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鸡毛,令箭
仅凭一本总账,吴随福大人开始履行稽核职责,百余人手忙脚乱。
不再续水,连水壶也撤了,什么甜点、零食,统统收走了。
不知何时,一队甲士守住了大门,任何人不得打扰税差办案。
呃,上差大人也不能偷懒,要认真履职。
一妇人俏眼倒竖,娇喝道:
“几个意思,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远方,大统领慕容乌丹冷冷盯住前方,不屑道:
“儿郎听令,盯好门窗,谁胆敢擅自出入,格杀勿论!”
“喏!谨遵将令!”众甲士轰然应和!
值守的甲士机弩上弦,进入临战状态。
轰隆声不断,脚步声响起,一队队甲士疾走、占位。
数目不详的甲士围住了《如意车行》,一架架重型机弩瞄准一个个门窗、出口,黑黝黝的弩口泛着慑人的寒光,林氏的重型大杀器。
林氏的私军、五营禁军,开始装备牧氏的单兵机弩;
而林氏的重型装备,也开始武装牧氏、慕容氏联军。
十妇人是牧羊的姨母,曾随画夫人“纵横”雍城,不会惧了牧羊。
而姨母们没有想到的是,当牧羊验证了一个事实,心态变了。
国主遣散槐荫城的数十万牧氏族人,是灭族之祸,人间惨剧。
作为同类的林氏、身居上柱国的林肇渚冷旁观,已是极致!
但画夫人、及吴随福一支,窃居牧氏的兵器工坊遗址,并掘地三尺拆了牧氏的老宅,与趁火打劫、挖坟掘墓没有分别,早绝了后路。
画夫人、江南吴氏的所作所为,已令牧氏、牧羊极度愤怒!
同样,与画夫人相若的姨母、背后的世家,形同陌路。
可笑的是,洛阳是世家的角逐场,入驻的世家不计其数,有谁会把江南的土鳖放眼里?欺熟、捏亲戚,竟成了江南世家的第一选顶。
吴随福是土鳖,却是精于算计的土鳖,对付牧羊,显是做过功课。
《如意水行》隶属牧氏,却是沈氏打理,什么偷逃税,什么避重就轻,几是行家里手,是门清,想挑毛病?怕是功效不显!
而《如意车行》不同,成立的时间不长,又是歪瓜裂枣混堆的地方,管理松散、漏洞肯定不少,以它为突破口,再将牧羊“绕”进来。
果然,才是碰面,吴随福就窥见大大的漏洞,牧羊甭想逃出生天。
《如意车行》不入流,几辆破车,再凑几个鸟人,再折腾,也榨不出几两油,而作为耗子的尾巴绰绰有余,能牵拖肥而壮的牧羊掉坑。
雍城的雪米、雍麦、碎花布,更值钱的皮靴、皮裘,通过货船运到洛水,而通过《如意车行》分销到东京、洛阳,其货值是天文数字。
雍城是雍国公的私地,新朝的税官不敢去雍城“公干”。
还没悟?
雍城的货出了河套走廊,应按律缴税!
《如意水行》不是商业组织,而是雍国公的办事机构,缴毛的税?
新朝的税率,是十征一,只要涉税,是一成的税。
雍城供的雪米每石三百枚大子,雍麦两百五十枚,因是源陆的优质特产,且是战略物资,只要价钱合理,谁会傻傻地纠缠“税”?
《如意水行》提供货源,且《如意车行》详细地记载了分销的货物数量、货值,不长的时间,林林总总的供货值是三亿枚金珠!
吴随福又抽查了《如意车行》的增值额,又核对报税账册。
呃,《如意车行》是奉公守法、照章纳税的模范分销商。
肚皮饿了?口渴了?
忍忍吧!想一想天文数字的回报!
还好,《如意车行》没有锁了茅房,没有把事做绝。
三天三夜!
百数红着眼珠子、蓬头垢面的上差,终于完成使命。
我饿,我渴,不想上厕所!
“吴大人,可有重大收获?”温暖的声音响起。
失踪多天的邬师爷,红光满面、油光水滑地进门,热情地打招呼。
吴随福双眼赤红,一是愤怒,二是兴奋,甚至,是亢奋。
“你来得正好,相关的文档,需要你签字、认可!”
邬师爷慢条斯理,摸出一根象牙做的签子,剔牙!
“不急,都忙了三天三夜,何不回府填饱了肚子再来?”
气血上涌,吴随福的眼更红,青筯狂跳。
很显然,《如意水行》不鸟姨母、姨丈,不会尽地主之谊。
而《如意车行》行得正、站得稳,不会迁就鸟官。
但是,吴随福总算明白一点点,貎似低调的邬师爷不是一只好鸟,是挖了坑、下了套,静候上差掉坑,戏谑、整人的成分居多。
上差一走了之?
十成十的可能,邬师爷会翻脸不认账,不会签认、具结,
缺了《如意车行》的佐证,吴随福射向牧羊的箭,是秃箭!
“咦,夫人别走,你走我也走!”邬师爷戏谑,不经意地调侃。
潜台词,谁若敢先溜了,邬师爷也会溜,谁爱掺和麻烦事?
十妇人的眼目不再含俏,不再水汪汪,脂粉盖不住细纹,苍老袒裎世人面前,然而,她们也瞧出端倪,谁若真走了?算是白跑一趟。
又回座,毫无形象地趴卧桌上,巴望着赶紧了事、走人。
摸出一瓶花露,不是香水,而是《水神宫》的弟子炼制的饮用水。
呡了一口,又收回袖里,邬师爷翻看卷宗。
“噼里啪啦...”算盘珠子敲得震天响,扰了又困又渴的上差。
邬师爷非常严谨,更加认真,反复核对每一项数据。
妇人们的眼里,射出的不是秋波,不是柔情,而是欲杀人的寒芒。
将有误的数据划杠,又请吴随福大人查实,无误才算过关。
仿佛老了三十岁,吴随福不再优容,不再风轻云淡,心力憔悴。
又是一天一夜,邬师爷凭一瓶花露水,不吃、不喝、不上厕所,陪着上差们,又饿了一天一夜,啧啧,邬师爷精神抖擞,眼冒精芒。
邬师爷躬身,下了逐客令:
“恭送上差,欢迎下次再来!”
回了血,吴随福的精神渐旺,遥望《如意水行》,有残忍的笑意。
“不忙,稽税科取证完毕,将依照新朝的律令,进行处罚!”
邬师爷耸肩,嘴里不知嘀咕什么,收了《如意车行》账簿,走了。
取证完毕,邬师爷成了可有可无的鸟人,没有谁会挽留鸟人。
斟词酌句,反复推敲,一纸公文新鲜出炉。
稽核公告(洛阳总管府稽税科稽字第0001号):
经查,《如意水行》营业至今,共经手雍城货物若干,其中,雪米五百六十万石、雍麦七百三十万石,碎花布七十六万丈,...
涉税金额三亿二千八百万两金珠。
洛阳总管府稽税科郎中吴随福印鉴更始十年亥月二十九日
一干管事吃饱午饭,遥遥望向《如意车行》,嘻嘻哈哈不以为意。
很快,又双是一张盖了大印的公告贴上门墙。
稽核公告(洛阳总管府稽税科征字第0001号):
经查,《如意水行》营业至今,涉逃税金额三亿二千八百万两金珠,依新朝《税律》第七章、第五条,应缴一成课税。
洛阳总管府稽税课依法追征《如意水行》涉案税款:
三千二百八十万两金珠,限十五日内缴清,不得延误。
洛阳总管府稽税科郎中吴随福印鉴更始十年亥月二十九日
“税虎穷疯了吧?”牛九品惊讶,忍不住诋毁上差。
谁都是新朝的子民,研读的,是同一部《税律》,差距太大了。
即使牧羊偷逃税,吴随福稽核、查实,应该移交《如意水行》经手货物的原籍地追缴,而不是吴随福代收,甚至,是揣进自己的腰包。
税赋的征缴、分配,事涉利益分配,丁点不能错,更不能乱伸手。
《如意水行》经手雍城的货物,而河套走廊是雍国公的私地,其税赋,是自征、自提、自用,与新朝、更始帝没有利益纠葛。
与江南一都、五行省不同,雍城总管府止需注明出货的原始价,出了雍城管辖的范围,由货物运输、分销商缴纳一成增值的环节税。
譬如,《如意车行》的运费是一百金珠,应缴十枚金珠的税,而沈足金要缴纳出货、进货差价的环节税,再抵扣营运成本、运费税额。
正议论间,叒是一张公告贴出来,谁都摇头叹气。
稽核公告(洛阳总管府稽税科罚字第0001号):
经查,《如意水行》偷逃赋税的证据确凿,事实清楚。
《如意水行》涉逃税额三千二百八十万两金珠,依新朝《税律》第七百零五章、第八十条第一、三、九款,处罚如下:
《如意水行》偷逃税额巨大,影响十分恶劣,处以偷逃税额二十倍的罚款,计六亿三千六百万两金珠,滞纳金三千零一十万两。
合计,六亿六千六百万一十万两金珠!
限十五日内缴清,不得延误。
洛阳总管府稽税科郎中吴随福印鉴更始十年亥月二十九日
牛九品被雷得目瞪口呆,半晌,才仰天长叹:
“牛某的见识有限,格局小了,真不知税虎的厉害!”
画夫人派了夫君领衔,一路精兵强将专啃硬骨头,又派出数不清的小分队入驻洛阳城的大小据点,一番交锋下来,终有定论。
吴随福是“税头”,其无知、贪婪、无底限令一干人物大开眼界,遂为吴随福起了绰号,谐音的绰号,叫税虎,其威名盖过了画夫人。
使命达成,百数人流连公告前,久久不愿离去。
“是谁,竟敢偷官马?”尖叫声响起,竟有漰溃之意。
十辆香车的四十匹健马,竟然不见了,你让上差走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