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没有名字的屠杀
第八章：没有名字的屠杀
混沌很大，近乎无边无际。
这并非夸大，而是事实。
边际不可知，而混沌的中心却是无人不知，无论你站在哪里，站在哪个层面，生还是死，闭上眼，沉下心神，冥冥之中便会生出一个指引，指引你前往一个地方，那里，便是混沌的中心，所有太初生灵的诞生之所。
诞生之地。
如卵一般，守护着众多未诞生的生灵。
与蕴孕太初生灵的光团不同，从外部极难打破诞生之地的屏障，只有太初生灵才能畅通无阻，如同回到母亲的怀抱般，令人舒心。
诞生之地内，已破壳出世的太初生灵，禁止争斗。
这是所有太初生灵的默认守则。
在他们心中，诞生之地就是他们的母亲，而罗睺干的事，无异于通告全混沌：
你妈炸了！
“你把诞生之地炸了？！”
声音瞬间拔高，差点刺穿罗睺的神魂。
昔日的丛林被血海吞没，巨兽的尸体在其间无力沉浮，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如轻纱一样有着朦胧质感的猩红血气，旋转着，飘上天际。
曾经耸入云宵的山脉被一头蜿蜒数里的巨兽尸体压垮，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赫然是一具龙族的尸骸！
龙首之上，鹿角其间，一杆长枪刺穿颅骨、搅碎大脑，牢牢矗立在那里，坐在一旁龙角上的血发少年，右手托着头，关节抵在枪杆上，就这样悬空躺着的，血色长发垂落而下，与那猩红血气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少年突然神情痛苦地捂住头，直直的栽了下去。
“罗睺，你又犯什么神经？”
听到动静赶来的白衣少年看见的，正好是罗睺捂着头满地打滚的一幕，眼角抽抽，一脚踹了上去。
“喂！你又犯什么神经啊？本座没得罪你吧？”
“我还没问你你又瞎叫什么呢？”
白衣少年，也就是鸿钧，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扶正头上的鹤舞庆云冠，方才争斗中不小心让敌人打歪了。
这对他而言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正衣冠，是他所恪守的一条准则，这也是他对周围人的要求，突然鸿钧眼睛一眯，一步向前，
“你领子歪了。”
“连衣服都穿不好，你这个圣魔之长的位置还不如让给你二弟。”
啪！
罗睺面无表情的拍开鸿钧蠢蠢欲动，想再把他头发束起来的手，
“不劳您费心了！先想想炸了诞生之地这件事，该怎么解释。”
“解释个啥？就一句话，干不干？！”
“干了！”
此方世界三天前，作为当今混沌中，继凶兽之后三分混沌的霸族，龙、凤、麒麟三族瓜分了大大小小数方世界大陆，并一直延续至今，许多世界是由三族共同管理，平分资源。
而后来的新兴的势力，要么，被打断脊梁，成为三族的爪牙；要么，被连根拔起，贩卖为奴。
脚下的这个世界，正是龙族一次对外扩张中占领的，而原住民，是一种形似蘑菇的灵，族群刚诞生不久，正处于懵懵懂懂的时期，就被占领了家园，而它们本身不能创造额外的价值，被龙族悉数杀死。
很不幸，今天起，这个世界即将再度掀起杀戮。
域外，空间泛起层层涟漪，罗睺信步踏出，深吸一口气，露出沉醉之色，
“啊，远离战场果然就不一样了，连源气都新鲜了不少。”
“呵。”
他的背后传来一声冷笑，白衣鸿钧紧随着出现，
“其他人我不知道，唯独你罗睺最没资格说这话，泽渊战场上战事还未停止，就抛下鬼心和一众部下溜了，别忘了，这场战争，是你发动的。”
“谁让那群奴隶贩子把主意打到魔族的头上的。”罗睺不屑的撇嘴，“本座当时说的很清楚，只要交出所有被抓的魔族和那群受他们庇佑的奴隶贩子，就立刻停战，后面的事你也清楚，不交就算了，还想把主意打到高位魔族身上，还想刺杀本座，那天如果不是本座谨慎，本座差点就死了！”
“所以，那天你三弟来找你的时候，你才劝他不要暴露身份，远离魔族中心，就是怕呆的时间一长，被龙族的探子察觉。”
“哈哈，不愧是本座的挚友，果然懂本座！”
罗睺大笑，抬手就想使劲在鸿钧背上拍了两下，半路被鸿钧挡住了。
“这次还是像上次那样？”
谈到正事，罗睺收起玩乐的心思，
“本座放魔念，你负责救场，把所有能抵抗魔念的生灵聚在一起，全杀了！”
“好！”
话音落下，罗睺抬手，指尖滴出一滴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光芒的液体，暴虐、狂躁、阴冷，种种负面影响肆意发泄着独属于它们的气息。
“一滴，足够了。”
水滴落下，无声无息地穿过世界的壁垒，这一刻，无数阴暗气息疯狂侵蚀穹顶。
明明只是一个新生的世界，却在此刻浮现暮年的老态。
水滴跨越星河，穿过苍穹，不偏不倚的落入云层中，像是墨水滴在纸上，洁白的流云迅速变黑，旋即又变回白色，再无先前的柔和，仿佛死去一般，再度扩散，直到侵染掉所有的云朵。
下雨了。
黑色的雨。
罗睺、鸿钧转身离去，饵料已下，只待明日收网。
“吼！”
莽莽山林间，兽吼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随着黑雨的落下，渐渐出现一丝癫狂。
当二人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世界之外时，世界壁垒上，弥漫着猩红色的不详雾气。
“你用了多大的剂量？”鸿钧问道。
罗睺食指和拇指微微靠近，“就一点点而已，刚好够杀死这个世界。”
“你心里有数就行，”鸿钧转过身，“我去看看其他几个世界情况，记得，先别玩得太过，提前引来龙皇的注意，对上那几个家伙，我们两个都讨不到好处。”
“本座是那种不顾大局的魔吗？”
“呵。”
“切！”
仅仅只是一夜，山河破碎，血染大地。
“杀！”
“杀光他们！”
遮天蔽日的巨兽彼此厮杀是怎样一番光景？
入目所见，遍地尸骸。
一头螭吻紧紧盘绕住一头鸾鸟，用力咬住鸾鸟的背脊，鸾鸟吃痛，振翅飞上天空，想甩掉对方，同时利用自身长长的脖颈去攻击螭吻，却被另一头发狂的鸾鸟啄穿头颅。
无关种族，无关立场。
仅仅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杀意而杀戮。
哪怕已经重伤，身体被撕扯的仅剩不到一半，内脏被撕碎，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互相厮杀，直到身体被彻底毁掉。
“停下！我命令你们停下！停下啊啊啊！”
“哥，你怎么了？哥！你快醒，啊！”
“哈哈哈，疯了，都疯了，哈哈哈，这是报应啊！”
一觉醒来，所有人都疯了，黑色的雨水早已不知所踪，刚出营帐，粘稠的血水没过膝盖，就在刚才，驻此世界龙族统领敖石亲眼看见，自己最信赖的亲信、最亲爱的弟弟，悲鸣着，从空中落下，被同族撕扯成碎片，消失在他面前。
温热的血雨落在脸上，他手颤抖着抬起来，沾了一点，血顺着手指留下，留下粘稠的痕迹。
很熟悉的腥甜味。
一如那日下令屠杀时。
脑海一片空白。
近乎绝望的窒息感席卷全身，他愣在原地，呆呆地，一动也不动。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一瞬。
“别管他了道长，快离开这里吧，那个魔头不会放过我们的！”
“没错没错，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是谁？
“道长！我求你了！带我们走吧！我和林乙会去族里为你求情的！长老们不会责罚你的！”
“可，可小道接到的命令是要护送你们所有人回去，不能少一个人。”
“道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
“还有我！这是我攒的一点零钱！只求道长护我周全！”
发生了什么？好吵啊。
“欸！醒了醒了！快快快！来个人把他背上！”
“凭什么？他一个杂血的有什么资格让我等高贵的纯血龙族”
“凭我爹是龙王近臣！你这贱民敢质疑我？！”
“闭嘴！”
低矮的密林，勉强够一个正常人弯腰藏起来的高度，愣是挤满半大的少年和伤兵，血腥味夹杂着土腥味、汗味、药味，仅一口差点没让敖石又晕过去。
呻吟声，争吵声，一股脑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都给老子安静！”
一瞬间，周围鸦雀无声。
“现在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不远处，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衣少年。
一群没良心的玩意！
鸿钧暗骂一声，衣服脏得他也懒得收拾了，飞快地解释一下，简而言之就是有魔族入侵，他是奉命来救人的。
“原来如此，在下多谢释迦大人出手相救。”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向这位所谓的供奉长老道声谢。
三族发展这么多年，自然是吸引了不少其他种族的神帝强者的加入，并赐予了供奉长老的地位，虽然常被三族的正牌长老看不起，却也不是他这一个小小的外派统领得罪得起的。
统领只是一个身份，不是统领境界。
常理上，只要是三族成员突破神帝境，成为顶级战力，都可以算是一位长老，实际上，只有纯血才能成为长老，混血的则会被外派，驻守小世界，根本不受重视。
久而久之，很多外派的三族神帝仇视供奉长老，认为是他们夺走了他们应有的待遇。
在最高层的默认下，双方曾爆发过多次冲突，很多神帝因此丧命。对方能听令前来营救他们，显然这位释迦供奉是不参与争端的。
得到命令却故意延迟，耽误时间，导致对方损失扩大的事，双方都没少干过。
敖石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也对这位能来救自己的供奉升起一丝好感。
“无妨，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事不宜迟，敖统领，我们赶紧走吧！凤、林两位统领已经在等我们了！”
敖石也不敢耽搁，每多等一下，就会多一分变数。
很快，龙族撤退的队伍就到了约定的地方。
这是一处曲折的峡谷，隐没于地面之下，仅有上方透射下的一缕微光，谷底人影绰绰，为了能更好的藏身，所有三族成员都被本族的此地最高负责人强制变为道体。
“敖石，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
龙族的队伍刚一进来，敖石就被人急不可耐地拉了过去，是一男一女，男的威武，女的柔媚，但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
敖石面色沉重，摇摇头，“情况很不好，路上一共遭遇七次攻击，二十三次发狂，哪怕是把发狂者活撕了，也找不到发狂的原因，神魂也没发现异常，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二人也把情况如实相告了，细细一盘算，一无所获。
“为什么不问问道长呢？”
这时，麒麟族的统领提了一嘴，打破沉默。
对了，道长呢？
好不容易把一堆狂躁的小崽子安顿好，鸿钧这才松了一口气，在峡谷出口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真是的，罗睺这家伙每次都让我来当诱饵，他就不能来吗？累死我了！
用力从靴子里拔出脚，看着从靴子倾泻出的，宛如瀑布的血水，鸿钧面无表情，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哗。
血水流的更多了。
果然，魔族没一个好东西。
所以当三人找来时，他们看见道长注视着面前坑里的血水，久久沉默不言，眉头紧皱，多有思索之色。
道长真的是为我们着想啊！
鸿钧的举动彻底打消了三者对他的怀疑，纷纷赞叹对方品德的高尚，道长真是好人啊！回族里一定要为道长请功！
tNNd我靴子里怎么有这么多血水？
鸿钧正在郁闷靴子怎么进水的时候，忽然瞥见三人敬佩的眼神，没来由的一阵恶寒。
“几位，为何这样看贫道？”
于是三者把为鸿钧请功的想法告诉了他，末了，那位凤族统领还补充一句，“若非道长相助，这群小崽子们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无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贫道只是担心还有遗漏的幸存者。”
这时大个子的麟族统领凑了过来，憨厚地笑道：“放心吧道长，我们可以确定幸存下来的小崽子都在这里，没有漏掉的。”
“那就好。”鸿钧点点头，在三人不解的目光里走出洞口，暴露在阳光下，回首轻笑：“一路走好。”
四柄魔剑直冲云霄，滔天杀阵震慑大地。
诛仙剑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