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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画夫人的算计

尾巴倒挂塔顶,长长的身子蜿蜒盘旋,巨大的前爪摁住《水神宫》匾额,两只阔大的鼻孔喷吐鼻息,铜铃般的大眼微眯,打量着官道。

龙非本尊,它的真身居于古神陆,陪伴着水神洛衣。

它是龙的分身,更准确地说,它是龙的种子分身。

凭艾思的领悟、洛衣的底蕴,最多,赋予小蛇一缕魂念,是神人线索,而得花熊之助,小蛇脱胎换骨,是将一缕魂念锤炼成真龙。

龙是神,而真身寄居古神陆。

种子分身是神,又不是,虽惊动天道,却未被天罚。

龙的灵智奇高,又是初生的婴儿,它好奇地揣摩官道上发生的事。

凭龙的年龄,以天数计的年龄,无法理解人的思绪逻辑。

龙诞生后,水坞不再白雾蒙蒙,恢复了正常天气。

围栏,长约二十里的围栏,将水坞圈住,

《如意水行》欠洛阳行军总管府税钱,是天文数字的税钱,几是新朝六年多的税赋总和,是追缴、滞纳、罚款合并的结果。

太阳偏偏地升高,给一干管事带来暖意,三五成群,坐上马扎,嗑着香豆,喝着小酒,嘻嘻哈哈,谁也不着急,坐看鸟人瞎折腾。

洛阳是古都,物产不敷供应常住的人口,哪怕是菜蔬,也要从外地运来,水坞数万人日耗巨大,吃、穿、用度,都是货船运来。

而且,近期涌进洛阳的世家,都是拖带大票的手下,带动了物价飞扬,而沈足金未雨绸缪,早早联系了货源,再源源不绝地运来。

或许,再穷的家庭,会储备一些粮食,而菜蔬则不然!

花熊又双成了“保姆”,正趴在幼龙的脑袋上,拨弄着岔角。

感受到龙的困惑,花熊不急,有些事,需要龙自己亲身体验。

朱菲汲着鼻涕,嘴里塞了猪头肉,含混不清地请教道:

“公子,恕我愚昧,税虎建的栅栏距水坞的石阶有十丈,竟将三丈官道圈进去?害得带客的厢车、载货的大车,吃足了苦头!”

牧羊笑而不语,不想纠缠陈年的故事。

而小狗倌咳了咳,是为朱菲科普一些常识:

“羊哥儿是雍国公,水坞是公爷的私地,往外十丈也是!何为私地?是羊哥儿当家作主的宅院,瞅谁不顺眼,揍之、逐之、斩之!”

朱菲的眼睛亮了,公爷还有特权?

其实,牧羊的身份尴尬,不会挟嫌报复,更不会惹事、宰人。

画夫人、吴随福心里有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更重要的,牧羊是混蛋,专怼狠人、强人,他们心里没底。

小狗倌闲得蛋疼,瞟了瞟吴拱丛,忍不住调侃道:

“白毛捕头,听说你的身手了得,更是誉满江湖,你瞅瞅,建栅栏的、扎营结寨的,还有穿号衣巡逻的,有万数人吧,不来拜码头?”

吴拱丛来的时间长了,知道小狗倌的尿性,不会记较,笑言道:

“你错了,建栅栏的、前后忙碌的,统统不是洛阳土着!”

牧羊一怔,疑惑地观察巡逻的差役,很快瞧出端倪。

哪怕穿了号衣,挎了腰刀,给人的感觉,衣裳不是自己的,像是穿错了衣裳,大小、肥瘦都不合适,且挎着腰刀的姿势非常别扭。

吴拱丛自重身份,不愿再揭人短,仅点到为止。

“唉!”朱菲叹气,朱袍跟着摇头,吴彪兴致勃勃。

“世家的贪婪,我曾见过一回!而江南的世家,犹过之!”

好题目!

世家之祸,不是一天两天,是渊源流长。

见管事们兴致勃勃伸长耳朵静听下文,吴彪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洛阳一都、四郡、三十县,除了吏部备了案的官仍正常上下班,安心领一份俸禄,其他的,都被江南的世家顶替了,员额超编!”

牧羊凤眼眯起,官府里,除了带衔的官,还有数不清的主事、管事、执事,俗称公务官,是官府的根基,俸不一定比正官少了。

离了职业公务官,官府不再是官府,会糟成一团乱麻。

吴彪笑了,有点促狭,又添一把猛火,狠狠地补刀:

“文职也罢了,画总管竟连一干捕快、差役,也换成了世家的子嗣,呃,不止于此,像是修建栅栏的工匠、苦力,也是自己人!”

画夫人把家搬来了?

见牧羊失神,吴拱丛凑近附耳低语:

“据我了解,江南的世家都有参予,却止是其中一支!”

恍然大悟,牧羊摸着鼻子,姨母们的心胸狭窄,连自家人都要防。

千余江南世家与林肇渚交恶,像是漂泊的浮萍,无助而彷徨。

画夫人得势,世家肯定会倾力相助,内部得失先放一放。

想了想,牧羊笑了,跟朱袍、朱菲商量:

“大掌柜,我觉得,中州的生意先放一放,以后有的是机会!”

朱袍愣住,是真愣了。

朱菲的鼻子通了,想了想,吩咐照做。

画夫人为难《如意水行》,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刻意为之。

一来,画夫人想出一口恶气,谁让牧氏不鸟画夫人?而牧羊更是逼走了画夫人?眼下,牧羊成了洛阳的子民,不趁机收拾才真傻了;

其二,牧氏盘踞河套走廊,其富庶早令姨母们眼馋、觊觎。

其三,也是画夫人的真正目的,为千余江南世家的丰裕物资,寻找最佳的倾销地,骡马《张记》的覆灭,对江南世家是一沉重打击。

朱菲笑了,是傻笑,直瞧得管事皱眉,能不能矜持一点点?

画夫人要倒霉了!

更始帝敌视牧氏,是欲灭之而后快,是天下尽知的事实。

而牧氏将前进据点推到洛水,三万精兵不足威胁东都洛阳,更不是东京百万大军的对手,但是,其挑衅意味十足,没把更始帝放眼里。

更始帝视而不见?

不是更始帝大度,而是牧羊背靠三姓联盟,驱逐牧羊等同宣战!

还有一个原因,水坞的存在,为豫省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粮食、布匹,正是煜氏紧缺的战略物资,而且,不但量大,更是质优、价廉。

而牧氏,需要一个庞大而稳定的市场,消化过剩的物资。

世家涌入洛阳,给洛阳的物资供应带来压力;

而画夫人率众挺进洛阳,令洛阳的经济不堪重负;

假如,吴随福“查封”《如意水行》?

顺畅的供应渠道嘎然而断,计划中的正常供货落了空,会出事!

牧羊趁机将中州的粮道也断了,雍城的粮食不会流入豫省。

林肇渚是牧氏的盟友,又是牧羊的亲舅,没有理由不配合牧羊的行动,只需一纸令下,加强水陆口岸的管事,江南物资不会出境!

洛阳、东京的物资会短缺,物价将涨飞。

更始帝不会急,会坐而静观。

作为中央王朝,战略储备十分充裕,释放部分即可缓解时局。

世家不甘就此沉沦,挑选洛阳作为兴风作浪的道场,先是逼走了强横的地头蛇朱氏,对煜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庆贺之。

洛阳既成战场,更始帝不会坐视世家死灰复燃,又把江南世家引进洛阳,再加上牧氏的水坞,三方势力集团将是一场激烈的龙虎斗。

无论谁胜、谁败,都无损煜氏的地位、利益。

无意间,朱菲窥破牧羊的内心,是想再次逼走画夫人。

牧羊不会主动攻击江南世家,更不会暴起杀人。

除非,吴随福不知死活的挑衅,突破牧羊的底限。

一个局,围绕豫省的局,更始帝精心设计的一个局中局。

新朝更始帝、衰落的世家、江南世家、牧羊都是局中人。

削弱世家、磨灭不臣,是更始帝的执念。

赌注,是新朝的国运,东京的安危,更始帝会斟酌尺度。

毕竟,作为帝王,掌握着庞大的政治资源,捉放由心。

游戏随时可以结束,谁损害了煜氏的利益,会遭致命一击。

中央王朝越来越强大,衰落的世家需要重振雄风的契机,特别是一次联手的行动,将协调步骤、提振世家的信心,逐走朱氏是第一步。

凭着龙门派、没落的陶朱氏,及附庸骡马《张》不足以挑衅牧羊、朱氏,而世家才是他们的底气,没有世家的怂恿、支持,敢么?

第二步,是计划周密的中州劫案,将是对牧羊、朱氏一次重击。

没有第三步,画夫人率众入主洛阳,世家偃旗息鼓,做了看客。

江南世家登场,画夫人的一系列骚操作,实令人小觑她的能力。

查封《如意水行》,仅仅是营造一种气氛,没有任何实质效果。

江南世家的实力?仅是屯驻水坞的三万精兵,足令画夫人刹羽!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

雍城的粮食、布匹进不了豫省,物资将短缺,物价会腾贵。

然后,江南世家的物资涌入豫省,进而垄断豫省的经济。

千余世家齐心协力,肯定有共同的利益,就是大捞、特捞。

而牧羊、水坞的存在,跟江南世家的利益相克,又无力逐走画夫人,唯有搅局、烂局,消磨更始帝的耐力,使之不堪其烦,而逐之。

笑得更傻,晶莹的涎水沿着嘴角淌下,朱菲猜到了结局。

若撇开迷瘴,真正的场中对手,是更始帝、牧羊,而衰落世家、江南世家是配角,随手可弃的棋子,翻手可逐、可灭。

豫省是煜氏的根据地,东都五十万大军才是定海神针。

牧羊再不济,手里有三万精兵,又有纵横江河的无敌战舰,便是更始帝想下死手?也不一定能遂心,稍不留神,会逼反三姓联盟。

双方都小心翼翼,努力维持一个平衡,直到契机出现。

或许,永远不会出现。

又或许,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不经意间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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