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混蛋与淑女
牧羊沉默不语,静静地翻看内报。
盼夫人局促不安,总觉得自己,像吃内扒外的内贼!
牧羊成了家,又经历半仙之变,素夫人将牧氏的大小事,交小夫妻打理,内务由慕容悠悠处理,棘手、无法决断的事,牧羊裁断。
素夫人“退居”二线,又去了对岸慕容家串门,而少夫人慕容悠悠回娘家“省亲”,显是回避棘手的事,做与不做都是输,很为难。
牧羊慢了半拍,出入如意赌坊的所有出口,哪怕十分隐秘的郊野狗洞,都有林家暗子盯住,只要露面?将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牧羊鳖屈,只好“猫”在内院消磨时光。
然而,牧羊不知画夫人的底细,很快被逮了正着。
天才亮,酣畅梦游的牧羊忽觉身上一凉,下意识蹿起,却被一双铁箍子钳住,束手就擒,除了素夫人身边的亲卫,谁逮得住牧羊?
牧羊是百名亲卫带大,一身武功也是她们传授,难逃“毒手”!
牧羊睁着朦胧睡眼,错愕地望着歉疚的盼夫人,俩眼满是迷茫。
盼夫人翻出衣裳,仔细地为牧羊穿好,又为牧羊梳头,一丝不苟。
瞟了瞟四下打量的画夫人,牧羊想破脑袋,都猜不到其中的缘由。
盼夫人是素夫人的亲卫头领,又是牧羊的姨母,是将牧羊带大的亲人,可信赖的亲人,而画夫人只是素夫人的伴读族人,亲疏有别。
而盼夫人成了唯一的“带路党”,没有理由啊?
莫非是亲姐妹?而且是过命的亲姐妹?牧羊又否定了猜测。
盼夫人貎似淑女,实是如假包换的女汉子,最喜舞拳弄棒;
而画夫人貎美如画,更一肚子计谋,跟盼夫人没有“共同”之处。
见牧羊茫然,盼夫人幽幽道:
“猜对了,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姐妹,她求我引见,再为你做一次饭,仅此而已!羊哥儿,不用看我的面子,该怎样就怎样!”
蹲地煽火的画夫人一僵,又默默地做自己的事。
林氏欲做的事,非小门独户的私事,事涉家族利益,谁都难做。
牧氏遭遇两次灭族危机,林氏冷眼旁观,凭什么让牧氏大放血?
摸了摸鼻子,牧羊瞟过低头生火的画夫人,非常好奇,你能行?
盼夫人姓林,却对林氏非常抵触,碍于姐妹情分,忙算帮到了。
没有盼夫人的情份,画夫人拿什么,与牧羊套近乎?
见牧羊笑了,盼夫人哀叹,妹妹是那根筋“搭”错了?
谁都知道牧羊是混蛋,姐妹们深信不疑,跟仕女犯冲!
直到此时,盼夫人才知道自己错了,是错得离谱。
千余女人都嫁了人,林肇渚把她们召回来,肯定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每一户人家,都与素夫人及身边人、或牧氏余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们来后纷纷走门串户,却无一人肯为林氏说好话、拉关系。
直到画夫人出面,先声明,盼夫人只需引见,她给牧羊做一次饭。
感到不妙,盼夫人打了手势,趁画夫人专着煽火,自行离去。
其实,画夫人进了内院,心神紧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姐姐离去怎逃她的感知?可是,盼夫人性情耿直,夹在中间很难做人!
一只大铁盆凭空出现,牧羊一怔,疑惑地盯住画夫人腰间的绣囊。
凭牧羊超凡的记忆,认出绣囊的来历。
牧羊洗劫百余半仙,缴获了百余如意袋,分送一应管事作礼物。
绣囊,是牧羊送给盼夫人的礼物。
画夫人来认亲?作为主事人,的确需要一只如意袋。
如意袋是仙家之物,足见盼夫人与画夫人姐妹情深。
画夫人不觉,将铁盆架炭火之上,又灌了一些水。
又是一只琉璃缸,里面有一株植物,江南的特产,睡荷。
睡荷,以红莲为优,非指颜值,而是制作菜肴的最佳食材。
《白藕*青荷*红莲煨膀花》是江南名菜,也是最普通的大众菜。
牧村种睡荷,也是红莲,然北地气候寒冷,莲子干瘪长不大,无论是味道、还是卖相皆嫌不足,仅仅是八九月采摘做菜寄托乡思。
睡荷整株入菜,需提前十天采离淤泥,置净水中清养,直到泥尽。
“我家的小香猪?”牧羊脱口而呼。
画夫人一僵,像是作贼时,被正主逮了人赃俱获。
画夫人不受待见,只好亲去素夫人的后院逮猪、宰杀、取前腿。
除了睡荷,《白藕*青荷*红莲煨膀花》的主材是一只猪前腿,猪品、猪龄、取材的时间非常讲究,差一分半毫,味道是云泥之别。
铁盆里的水沸了,画夫人回神,忙将养了睡荷的琉璃缸放进铁盆。
牧羊的眼睛直了,下意识地摸向右小腿。
画夫人的手里多了一把剔骨刀,跟牧羊的那一柄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牧羊的,是先生亲手选材、打制,并传授刀技。
猪腿去了肘子,就是膀。
俏生生的左手掐住膀尾,右手执刀翻飞,刀功非常娴熟。
很快,牧羊失了兴趣,画夫人用心良苦,心思用错了地方。
林氏是行武世家,短兵器中,有尺长短匕,刺为主,削为辅。
两尺长的剔骨刀不是短匕,削中带切,砍次之,偶用刺。
牧羊的拳脚功夫,是众姨母传授,而身手、刀法已得先生的真传。
而素夫人,立志让牧羊成为出众的饱学之士。
画夫人用剔骨刀?乍一看,没有问题,遇到行家会送命的。
“画姨,剔骨刀不趁手,趁早用短匕吧!”牧羊委婉道。
顺手一掷,剔骨刀插进坚石,直没吞口,画夫人手里多了短匕。
倾刻间,膀花初成形,放进一只盘里。
洗净了手,画夫人俏眼含煞,冷冷地盯住牧羊。
切!什么态度?
记住了,你是厨娘!
牧羊笑了,眼里有挑衅,不屑道:
“画姨,您不远万里来散心,哪能让您累着,来人,开饭了!”
风来后仰,牧羊躲过画夫人含怒一巴掌,又挑衅地瞅着画夫人。
画夫人双手如影,牧羊纹丝未动,呼吸间,交手百次。
直到此时,画夫人明白一件事,不是姐姐弄得住小贼,而是?
凭小贼的身手,哪里会被盼夫人“堵”被窝里?还一招成擒?
俩少女听了牧羊的话,笑嘻嘻地将炭火抬上圆桌,开始布置。
她们是慕容悠悠的亲卫,留下来照顾牧羊的起居,生活滋润。
香米饭,她们不会做饭,哪来的香米饭?
呃,牧羊的饮食,自有内院的餐堂做好、送来。
酒,是牧村自酿的青稞酒,味纯性烈不打头。
俩少女呆呆地看着翻滚的琉璃缸,还有随浪逐流的荷叶、莲花。
画夫人轻叹,恶狠狠的剔了牧羊几眼,用筷子掀起荷叶一角,伸手捞起盘中的膀花,扔进琉璃缸底部,恰好与底部的白藕接上。
神奇的一幕令少女目瞪口呆,太不可思议了!
膀,表面被切成无数菱形碎丁的膀,被滚烫的沸水刺激而改变。
几息间,膀花绽放,如花盛开!
膀花的原材,取自不足三月龄的幼猪前腿,一柱香能熟。
见牧羊的喉节窜动,画夫人调侃道:
“羊哥儿,正宗的江南睡荷,才能做出最正宗的膀花!”
牧羊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
“若再捎上几头江南的香猪,味道更正宗!”
话有歧义,画夫人怒极,裙下脚踹出,结实踢中牧羊膝盖。
“唉哟!”两人同时痛呼。
但是,画夫人是真痛,而牧羊是装的。
你想想,牧羊被“天道”摁进石板一丈深,会怕画夫人一踹?
不装了,画夫人直接摊牌:
“小贼,姨接管了一郡九县,把十颗大印送我!”
画夫人的认定了:
牧氏不想摊上麻烦事,牧羊正好就坡溜驴,送出麻烦。
牧羊凤眼一瞪,恶狠狠地嘶吼道:
“画姨,甭说你我初次见面,就是老舅来了,也不顶事!”
画夫人愈怒,又觉喉头酸楚,强压情绪,欲以理服人:
“金印空置箱中无用,送给我,姨记你的好处!”
牧羊怒极,亢声道:
“若到走投无路,我熔了金印可得金珠渡劫,强似饿毙郊野!”
画夫人急火攻心,飞脚踹倒圆桌,琉璃缸、铁盆、炭火倾倒。
俩少女的身手不弱,也被溅了一些热汤,瞅着地上“膀花”发呆。
牧羊暗施眼色,俩少女醒神,骂骂咧咧地甩手走人。
瞅准了机会,牧羊纵身一跃,踏过层层屋椽,一溜烟消失。
偌大的院落,仅剩厨娘画夫人发呆,头脑昏昏沉沉,理不清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