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牧羊暴走*杀官
天下行商谁最强,青衣布褂毛驴张!
行商不是商,跟正五籍的仕农兵学“商”没有关系。
更准确地划分,行商是下九流的贩夫、走卒类,一头载货的毛驴,或一辆独轮的鸡公车,或一只布包袱、褡裢,是其全部家当。
行走街巷弄里,徒步荒野村庄,为丁点蝇头小利而奔波。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骑着毛驴的张氏,竟趟出了通天大道。
莫小瞧贩夫、走卒,挣的是辛苦钱,赚的,却不是蝇头小利!
见过屁股带眼的铁针么?
杂货店里,一枚大子得十根小小的缝衣针,还陪送一根棒棒糖!
而偏远的山村,是一枚缝衣针,换一只肥肥的老母鸡!
再贱的杂毛母鸡,最低也值十枚大子,缝衣针的毛利,是百倍!
而骑驴的张氏,凭着一股子韧劲、执着,成了行商的龙头。
有了行业标杆,同样有成的行商渐聚其麾下,终成气候。
《张记》是天下行商的标志,囊括了整个源陆的行政区域。
不止新朝,北到漠北,东至辽东,西至西荒,都有《张记》!
一县一杂货铺,一郡有仨,省城有六,是《张记》的标配。
一张布幌子,绣一个驴头,再印上一枚“张”字,就是《张记》!
北《张记》,南陶朱,是势不两立的商业巨头,谁也奈何不了谁。
陶朱氏霸了源陆的大宗交易,其势煊赫,无可撼动。
张氏游走乡间弄里,榨取一枚枚大子,聚沙成塔,汇溪成河。
垄断了九成的野药渠道,及八成的成药供应,张氏底气十足。
《张记》杂货铺,不仅贩售针头线脑、收一些肥肥的母鸡,更凭着丰厚的底蕴,发行了银票,全国通用的银票,比陶朱氏更早。
其区别,是《张记》的银票面额小,且不与官府纠扯。
张氏的祖籍,是晋地的太原府,太原城的《张记》是总舵。
太原城,墙高垒厚,是北方的名城,不事生产、置业的怪城。
青衣布褂,是太原府成年男性的标配,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是妇人的专享,能混迹太原的人,并扎根太原的人,都是富得流肥的富人。
六岁启蒙识字,十二岁自谋生路,是太原府的标准习俗。
无论身份、贵贱,年届十二龄的少年,都要经历见习、学徒、执事、管事,再往上,是掌管一郡事的掌柜,一省、府事务的大掌柜!
大掌柜,是《张记》的顶阶人物,有资格、机会混进总舵任职。
重商、喜武、厌文,是太原府的风气。
新朝科举,太原府竟凑不够参试的学子,府尹大人不得不花重金礼聘外籍“枪手”入籍,才不至太过难堪,谁能奈何千百年的陋俗?
府尹大人心知肚明,习俗是幌子,真正的原因,是利益。
《张记》的见习分徒步、车走、驴奔,非常生动、形象。
进了杂货铺,获得一只布褡,里面装着小玩意,每日去附近的集市兜售,再回收有价值的土货,一进一出,仨月不亏,算合格;
能赚钱的见习,背着包袱,推着独轮鸡公车去乡镇贩售杂货;
然后,才是骑着毛驴,游走偏僻的村寨,获得更大的利益。
见习的时间,多是一年,最长三年,熬过了,就是学徒。
莫小瞧了学徒,一年的收入,不低于百两金珠!
新朝的县令,正俸十两金珠,养廉俸不超过五十两,且是年俸!
郡守的年俸,是五百两;府尹大人是千两!
而《张记》杂货铺的管事,保底年饷是一千五百两金珠。
太原府是天下行商的发祥地,太原城是行商的大本营。
源陆境内、叫得上名号的行商,莫不以据太原城一处独院为荣。
府尹崔大人是老官,奉公而廉洁,极受蔡相的敬重。
然而,再廉的府尹,也不能舍了人情事故,更不能令仕绅寒心。
年节有人情,喜事有人情,守门犬喜添贵子,同样少不了人情。
秋风习习,细雨绵绵,为雄城太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太原府衙人潮如织,门僮声震天际:
“李有财掌柜恭贺府尹大人七十大寿,奉上金珠一万枚、银十万、绸三千匹,另赠蔡相小楷真迹一幅,祝大人早日高升,进内阁享福!”
干干瘦瘦、青衣小帽的李有财,《张记》总舵的执事之一。
......
行商实诚,除了真金白银,最值钱、最有价值的,是蔡相的真迹。
简朴的厅堂,健硕的寿星笑容满面,跟前来祝寿的人寒暄、客气。
布衣麻鞋的汉子喝着清茶,饶有兴趣地望着前方,嫉妒之意升起。
林将军,太原府的钦命将军,太原府城防军的最高军事将领。
新制,府设将军,由枢密院的太尉兼任。
太尉是虚衔,将军是实授,而混得好不好?
与府尹的地位及性格,高度相关!
崔府尹长期执政地方,跟副将、游击、守备配合默契,是一伙的。
况且,崔府尹与蔡相是故交,后台硬梆梆地。
而空降的将军,甭说止挂了太尉的虚衔,便是罩一顶大将军的帽子,也是白搭,一不管钱、二左右不了升迁,有职无权,谁鸟你?
蓦然,场面一静,林将军觉得有异,门僮的声音结结巴巴:
“雍国公牧羊,慕名拜访府尹大人,并奉上贺礼一百两金珠!”
林将军一愣,凝目遥望自己的“外甥”!
枢密院的太尉们同病相怜,又与各自的支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新朝的时局了然于心,而牧羊是搅风搅水的人物,自然关心。
不知什么原因,自牧羊出关后,源陆竟涌现数不清的牧羊,一个个维妙维肖,怕是连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只有凭掌握的情报判断真伪。
慕容姑娘进驻洛水,《如意水行》的牧羊,应该是真身。
有语病,难道,牧羊不止一个,还有替身?
林将军的嘴角扯了扯,牧羊是牧氏的关键人物,培养替身很正常。
正主现身,一袭红裳,一对狭长的凤眼,满是狡黠的意味,掩不住的稚嫩,又是趾高气扬,负手进了院子,瞧也不瞧一干奸商。
身后,是背着竹兜的艾思,永远长不大的艾思,是青衣艾思。
《如意水行》的牧羊,改回红裳,而艾思,又是青衣书僮的装束。
真是牧羊?他来做什么?灰马呢?
林将军是宿将,更是江南的名将,对战马的研究,深入骨髓。
据传言,牧羊出关,骑的是灰马,万里挑一的良驹。
又自嘲,林将军暗笑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目标不是自己,新朝的将军个个姓林,小混蛋不会垂青自己。
是府尹?是行商?…
林将军摇头,太原府除了《张记》,不会有什么值得小混蛋上心。
与牧羊素未谋面,林将军不会主动与来意不明的小混蛋套近乎。
事不关已不劳心,静观其变,林将军安心地瞧戏。
崔府尹不咸不淡:
“不敢!不敢!雍国公威震天下,老朽承受不起!”
更妙的是,崔府尹与牧羊保持三丈距离,身后,彪形大汉跟着。
崔老贼太过机警,借寿辰敛财的大好日子,也有死士紧随。
牧羊只有一次机会,一击无功的后果,将陷入苦战,甚至送命。
“叨扰了!”牧羊一拱手,大踏步进了厅堂,跟林将军对坐。
盯住林将军,直盯得汉子心里发毛,威胁,是实实在在。
“好面熟,我们认识?”牧羊低笑。
挤出笑脸,林将军的姿态很低,声音压抑:
“你我素昧平生,公子贵姓?”
牧羊笑了,艾思也笑,凑趣道:
“是啊!咱们谁也不认识谁,你累了,何不回去歇着?”
悟了玄机,更嗅出不妙的味道。
崔老贼的死士不够看,而是汉子碍眼,阻了牧羊的财路。
林氏子不是浪得虚名,不一定打得过牧羊,却能阻止牧羊做事。
假如府尹、将军相处和睦,且利益均沾,为府尹挡刀是应该的。
林将军会意,借着尿遁,从后门溜走了,失了踪影。
艾思怪笑,顺手将花熊塞进竹兜里,一枝黑漆漆的铁筒子在手。
“噗噗噗...”一枝枝竹筷子射出,一个个青衣掌柜倒地。
牧羊起身,负手前行,步步进逼,朝着瑟瑟发抖的老货走去。
忽然,白影一闪,银白的剔骨刀,穿进一壮汉的胸膛,一刀毙命。
一个个死士扑前,牧羊身如鬼魅,刀刀穿心,从不走空。
又换了一枝铁筒子,艾思继续射杀双腿发软的掌柜们。
诡谲的是,艾思对瘫坐地上的官员们,视而不见,分毫未伤。
“狗官哪里走?”
牧羊笑喝,又是两刀,将扶走崔老贼的死士毙了。
拎起瘫软的崔府尹,牧羊残忍地盯住老贼,连异味也不顾。
“府尹大人,可认识小生?”
十魂走了九魂,崔府尹如行尸走肉,茫然不知所措。
牧羊恼怒,剔骨刀一闪,直奔老贼的眉心而去。
“休矣!”崔府尹本能地大吼,声震半座城。
吓醒了?回神了?剔骨刀顿住,森森寒气直透眉心。
“小生为民除害,你服不服?”牧羊低喝。
崔府尹悲愤,贪官不止我一个。
“不服,肯定不服,凭什么针对我?”
牧羊笑了,很开心,大声道:
“你的命苦,为什么要攀上蔡相?不知他跟我有仇?”
刀芒一闪,一颗苍白头颅飞起,崔府尹死不瞑目。
任务达成,牧羊闪了几闪,身影消失,艾思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