企业必须在半年之内关停，前几次都说我们的企业要关停，但是还没有准确的消息，这次已经接到正式红头文件了，从现在开始就要着手准备结尾工作。”晴天霹雳，自己又要下岗了。

二五眼心情沉重到了极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屋子里面传出来电视剧里殴打革命党人一样的惨叫声和抽打声。她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她使劲地推开了门，一个令人震惊的场面呈现在她的眼前：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蜷缩在墙角里，丈夫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拿着皮带，指着瑟瑟发抖的儿子叫喊着：“我供着你吃、供着你喝，你还不好好上学，你又给我考试不及格，请家长、请家长，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今天我打死你，也省着花钱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儿子小小的声音辩解着：“你们总是打架，每次都把我锁在外边，我没有时间看书、写作业。”丈夫更愤怒了：“你还犟嘴！每次考试不及格你都有100个理由，我去你妈的吧。”一脚踹过去，就听见咣当一声，孩子的脑袋碰到了墙上，孩子一动不动的、半躺半坐的倚在墙角里。二五眼扑过去，抱住孩子，哭喊着：“孩子、孩子，你醒醒呀。”回过头来冲着丈夫说：“孩子磕着头了。”“他死不死呀，死了就好了，省着考试不及格给我丢人。”二五眼搂着儿子不断地呼喊着儿子的昵称。过了好一会儿，儿子缓过劲来了，慢慢的睁开眼睛，娘俩的泪水不断的往下流淌着，这时丈夫的冲动劲过去了一点，就说：“有事就去医院，没事就喝点水复习功课去，再考试不及格，我就真打死你算了。老子我一辈子争强好胜，没想到养了这么个死狗不上墙的东西。”二五眼没说话，她知道对于这种遇事就冲动的人，现在真的说什么都没有用。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孩子，孩子本来挺懂事的，知道自己家的条件不好，从来不跟同学攀比，一间屋子半间炕都不能形容这个家，自己的家里白天根本就没有床，只有一张折叠桌子，连吃饭带孩子写作业都在这张桌子上。晚上桌子折叠起来，再把折叠沙发放下来睡觉，没有厨房，就在院子角上的一点小地方露天做。

自己这个原先十分看好的红五类丈夫，从小学到中学就是红小兵、红卫兵，红卫兵团干部，是少数留在城市里工作的学生。本来看着挺优秀的，当初结婚时跟自己说只要单位分一间房就是他的，有一个涨工资的就是他。结果一间房也没分，一分钱也没涨，而且现在还一分钱也不挣了，不挣钱也没关系，整天到晚的找各种借口打孩子骂大人，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