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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南柯一梦:8

长安城外,令歌一行人已经离开长安一日,他们正马不停蹄地赶往洛阳,由湫龙和无忧交替驾着马车。

此时,无忧正坐在外面驾着马车,耳边是街道两旁的喧嚣声,并未听见马车里令歌他们的谈话。

“原来,当初阿楷是假装杀你,为的是瞒过东宫的那些人。”令歌听完湫龙说出真相之后,陷入惘然,须臾,他问道:“当初在麦积山出事后,湫龙你去了何处?”

“当时朝廷在追捕我,我便去了宁州附近,试图寻找……”湫龙有些欲言又止,“我想确定另一个孩子是否就是尺画,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湫龙回忆起来,说道:“昔日,我第一次见到尺画时,便因他和你颇为相似的容颜和身段而心生疑惑,即使我暗中留意尺画的动向,可是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不由我能控制……”

令歌叹息,又问道:“湫龙,你可有在宁州寻到其他的线索?”

“有,这次去宁州,我寻到了一样东西,”湫龙又道,“还记得我们当初在史册上看到的内容吗?当年隆豫皇后曾赐临清王之子一把长命锁,昔日有幸,我曾在白夫人的身边见过这把长命锁的模样,便记了下来。”

说罢,湫龙从袖中取出一把银质的长命锁,只见那长命锁做工精致,一看就是价值连城之物。

“尺画的养父母去世后,他便被卖到戏班,这长命锁也被那些亲戚占为己有,直到我花重金赎买回来。”湫龙解释道。

令歌欲伸出手接过那把长命锁,只是触碰的一刹那,他仿佛能看见尺画昔日所经历的一切,一时间他感到无尽的愧疚,手亦悬在半空,最终缩了回去。

“罢了,”令歌垂眸叹道,“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了,我并非临清王和白夫人之子,尺画已死,始终是我对不住师父,这把长命锁,还是请湫龙你代为保管吧……”

湫龙和望舒互视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令歌。

令歌疲惫地倚着墙壁,从昨夜到此时,他几乎未合眼休息过,一双眼睛更是丝毫不见昔日的清澈之感,唯余浑浊。

“令歌,别想太多,你先好好休息。”望舒安慰道,“长安那边有令楷和风澈,他们定会劝住太子,想出办法替你解围的。”

令歌惘然,喃喃自语般地说道:“阿楷为我默默地付出这么多,可是我却不知真相,一次又一次地冤枉他,错怪他,伤了他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在伤害爱我之人的心?师父、阿楷、皇兄,明明我不愿这样……”

令歌的嗓音平静至极,落入望舒和湫龙的耳中却犹如利刃,让一颗心千疮百孔。

说罢,令歌闭上眼睛,眉头紧皱着,望舒亦在此时坐到他的身边,将其搂过轻拍肩膀,柔声安慰道:“睡一觉,师姐在,会一直在……”

不知朦朦胧胧地睡了多久,在睡梦之中,令歌又一次回到凤仪殿,殿内大火焚烧,女子披头散发,手持血钗,神色狰狞,一身白裳更是被鲜血浸染,如鬼如魔,似乎要将他拉下地狱,同归于尽。

“啊!——”令歌大叫惊醒,神色是望舒和无忧从未见过的恐惧。

“令歌……”无忧不安地询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替你把把脉。”

此时湫龙已在车厢外驾着马车,闻声也不免回头仔细地留意着车内的情况。

无忧替令歌诊脉之后,脸上浮现出惊慌的神色,说道:“令歌,你体内的真气愈发难以控制了,定然是因为你昨夜又动武的缘故……你不能再冒然运用真气了,会有生命危险的。”

“无妨,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只要每次少调用一些真气,就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是久而久之这谁也说不准……”

令歌微微颔首,他看向望舒,微笑安慰道:“师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冒然运功的。”

望舒眉头轻皱,说道:“若是再遇上燕北呢?”

“就算是死,我也要带上他……”说罢,令歌看向车外的湫龙,他想起湫龙和燕北的关系,一时间陷入两难。

“我不准你这么做,你得好好活着。”望舒流露出担忧慌张的神色。

令歌却回应道:“师姐,如果你是我,我想你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望舒神色一顿,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只望不要有那样的一日。

无忧开口说道:“令歌,你放心,我会炼出控制真气效果更好的药丸。”

令歌见无忧神色认真,一如当年的少年模样,便微笑道:“多谢,无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看着令歌的笑意,无忧陷入惘然,他并非第一次看见令歌的笑颜,只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令歌的笑容竟比哭泣还令人悲伤。

后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四人便来到洛阳城。令歌掀起窗帘,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发现正有白雪飘落,他叹道:“一眨眼,已经五年没有回来了,如今还下雪了……”

无忧闻言,微笑道:“这次来了,令歌你就好好地多住一段时日,我们等楷哥在长安城的好消息。”

令歌默然,只是放下窗帘,重新坐在位置上。

无忧自知失言,便转言说道:“令歌,你有所不知,梦珏回到洛阳后又写了不少话本,还说有机会要给你过目,之后送到落音楼上演。”

令歌微笑,说道:“我好久没看过梦珏写的话本了,说起来,真是想念……”

再次看到清飖书局时,令歌只觉恍若隔世,曾经的记忆顷刻间在脑海里重新上演,一幕幕让他为之欣喜,又为之感伤。

疏风和辰玉等人早已在书局前等候,见到令歌安然到达,他们几乎喜极而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疏风上前牵过令歌的双手,湿红眼眶。

看着疏风斑白的头发和胡须,令歌心生愧疚,道:“是弟子让师伯担心了。”

“哪有?别多想,”疏风一如往日般开朗地笑着,“我年龄大了,头发和胡子白了不是很正常吗?现在看见你平安无事地回到洛阳,我心里的这颗大石也就放下了,先别说了,快进屋歇息,房间什么的都给你打整出来了。”

令歌点头,正欲上前时,他的目光却被人群之中的几道身影所吸引。

只见那是几位女子,虽然身穿寻常深衣,但是相貌甚美,纵使令歌五年未回过书局,他也认得出她们并非从前书局的人,相反,他只觉这几位女子甚是眼熟。

“见过殿下!”那几位女子福身道。

正当令歌尽力回忆时,只听为首的女子说道:“殿下可能忘了,我们几位是韶景楼的舞姬,昔日幸亏殿下开恩,这才活了下来。”

“你们不是被……”令歌不敢再回忆下去,当初韩清玄告诉自己,他已将所有舞姬灭口。

为首的女子解释道:“回殿下,当初你离开韶景楼之后不久,韩相便带着人马到来,他见我们手中有殿下你给的银钱,不仅网开一面,还替我们脱了籍,送我们离开长安往洛阳前来,如今我们几个姐妹皆在书局打杂,有的则去了凌岚药局帮忙。”

令歌微微点头,未再追问,只是迈出脚步往前走去。

原来自己今生今世欠他的已经这么多,令歌心生无尽的悲凉。

此时,辰玉走到令歌的身边,她一边搀扶着腿脚不便的望舒,一边同令歌说道:“如今已经入冬,昨夜这天都开始飘雪了,待会进去你们两个快些换上厚衣裳,免得着凉。”

“好,多谢师姐。”

正说着,令歌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求救之声,转头一看,发现那是一位女子,只见那位女子身着黑色深衣,发束马尾,身法迅捷,正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殿下!仪鸾哥!救命!”

梦珏看清那人,当即惊呼起来:“那不是庞飞吗?”

令歌一惊,莫非折梅馆出了什么事?怎会如此?太子的人马怎会这么快?

令歌和湫龙当即朝着庞飞飞奔而去,两人并未询问,只是和庞飞一同往折梅馆的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折梅馆内,唯一一棵梅树已在含苞待放,鲜红花瓣即将盛开。

北风乍起,将纷纷白雪从天空吹下,落满人间。

令歌等人赶到时,见到院中情形,他们不免一惊,只见院中的花草树木已遭到破坏,尽数凋零,唯余那棵梅树依旧完好无损,只是迎着寒风,散发幽幽清香,开出冬日里的第一抹红艳。

在梅树前的空地上,折雪正倒在那里,她眉眼含笑地凝望着天空飘下的白雪,那些雪花落在她身子的数道剑伤之上,与鲜血在白裳上互相映衬着。

令歌见状,当即上前将折雪搀扶在怀,急切地问道:“是谁?是谁对你动的手?”

折雪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令歌的脸颊上,无力地回应道:“自然是太子派来的人……”

“我现在就替你疗伤。”话虽如此,但令歌却心虚不已,因为他早已将手搭在折雪的脉搏上,知晓已经回天乏术。

“殿下,你见过燕京的雪吗?都说它寒冷刺骨,可是它落在我的身上却温暖无比……”折雪奄奄一息地说着,她那雪白的衣裳似乎已经与遍地白雪融为一体,只是鲜血正不断地从伤口处溢出,染红一片,鲜明夺目,似盛开出一朵朵妖冶的梅花,令人惊叹却惋惜。

与此同时,令歌注意到折雪小腿上的梅花纹身,当年他用明秋伤及折雪的小腿,为了掩饰伤痕,折雪特意刺上这一枝梅花纹身。

如今,梅花依旧,然而它的主人却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令歌心痛不已,他不知该如何拯救折雪,只能看着一片片雪花不停地落在折雪的身上,似是要将折雪就此埋葬一般。

此时此刻,折雪只觉无尽的黑暗和寒冷正在将自己包围,她喃喃道:“始终怪我太冷,捂不热他的心。”

“他不值得。”

“是啊,到头来,似乎一切都不值得……”

“殿下,我死了以后,还请你把我的遗骸带回燕京,我不想再离开了……”折雪说道,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哀求口吻。

“我答应你……”

闻言,折雪如释重负一般,她面含笑意,缓缓地闭上双眼,任由轻柔无比的雪花压垮着她,剥夺她最后的一丝气息。

令歌仰天闭目,流下两行泪水,在冰天雪地间,骤然凝结成冰。

北风不停地呼啸着,吹落着白雪和梅花花瓣,三人的目光不由地被眼前之景吸引,纵使那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也难抵心中因折雪之死而带来的落寞。

……

许久之后,令歌他们回到清飖书局,众人定睛一看,发现令歌双手捧着一个小木盒,他们已猜到发生何事,便未再询问。

“我累了,想去休息。”令歌说道。

无忧见状,起身说道:“令歌不妨去我家宅上歇息吧,刚好我爹可以替你诊治疗伤,而且你以前也是住在那的,想来也会习惯些。”

辰玉颔首,道:“是啊,令歌你跟无忧过去吧,你们也好叙叙旧,调养身子。”看着令歌憔悴的容颜,她伤感不已。

令歌点头,他看向疏风,说道:“师伯,有一件事还得劳烦你即刻吩咐下去。”

“你说。”

只听令歌说道:“如今,太子定然在派人追捕燕北,之所以还没找上我们,是因为阿楷向他说情承诺,我们遇仙亦会追杀燕北,与其合作。”

疏风会意,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遇仙现在必须全力以赴找到燕北的下落,才能消除太子对我们的警惕和猜疑。”

“对,如今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我们所有人。”

疏风忧心忡忡,道:“可是我们该去何处找燕北?这天高海阔,何况他武功那么高强……”

令歌摇头,语气变得哀婉,他说道:“师伯,我知道这很困难,可是我们已经别无他法,我们必须得找到燕北,不止是为了给师父师姐们报仇,也是为了救出阿楷。”

众人一惊,他们不解令歌的话语所谓何意,只听令歌解释道:“阿楷现在是将自己困在了长安,成为太子用来掣肘我们的人质,好让遇仙替太子做事,这样才能保住遇仙免遭迫害,阿楷已经为我们付出这么多,我们不能辜负他……”

“我明白了,你放心,阿楷那小子是不会有事的。”疏风安慰着令歌,亦是安慰着自己。

令歌点头,他看向身边的湫龙,又道:“湫龙,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参与进来,可是还请你不要阻拦我们。”

湫龙垂眸,只是叹道:“我不会阻拦你们,若是真有天道轮回,我想这也是师父该偿还的……”

令歌并未回应,只是先行走出书局,无忧见状,又对疏风等人说道:“洛伯,待会你们也过来吧,到我家一同用膳,我父亲说我们也是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疏风点头应下:“好,我们晚点就过去。”

令歌再次踏入许宅时,迎面遇上管家张叔,五年未见,虽然张叔多出几缕白发和几条皱纹,但依旧精气神十足。

“张叔,好久不见。”令歌颔首示意道。

张叔当即拱手拜道:“见过玉迟王殿下,的确好久不见,殿下离开洛阳已经五年了。”

“实在惭愧,”令歌颔首歉然,“这几年一直没有机会能回来看望你们。”

“殿下如今能回来就好,房间我们已经打整好了,还是从前的别院,厢房随殿下你选。”

“那就还是像从前一样吧,我住西厢房。”令歌回应道,说罢,他看向望舒和湫龙,“师姐你就住正房吧,湫龙住东厢房。”

随后,令歌在无忧的陪同下来到西厢房,进屋之后,令歌发现房内陈设一如既往,不曾更改,仿佛昔年洛阳的时光还在昨日。

没走几步,令歌便发现熟悉的书桌上放置着一只纸鸢,正是当年他和令楷在河边放飞的那一只。

无忧注意到令歌的目光,便讪讪一笑,解释道:“话说回来,这纸鸢还是令歌你当年临走前留给我的,说好了回来我们一起玩的,结果一放就是好几年。”

令歌走上前,他拿起那只燕子形状的纸鸢端详着,发现纸鸢的颜色不仅已经暗淡下去,不见昔日的光彩,而且材质陈旧,若是再飞上天,只怕会就此随风而逝。

“不过没关系,明年春天来了,我们就可以去放。”无忧笑着说道,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令歌,还是在安慰自己。

令歌回过头看了无忧一眼,垂下眼眸,含笑叹道:“只怕我又要失约了……”

“没事啊,明年不行,就后年,后年不行,还有大后年,我们总会有机会的。”

看着相貌已褪去稚气的无忧又如孩童一般地说话,令歌不免一笑,然而笑意中的苦涩却如何也隐藏不住,落在无忧的眼里只让无忧心生凄凉。

“无忧,”令歌开口说道,“我们相知相识一场已有六年,我想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愿拖累你们,一些事情必须得我一个人面对解决,只是在迈出这一步之前,我需要你帮助我。”

“你……你打算做什么?要我怎么帮你?”无忧不安地问道,未等令歌开口回应,他又说道:“我可以帮你,只是你必须以保护好自己为前提,不准轻易运功伤到自己。”

“好,我答应你。”令歌含笑应下,他凝视着手中的纸鸢,出神不已,似乎手中握住的是一缕留不住的春风,现在只能将其放开。

傍晚,令歌从睡梦中醒来,他听见有人轻声唤着自己:“殿下,是时候起来用膳了。”

“小蝶?是你吗?”令歌不确定地唤道,他坐起身来,注视着床帘前的那道熟悉身影。

帘外之人将帘帐掀起,只见那女子生得温和秀美,正是小蝶。

“殿下,的确是奴婢。”

“你怎么在这?”

只听小蝶解释道:“当初离开皇宫后,顾玄大人找到了我,他将我送出长安,亲自护送我来到洛阳。”

一边说着,小蝶一边像往日一样服侍着令歌穿上衣裳,而后她朝着一边的梳妆台走去。

小蝶回首看向令歌,说道:“殿下坐过来吧,奴婢替你梳发打扮。”

“无需如此,如今已不在皇宫。”令歌拒绝道。

小蝶微微颔首,却道:“殿下就当最后一次吧,我们好好地道个别。”

令歌神色一滞,随后起身走过去,坐在铜镜之前。

小蝶一边替令歌梳着发丝,一边解释道:“奴婢知道殿下要走了,适才奴婢在外面听见你和许公子的谈话,殿下放心,奴婢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直到你离开洛阳。”

“多谢……”

“其实,奴婢也要走了。”

“你要去哪?”

小蝶含笑回应道:“以前,哥哥离开长安时总会托顾大人照顾我,虽然顾大人从未露过面,但我知道那些微不足道的事都是他派人所为,比如我的月例总会比旁人多一些,分到的衣裳也会多出一两件……”

通过铜镜,令歌可以看见小蝶眉眼间的笑意,自己这么长时间当真是糊涂,竟从未发觉小蝶和顾玄之间的情谊。

“除了哥哥和殿下,他是愿意护我一生一世的可靠之人,说起来真是幸运,你们三位都武功盖世。”

“那他什么时候来接你?”令歌问道。

“快了吧,也许就在这几日,毕竟长安城还有很多事他要处理,我可以等他。”小蝶回应道,同时她已为令歌戴好发冠,镜中的令歌又是昔日仙姿玉貌的模样。

小蝶福身,又道:“此去山高路远,还望殿下多多保重。”

令歌颔首,眼眶亦在不知不觉中湿润,他说道:“你和顾大人,还有湫龙,也一定要多多保重,你有空的话就回王府多看看小涵,她和腹中的孩子实在可怜……”

小蝶答应下来,她并未追问小涵腹中的孩子是否乃令歌的。事到如今,这些问题已不重要,她能够确定,令歌是不会伤害小涵的,这便足够了。

是夜,洛阳城北外,夜寒月明,干枯的离离草地上,白雪遍布,有三个人正立在其中的官道上。

其中一人便是令歌,只见他背负长剑,身穿月色衣裳和月白绒毛披风,手牵白马雪君,眉眼含笑却难掩疲惫忧愁。

在他的对面则是一男一女,皆身着棉衣,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正是无忧和梦珏。

此时,令歌微笑道:“想不到梦珏你也来了。”

梦珏嘟囔佯怪道:“你们瞒不过我的,一看无忧的神情我就知道有鬼。”

无忧讪讪一笑,并未与梦珏像往日那般斗嘴。

“令歌,你真的非走不可吗?”梦珏的神情变得落寞,似是在极力地挽留。

“抱歉,小珏,我必须得走,”令歌点头叹息,“朝中多有变数,我留在这里只怕会连累你们,而且我答应了折雪,要把她的遗骸送回燕京,也许在那里我还可以找到燕北……”

无忧闻言,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药局这边也会派人多多留意着,助你一臂之力,争取早日发现燕北的下落,替白掌门他们报仇雪恨。”

“多谢。”令歌颔首道谢,“无忧,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忙,今夜若非你在大家的饭菜里加了一些安神药,我也走不了,一时间,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无忧打断道:“你只要能记住我这个朋友,以后回洛阳来看望我们,就算是你对我的报答了。”

令歌浅浅一笑,他抚了抚身边的雪君,看着系在雪君马背上的包袱,陷入惘然。

半饷,他回应道:“我答应你,我会永远记得你,也会回洛阳看望你们。”

“也要记得我!”梦珏说道,“我还有话本没分你看,等你回洛阳一定要来看,好吗?”

梦珏说得着急,冬夜寒冷,口中吐出的水汽不免模糊她的视线,让眼前的令歌变得朦胧,一时间,她恍惚不已。

“我又怎会忘了你呢?”令歌含笑回应道,“落音楼还需要你的话本,你要坚持写下去啊,这天下还有很多人的故事都值得你去书写。”

“我明白,我会做到的。”梦珏郑重地点头应下,仿佛在答应一件极为重要之事。

“好了,时候不早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得走了。”令歌牵着雪君转身离去,“你们两个也早些回去吧,天冷,别冻着自己。”

“我们看着你走。”无忧尽量面含笑意,不让令歌看出自己的伤感和留恋不舍。

令歌微微点头,随后他牵着雪君往前走去。看着脚下的月光和霜雪,令歌回忆起一路走来与无忧和梦珏相处的时光,他曾以为,那会是一生一世的欢声笑语,不见悲伤。

不知走出多远,他听见身后的无忧喊道:“令歌,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等你!”

这一次,令歌并未回应,他只是抬头凝视如霜寒月,任由泪滴流下。他明白,若是自己此刻回头,就再也走不掉了。

看着令歌逐渐远去的背影,梦珏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她卸下自己的全部坚强,埋在无忧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如今这样?为什么不能像从前那样……”

无忧亦是泪目,他伸出手搂住梦珏,仰头看着头顶的寒月,思绪逐渐飘远,回忆起昔日离别时的绵绵春雨。

当初洛阳一别时,他们怀揣着无限的美好憧憬,因为年少的他们都明白,来日方长,他们总能再聚。

只是今夜时过境迁,他们亦明白,世事无常,年少时的梦已经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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