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文霸华章
平平无奇,波澜不惊!
才半个月,卫城率五万直卫、雍城镇十万大军平安撤出,进入天水行省境内,其余九镇大军依次开拔,缓缓而行,局势依然紧绷。
辰时,如意赌坊的朱门才开,十军汉执棍分列,履行职责。
牧壹一滞,见到惊人的一幕,又看见不该出现的人。
不知何时,如意赌坊两旁,竟跪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尽头,秩序井然,每一排十人,不会影响了正常的通行。
左面队伍的最前方,五人手肘触地,各捧一本纸簿。
五人,是熟人,雍城的名人,雍城的顶阶混混,敬称社会大哥。
正中一人,是练过铁档功的南霸天,身穿短衫小褂、下着麻布粗裤,不是光鲜的财主,也不是带着护腕的混混,而是日出劳作的农夫。
其余四人,依次贩夫、走卒、店商、游民打扮。
曾来如意赌坊闹事、且被剥光吊起来的三千余人,紧随其后。
麻烦事!
事不关已不劳心,十军汉“识趣”地闭上眼睛,拄棍打盹。
不顶用?
南霸天微抬头,眼里满是疑惑,又与同伴迅速交换眼神。
十军汉是久走江湖的老鸟,不会轻信什么江湖道义,不会沾边。
事情,要从十几天前说起。
卫城觐见牧羊次日,一行华丽车队驶入雍城,径直来到如意赌坊门前,一官员躬身三拜,才起身望向如意赌坊,眼里神色复杂:
“文渊阁大学士华章,奉国主之命觐见雍国公牧羊,有旨颁宣!”
不卑不亢,尽显文士风采。
有鉴于秦相误国,诸仕绅世家不再信任书生,相权被拆分。
蔡相,仍是首相,掌国之权柄,又设管税支的财相、管督造的工相、统管天下学塾的文相,另外,还有数量不定的某某阁大学士。
大学士,是无实权的相职,与闻政事,并有直奏国主的特权。
华章,江南名士,文章词赋传阅天下,得任文渊阁大学士。
作为文学界泰斗级的文豪,谁都记得住华章的华美篇章!
牧羊是小混蛋,是有文化的小混蛋,深知其中的厉害。
文可铄金,笔可杀人,一篇文章可令你遗臭万年,子孙羞于认你。
国主杀人,人死账清,时间稍长,再无纠葛。
文士杀人,人死了仍不得清静,要令你世世代代背负骂名。
牧羊迅速换下大红衣裳,飞快地套上得体的文士素袍,又直接踏上屋顶直奔大门,小混蛋依礼拱手三揖,口称前辈,给足了面子。
华章诧异,坊间传闻牧羊不学无术,一个十足的小混蛋!
考了几个有深度的“学术”问题,牧羊应对如流。
华章忍不住感叹,耳听为实,眼见是实,差一点埋汰了大好少年。
一个文坛泰斗,一个雍城的小混蛋,竟生惺惺相惜之意,于如意赌坊门前妙语连珠,互戴高帽、相互吹嘘,竟将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华相,进去坐坐?”白白净净、眉眼如画的官员建议。
牧羊含笑拱手,正主是白净官员,康都王宫的内监。
眼底闪过厌恶之色,华章摆手,内监宣诏:
一、裁撤雍城卫、十军镇,设雍城郡,下辖九县;
二、任命雍国公牧羊为雍城行军总管,督理雍河南岸军政事。
牧羊不语,牧伤接下谕令,又收了行军总管、郡守、县令大印。
华章羞惭,茶不喝、饭不吃,拱手而别,掉转车头走了。
唉,一干文士道听途说,为小混蛋写的诏令岂会没有陷阱?
行军总管的权力畸大,可不受制约地行使权力,非常拉风。
但是,国主调走了百万大军,并将数十年的积蓄全部运走,扔下千余万的普通百姓,吃、喝、拉、撒哪一项不是天文数字的银锭?
不接手?
千万量级的“饥民”暴走可不是闹着玩的,可玩废了雍河区域!
接手?
才走上康庄大道的牧氏、慕容氏、林氏联盟,将背负沉重的负担。
更可气的是,华章挖下的“坑”,是坑死人不赔命的黑窟窿!
雍城郡、九县仍是国主的,而非封给牧羊的私地。
督理雍城郡、九县是行军总管的义务。
牧羊是自购狗粮为国主蹲岗,又自贴私囊为国主打理北疆。
华章掩面疾走,脸上臊得慌。
内监派人将诏令分发,雍城、诸县大街小巷都要贴上。
牧羊回了,将诏书、印信丢进一个箱子锁了,再不理会。
慕容氏打理北岸,虽是欣欣向荣,需要时间、精力消化成果;
牧氏的产业延伸到漠北、南疆,人力、物力捉襟见肘,需要喘息时间,而且,牧虎蒙难的时候,除了被迫害的本支,有谁伸过援手?
真没有人感兴趣?
有,当然有,不是外人,牧羊的舅舅们早谋划好了。
林召青、林召怨意外飞升,被“圈禁”的支系老货蠢蠢欲动,各找借口“逃”出林岛,寻到自己的支系落脚,又相互勾结、整合。
一番番博弈、一番番妥协,十九行省的军镇,被林氏的支系瓜分。
林肇渚,牧羊的舅舅,只剩下康都的老宅林岛、及五营禁军。
便是辽东卫的巴三、肃宁卫鸟十一,皆语焉不详、态度暧昧。
林肇渚迫切需要一支铁军,能策应康都老宅的忠实战力。
一郡九县,又是号称塞北江南的河套走廊,林氏得之,如虎添翼。
国主与林氏如水火,又与牧氏余孽不共戴天,会让你捡便宜?
消耗牧氏余孽财力,继而拖垮联盟才是国主的目的。
除了慕容氏提供的十万匹战马,剩下的,全是牧氏支撑。
军甲、器械、军需,是牧氏以高五倍的价钱,从私商手里购得。
天水行省提督、三军镇的总兵,及兵器作坊的主事人,统统都是林氏支系,甭说提供军资,哪怕再高的价钱,也不卖给林肇渚!
千数舅舅的脸磨“透”了,康都老宅又来了千余数的大小姨,连家都搬来了,她们与素夫人见过面,又是儿时的玩伴,又打亲情牌。
素夫人为难,就搬到河对面与慕容姑娘同住,暂时躲了。
慕容悠悠见势不妙,也回了娘家,扔下牧羊自己溜了。
如意赌坊的门禁换了,甬道也改了,一干舅舅、姨妈进不了内院。
走神间,牧壹仿佛历了一个轮回,又盯住南霸天,眼里有不解。
国事、黎民事,自有戴帽子的官去劳心,何需社会大哥掺和?
似被“关注”,南霸天直起腰杆,双手捧簿齐眉,哑声道:
“小公爷,您才是雍城的天,黎民万姓不能没有您?”
牧壹错愕,痞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想借地超生?
小混蛋活得有滋味,几万丈的高空坠下也捡了一条命,会夭折?
似觉不妥,扮店商的混混头拽了拽南霸天,甭演过头了。
“小公爷保家卫国,心系黎民,请拯救助万民于水火!”
如意赌坊静寂,十军汉又闭上眼睛睡了。
又僵持,然而,骑上了虎背,再想下来?可要考虑后果。
一声叹息传来,是女声:
“乡亲们,你们受苦了!”
牧壹一激凌,立即消失,军汉们着忙跟走,朱门轰然关闭。
牧村方向,一队裸马载着男男女女急驰而来。
一仕女足踩马肩,飘然而来,如靓丽的风景线。
身后千数女子,有彪悍女汉子,有娇柔的秀士。
再后,是一干神色尴尬的男子。
一千舅舅磨透了脸皮,得了十万匹战马,一应全套的装备。
没脸提什么额外的要求?
错了,不是没提,更不是害臊,而是求了几回,没用。
男的没用,林肇渚再派了千余妇人,拖家带口来了牧村。
叹息的仕女,大名林一画,闺名画夫人,牧羊的小姨!
与她同行的八位仕女,曾是伴读,伴素夫人渡过了童年时光。
九位仕女貎似淑女,行事与素夫人相近,不仅谋略过人,更兼手段高强,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其行事非常泼辣、无忌,谁见谁怕!
而林氏的“舅舅”没了脸,“姨母”再来,效果不好说。
素夫人被逼走,慕容悠悠回了娘家,牧羊不敢出门。
下了马,画夫人接了南霸天的纸簿,八仕女闲站。
如画的俏佳人,眼底隐了倦色,有焦虑,更有无奈。
林氏透支了亲情,素夫人需要考虑牧氏老小的感受。
万民书!
画夫人通古晓今,顿晓其中的玄机,明是逼牧羊,又留了活路。
稍思忖,又盘算,再琢磨,画夫人笑了,如百花盛开。
华章,唯有华章,才有如此妙策。
林氏内耗,渐出权力中心,虽知蔡相之谋、华章之计,陡唤奈何?
官走了,兵也走了,短期内,雍城的“官兼兵”,是社会人士。
“噗嗤!”
画夫人笑喷,古怪地瞟了瞟一干诚惶诚恐的人,太逗了。
没了官与兵,雍城的天,是混混的天,南霸天是天上之天。
凭混混的认知,谁愿自己的头上,还有一重天压着?
但是,一干混混得罪过牧羊,而小混蛋翻手可定混混的生死。
华章的门人、弟子遍天下,派几人吓唬南霸天,是手到擒来的事。
解局的关窍,就是一干社会人,他们屯有物资,又是社会组织,可令雍城郡、九县迅速恢复秩序,再徐徐而图,争取喘息时间。
再反复推敲,画夫人才收了另外的四本万民书,大声道:
“万民书我收了,我代牧羊答应你们,立即任命官员履责!”
南霸天呆住,戏本里,不是这样的剧情啊?
女士,你长得好看不假,可你不是小混蛋!
商户又捅了捅南霸天,暗指了如意赌坊的门前。
南霸天呆看,朱门紧闭,军汉走了,小混蛋怕了?
腰间又痛,四同伴暗施眼色,又用手指打暗语,南霸天悟了!
如画的女士不凡,竟吓得小混蛋不敢出门,嚣张的军汉也躲了。
想通此节,南霸天心怀大放,性命是捡回来了。
“小公爷德比天高,寿限无疆,我辈愿效犬马之力!”
画夫人失神,华章口碑极佳,怎会与社会人搅一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